第190章
那個人把邢熠從昏天黑地鍵盤油膩充滿煙味的網吧里帶出來,讓他走入了全中國最好的城市之一, 并且告訴他,我們是去實現電競夢想的。 然而那時候邢熠卻從來沒想過這樣的未來,只是朦朦朧朧地覺得如果能跟對方從只是玩玩游戲吃吃泡面而已, 變成朝夕相處的關系,似乎沒什么不好。 他不清楚自己對電競是怎么看的,甚至起初對上海這個城市他都沒有抱太多期待,雖然國際大都市名聲在外,他還是想當然地覺得凡是發(fā)展好點的省會城市應該都差不多——他到過湖北的很多地方也到過重慶, 所以以為上海不會跟省會武漢和重慶市區(qū)有什么區(qū)別, 直到他站在那高樓外的江邊, 才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滄海一粟。 長江依然還是那條長江, 從他的故土流入他漂泊的如今,他無牽無掛,原本四海都可安家, 卻只有這個地方,讓他感到格外的陌生和迷茫。 如果十六七歲的時候他可以依靠任何人的話,他一定不會只是站在外灘江邊聽到歌聲,就想哭。 薛浩言湊的那個戰(zhàn)隊里,以他的性格,和新隊友們混熟其實也沒有花太多時間,但在他心里,只有薛浩言才是他真正愿意相信的人。 所以面對對方在合約里的任何要求,他都沒有半分質疑——因為如果他連這個人都質疑的話,他就又會被動地回到孤身一人的世界里,沒有任何能去、想去的地方。 認識的那些年里,薛浩言身邊女人沒有斷過,那時候小小的邢熠也還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算不算惡心,心中自然不愿承認那半分喜歡,所以別說不越雷池半步了,是越這半步的動機都沒有。 后來戰(zhàn)隊的事鬧得不愉快,邢熠也在轉會埋頭訓練后,漸漸和對方斷了聯系,就像在回避關于自己的一切過去。 包括紅塵這個名字。 后來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業(yè)、自己的粉絲,有了別的牽掛,或許他曾留戀的,只是那個最初在網吧主動給他叫了一份飯說“你是不是打游戲兩天沒吃東西了”的陌生男人罷了。 畢竟那時候的他,大概是經不起別人對自己一點好的。 正值夜半,本該是電競選手rank訓練的高峰期,一向認真的蕭存卻難得沒回去訓練室,而只是對哭過后正抹干眼睛的邢熠說:我、我陪你先休息。 邢熠以不能因為戀愛耽誤訓練要他回去,不過蕭存卻給教練發(fā)完了消息,只摸摸他冰涼浮腫的手背,說,過來,我還是先給你刷牙吧。 蕭存能感覺到邢熠仍然是聽話的,就連在陽臺上對他仰起頭張開嘴任由他就著白色泡沫在口腔里進出都沒有皺一下眉,可最終邢熠也沒看他,只是沉默而溫順地任他搭手做完每一項洗漱,然后避開了他想觸碰他紅腫眼睛的手,說,好了……睡了。 這樣的邢熠無疑有幾分異樣,蕭存也明白剛才邢熠根本沒正面回答能不能繼續(xù)毫無保留地信任自己的疑問,但眼下,他也只能帶邢熠去了床邊。 接著對方就直接拉開被子上去了,很明顯,就算邢熠沒守住心理防線哭著向他妥協了,但眼下對方也不可能有平時那樣嘻嘻哈哈的興致。 蕭存從沒見過邢熠如此冷落自己的一面,通常他倆不管有什么小問題邢熠都會很快找他賣萌主動認錯,只有這一次,就連蕭存口不擇言地問出“昨晚沒做的要補上嗎”時,一向性質盎然的邢熠都回答:不了吧,手打了針,一會兒怕壓到了。 “那……我給你口?”蕭存擠上床去,邢熠卻沒有翻身看他,只說:“我想睡覺……蕭存,下次吧?!?/br> 蕭存略一失落,只能慶幸對方起碼沒有反對自己也擠上來,可他剛伸出手想照常抱過邢熠,邢熠就繼續(xù)說:“從背后抱就行,別正面了……” 蕭存的手在黑暗中頓了頓,最終還是摟住他的腰,回答了一個字:……嗯。 隨后的好幾個小時里,蕭存都能感覺邢熠睡得不安穩(wěn),老是翻來覆去的,不知道是在做夢還是根本沒睡著,這弄得他也只能從左邊換到右邊,聽話地始終從背后抱著他。 好在池煬和葉青城今天上了樓后似乎是識趣地去了隔壁,不然他估計自己會被當成神經病,等邢熠終于在自己懷里安穩(wěn)了,他才閉上眼,也漸漸地睡了過去。 夜很安靜,邢熠只是聽著蕭存慢慢平穩(wěn)的呼吸,想起了兩人從網戀開始以來很多的過去,所以縱然眼睛疼得他總想揉,但他還是沒能跟蕭存一樣睡著。 論緣分,老天爺看樣子是要死要活非要他倆在一起,但仔細想想,如果不是蕭存太執(zhí)著,他們恐怕是再難有交集。 所以邢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某種意義上自己也沒有對蕭存態(tài)度好一點,算不上都是蕭存的錯——何況,這個人這么溫柔都能被他弄生氣,他也矛盾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好。 想得多了,邢熠還是輕手輕腳從蕭存臂彎里起身,去陽臺抽了支煙。綠化帶的路燈依然敬業(yè)地亮著,照在這個城市孤獨的夜晚,他也很快閉上眼讓春天的夜風吹在自己臉上,它能有吹醒萬物的溫柔,也能舒服得讓他眼睛不再那么疼了。 等在陽臺抽完了兩支煙,他才隨便漱了一下口,回到了室內。 可是對黑暗的適應卻讓他在微光下就足以看見不遠處獨自躺在床上的蕭存正用手反復摸著身旁空出的位置,似乎還在呢喃誰的名字,邢熠還沒走過去,蕭存就撐著床沿,探身往床底下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