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鈺收斂笑意，淡聲?說：“你我立場不同，那便斷吧！”隨即揚(yáng)起青袍，袖中寒光一閃，衣袍一角便輕飄飄的落在了?雪地?中，很快浸濕了?雪色，被掩蓋在地?上。

    孟九鈺并未阻攔，只是淡然轉(zhuǎn)身離去。

    祝欽饒回?頭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上了?馬車，帶著蕭氏父子一路往宮門口?去。

    出了?宮門，又奔向城門，一輛馬車停在城門口?，小梨掀開車簾：“祝公子?！弊J饒停了?下來：“快上馬車，世叔和蕭大哥都在里面?。”小梨聞言利索上去，祝欽饒握起僵繩繼續(xù)往前走。

    寂靜的夜色里，風(fēng)雪連天，碎瓊亂玉淅瀝蕭蕭，連翩瑟瑟，連一盞燈都沒有，祝欽饒?jiān)缫褧簞e了?祝父祝母，二老幫忙遮掩打點(diǎn)，確保他們一路暢通無阻。

    段知珩站在雪月樓上，遙遙望著月色，就這么頂著風(fēng)雪站了?一宿，隨后孤寂的回?了?御書房，拿出準(zhǔn)備好的罪己詔和禪位詔書壓在印璽下，喝下了?□□，血跡噴灑在桌上，段知珩手里握著一塊玉雕，閉上了?眼睛。

    時(shí)?移世易，他再次望著月色，心生恍惚，身后院門依舊緊閉，他無力感遍布渾身。

    他只是…只是想再爭取一下。

    當(dāng)?這一世的軌跡未隨著上一世走，他就知道她回?來了?，心中悲喜交加，自少時(shí)?起，身為儲君，被灌輸?shù)木褪且?守禮，守德，情緒不得?外露，少說多做，他也是第一次愛人，犯了?錯，想要?彌補(bǔ)，只是曾經(jīng)的少女已經(jīng)不會為他停留了?。

    段知珩在院子外坐至天亮，坐的雙腿發(fā)麻，身軀僵直，侍衛(wèi)悄悄的走到他身前：“殿下，上朝的時(shí)?候到了??！?/br>
    段知珩淡聲?道：“知道了??！币灰刮凑f話，嗓子有些啞，他起身后，朝著蕭枝雪的院子看了?一眼，隨即翻了?出去。

    他前腳剛走，院門就打開了?。

    第44章 軌跡重合

    早朝, 眾大臣手持笏板站在太極殿中，陛下還未來時(shí)氣氛較為松快，有的好?言的大臣喜和前后左右的大臣嘮嗑。

    蕭靖軒胳膊肘拐了拐一旁打瞌睡的祝茴：“世叔, 聽說欽饒下月就要入宮當(dāng)值了？恭喜恭喜?！?/br>
    祝茴睡眼惺忪的聽著蕭靖軒的恭維：“還好?還好?, 臭小子也算有個(gè)差事, 省的每日斗雞遛狗的。”

    蕭靖軒余光瞥見皇帝從側(cè)邊而入，立馬正色，前后左右的扒拉一把打瞌睡的朝臣，內(nèi)侍尖銳長呵：“皇上駕到?！?/br>
    朝臣們?nèi)脊虻匦卸Y, 祁帝瞧不出喜怒：“眾卿平身。”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段知珩神色一恍然, 瞧著內(nèi)侍甩拂塵的樣子, 記憶逐漸與前世重合，隨即定?了定?神, 剛要開口?, 就聽一旁的熟悉的聲音說：“臣有事啟奏?！?/br>
    他猛地一回頭，看著站出隊(duì)伍的蕭靖軒一如前世般躬身稟奏, 看著他嘴巴的開開合合, 吐露著熟悉的字眼，甚至連表情都如同前世一般。

    怎會如此?，這一世他分明未同蕭靖軒說這事，可事情走向還是按照前世的發(fā)展, 他再一次如前世一般成為世族的眼中釘。

    朝堂之上?，紅袍官員郎艷獨(dú)絕, 意氣風(fēng)發(fā), 滿目俱是憂國憂民之色，言語間擲地有聲, 不急不緩的駁斥著官員勛貴的異議，從頭至尾沒有紅臉，妙語連珠，氣定?神閑。

    臺上?的祁帝雖未贊賞，可從表情間還是可以窺見滿意之色，蕭靖軒退回去后，段知珩嘴比腦子快，他飛快的說：“陛下，臣有事稟奏，方?才蕭大人?所言雖甚是有理，但臣以為不妥?！?/br>
    祁帝撩起?眼皮，視線看向他：“太子，你可知你在說什么？”段知珩的異議讓許多世族重新振奮，但是卻打亂了淮王一派的計(jì)劃。

    段知珩頂著祁帝如刺般的視線說：“臣，以為不妥，既是國事，蕭大人?這般以蕭氏作?則，別的勛貴世族怎可冷眼旁觀，須得團(tuán)結(jié)一心?，才能發(fā)揮最大的影響，依臣看，各位家中底蘊(yùn)深厚，挑選三家?guī)ь^，同蕭氏一同去安置流民?！?/br>
    段知珩說的也有理，且并未推翻蕭靖軒的提議，祁帝面色緩和了些，可是旁的大臣卻不滿意了，紛紛嚷嚷憑什么，他蕭靖軒想?做的事那就讓蕭靖軒去做，他們憑什么要一起?。

    反對的聲音極大，段知煦一瞇眼：“三弟這般，是否過于強(qiáng)人?所難了?！?/br>
    段知珩冷冷的看著他，難得強(qiáng)硬：“都是為了社稷，為了百姓，損一損世族的利益又怎樣，若天下為官者都這般自私，百姓還如何相?信我大祁朝廷，連人?心?都無法攏獲，難道身居官位就只會是魚rou百姓嗎？”

    “殿下，慎言。”以丞相?為頭的朝臣趕忙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著段知珩說。

    眾臣被這強(qiáng)硬直白的表達(dá)震驚到了，他們實(shí)在沒想?到一向冷淡寡言的太子會這般，周丞相?面如菜色，難看的要命。

    祁帝卻是不輕不重的輕斥：“朝堂之上?，注意言辭?！?/br>
    段知珩拱手：“陛下，江山社稷為重，百姓為先。”

    半響，祁帝說：“此?事容后再議，退朝?！?/br>
    朝臣們心?中紛紛松一口?氣，擦了擦冷汗躬身行禮。

    下朝后，蕭靖軒追上?段知珩與他并肩而?行：“殿下為何要這般疾言令色，方?才臣提出的建議已是最好?的法子，若…”他還未說完就被打斷。

    段知珩目不斜視，蹙著眉說：“若是站在世族的角度，你的法子自然是損己利人?的，我且問你，是你自己要這樣做的？”

    蕭靖軒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是，怎么了？”

    “你可知，你這樣做會讓蕭氏站在風(fēng)口?浪尖上?，原先背地里已經(jīng)?有人?想?害你們，現(xiàn)下好?了，恐怕整個(gè)世族都視你為眼中釘?！?/br>
    蕭靖軒訝然：“殿下是如何知道…罷了，就如同殿下說的那般，社稷為重，百姓為先，臣，責(zé)無旁貸。”隨即他彎下腰深深地拱手叩拜。

    段知珩用手托住他的雙臂把他扶起?來，低聲說“孤?lián)黄??！?/br>
    “殿下哪里的話，只是沒想?到方?才在殿內(nèi)您會那樣說?！笔捑杠幰荒槨皼]想?到你是這樣的太子”的表情。

    段知珩垂著頭不說話，蕭靖軒想?起?什么似的說：“對了，臣有一個(gè)人?想?問殿下引薦一番，方?才上?奏此?人?與我志同道合，最先的法子是他提出來的，想?法倒是與我頗為契合?！?/br>
    段知珩唰的轉(zhuǎn)過頭，凝重的問：“誰?！蹦膫€(gè)龜孫王八羔干的。

    “此?人?為國子監(jiān)先生，昨日殿下也見過，孟九鈺孟先生?！笔捑杠幬⑽⑿χ?/br>
    天氣陰沉，游云聚在一起?，不停涌動翻滾，時(shí)不時(shí)傳來的悶響雷聲，孟九鈺正在堂內(nèi)講課，聽到悶雷聲停下了聲音，提醒窗邊的學(xué)子把軒窗關(guān)好?。

    沒一會兒，雷聲愈發(fā)的響，裹挾著噼里啪啦的雨聲落下，清脆聲響惹得堂內(nèi)先生無法靜心?講課，因著天氣驟變，屋內(nèi)也有些冷，孟九鈺干脆放了學(xué)子們回家。

    “孟先生，這是今日的記分?！笔捴ρ┡策^來把一個(gè)小本子放在孟九鈺邊上?，孟九鈺把小本摁在一旁，從下邊掏出個(gè)油紙包來放到她面前。

    蕭枝雪的腦袋越探越近，芋頭餅的香味隔著油紙包飄了出來，孟九鈺瞧著她貪食的樣子有些發(fā)笑：“給你的，吃吧。”

    蕭枝雪聞言不客氣了，扒拉開油紙包非常有禮貌的遞給孟九鈺意思了一下，孟九鈺擺手后才塞到自己嘴里，腮幫鼓鼓囊囊的，吃的嘴巴邊上?還有些小碎屑。

    瞧著孟九鈺盯著她瞧，還有些不好?意思，突然見孟九鈺視線一轉(zhuǎn)笑容淡了下來：“見過太子殿下?！?/br>
    蕭枝雪唰的轉(zhuǎn)過頭，垮下了臉，而?段知珩對蕭枝雪的表情已然見怪不怪，接受良好?，且刀槍不入，該來還是來，把蕭枝雪前世做的事情全部再重新做一遍。

    “孤今日來，是應(yīng)蕭大人?之言會一會與他志同道合之人?，聽說孟先生也頗為贊同蕭大人?在朝堂上?為百姓挺身而?出，以蕭氏作?則與世族對立，今日，事情已如先生所期望的發(fā)展?！钡统恋穆曇粼谔脙?nèi)傳開，正在吃點(diǎn)心?的蕭枝雪聞言一愣。

    孟九鈺的笑容徹底收斂了，他視線沉沉的望著段知珩，眸中情緒翻滾，段知珩亦迎了上?去。

    蕭枝雪呆呆的看著孟九鈺，嘴角還黏著點(diǎn)心?碎，段知珩說的她聽懂了，她阿兄今日還是如同前世一般走上?了老路，而?始作?俑者不再是段知珩，變成了眼前總是溫文爾雅的孟先生。

    她有些迷茫的望著孟九鈺，良久她低下頭問：“先生，為何要這么做？”聲音很小，小到有些底氣不足。

    蕭枝雪像是一個(gè)再次被人?背叛的小獸，自相?識起?，孟九鈺為她出頭，信任她，總是微漾著清淺的笑意，與他相?處如沐春風(fēng)，讓蕭枝雪感覺很舒服，加之他與阿兄是好?友，這讓她對他的信任更加一分。

    只是她沒想?到孟九鈺會這么做，或許在他的立場有不得不這么做的難言之處，可是他的行徑已經(jīng)?與蕭枝雪心?中的想?法所悖，她一時(sh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孟九鈺抬起?手想?摸摸她的頭，卻被蕭枝雪躲開了，她有些難過，所以放下了手中的點(diǎn)心?，一語不發(fā)。

    “容妹覺著我做錯了么？”孟九鈺耐心?的問她，而?段知珩冷眼旁觀看著孟九鈺哄騙她，心?中嗤笑，狐貍尾巴都露出來了，還要遮掩。

    蕭枝雪小聲：“我…我不知道?！辈恢涝撛趺凑f，難道讓她說以后她的阿兄會因?yàn)檫@件事而?承受不明之冤嗎。

    “每個(gè)人?都有每個(gè)人?的立場，我只是做了我覺得應(yīng)該做的事情，讀書?和考取功名不就是為百姓做事么，容容覺得先生說的可對？”孟九鈺的聲音依舊溫和，但是聽在段知珩耳朵里卻有絲不對勁。

    蕭枝雪覺得好?像是對的，但是又覺得哪些地方?覺得不對，又因著孟九鈺的自稱變成了先生而?不太敢反駁。

    段知珩忍無可忍上?前把蕭枝雪拽開：“夠了，這些事與她無關(guān)，你與她說這些做甚?！?/br>
    孟九鈺笑笑：“身為國子監(jiān)的先生，我只是告訴了她道理而?已，功名半紙，風(fēng)雪千山，你阿兄也是如此?。”

    段知珩拉著蕭枝雪往外走，待走出很遠(yuǎn)后，她突然醒了過來一般，掙脫開了段知珩的手，有些氣惱的說：“你放開?！?/br>
    段知珩松開了她的說皺著眉頭叮囑她：“你莫要被他騙了，孟九鈺沒安好?心??！?/br>
    蕭枝雪聞言心?中好?似有團(tuán)氣梗在胸前，又漲又悶：“你還好?意思說孟先生，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她頭一扭撂下他就往外走，段知珩心?中一滯，卻瞧見蕭枝雪返了回來。

    她瞪著圓圓的眼睛，支起?腦袋朝他的胸前狠狠一撞，撞的段知珩悶哼一聲，后退了些許。

    隨即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段知珩無奈的揉了揉胸前，瞧著她跑了出去。

    蕭枝雪跑到國子監(jiān)門外時(shí)正巧撞進(jìn)了蕭靖軒懷里，蕭靖軒伸出一指摁著她的腦袋，摁遠(yuǎn)了些：“毛毛躁躁的，又不看路，都已經(jīng)?及笄了的女子還是整天東倒西歪。”

    蕭枝雪滿腹的火氣瞬時(shí)偃息旗鼓，抬起?一只手做了個(gè)鬼臉，復(fù)而?跳到蕭靖軒身上?，趴在他寬闊的背上?腦袋一埋，聲音很夸張的說：“啊，還是小時(shí)候的感覺?！?/br>
    蕭靖軒發(fā)笑：“嘖，這是國子監(jiān)門口?，成何體統(tǒng)?！痹掚m如此?他也未讓蕭枝雪下去，任由她撒嬌。

    段知珩隨后而?出，看著這一幕，眼神有些柔軟。

    第45章 未來大嫂被許了人家

    一旁打鬧的兄妹二人并未看到段知珩, 他就靜靜的隱在?一旁看著?，直到蕭靖軒余光掃過，忙正色：“殿下?！比缓蟀堰€在撒潑打滾的蕭枝雪扯下來讓她站好。

    段知珩點(diǎn)點(diǎn)頭, 就見蕭靖軒胳膊肘拐了拐蕭枝雪：“見禮啊, 愣著?做甚?！?/br>
    “不?必多禮, 隨意就行?！倍沃褡枇耸捑杠幍脑掝^，蕭枝雪不?愿看他，索性腦袋一埋埋進(jìn)了蕭靖軒后背，仿佛是鬧別扭的小孩子拉著大人在撒嬌。

    蕭靖軒有些不?好意思, 想起什么?似的說：“殿下，若是不嫌耽誤時(shí)間可否與臣聊上一聊, 永安樓新出的君子憂甚是香醇, 回味無窮?！?/br>
    蕭枝雪聞言抬起頭，神?色如常道：“宮中?什么?都有, 怕殿下自是看不?上這區(qū)區(qū)君子憂, 且咱們這些為人?臣民的，活的自是比殿下這天?潢貴胄糙一些, 阿兄還是莫為難殿下了?！彼f話夾槍帶棒的, 讓蕭靖軒忍不?住側(cè)目。

    若是放了其他人?，他還會為此捏把汗，不?過自家妹子與太子的恩怨情仇演了不?知幾話，他倒是接受良好, 頂多訓(xùn)斥幾句罷了。

    段知珩自然是知道她何?意的，啞然了一瞬說：“宮中?雖什么?都有, 但是時(shí)間久了嘗試一些別的東西也是好的, 一些值得品試的東西都藏在?民間，都有不?同的風(fēng)味?！?/br>
    蕭靖軒撫掌, 頗為贊同。

    蕭枝雪翻了個(gè)巧妙的白眼?，若不?是阿兄在?，她今日非得揭穿這人?的皮子，一口氣?又梗在?胸前不?上不?下，腦海中?已經(jīng)把陰陽怪氣?腦補(bǔ)到了極致。

    她一甩頭，頭上的素步搖晃的嘩嘩作響，那架勢像是要抽到段知珩臉上一般，蕭枝雪沉悶的說：“我回府了?！?/br>
    段知珩一聽，有些急：“不?如蕭二姑娘一同去，聽聞陳記出了新口味的酒釀，昀樓中?也有新的果子煎，南寧坊新來的江南廚子做點(diǎn)心一絕，都嘗嘗可?好。”

    蕭靖軒：“……”

    蕭枝雪氣?的想上去一巴掌拍死他，搞得好像她蕭枝雪很好收買一樣，還都是吃食，這可?是國?子監(jiān)門前，傳出去她臉可?丟大發(fā)了，隨后她及時(shí)觸及到蕭靖軒的眼?神?，表達(dá)著?二字“守禮”，又恨恨的扭過了頭。

    段知珩不?知又哪里惹到了她，有些無措，蕭靖軒訕訕打圓場：“舍妹頑劣，就隨她去吧。”

    段知珩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吩咐一旁的侍衛(wèi)：“仔細(xì)著?些，護(hù)送蕭姑娘回府?！?/br>
    蕭靖軒趕在?蕭枝雪前頭應(yīng)下：“多謝太子殿下。”

    蕭枝雪憋著?氣?回了府，剛剛行至蕭府門前，就見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府前，蕭枝雪有些高興的探頭出去瞧，馬車?yán)餂]人?，她下了馬車直奔臥房。

    提著?裙子奔至房門前時(shí)又慢下了腳步，探頭去瞧，果然見沈姝含側(cè)著?臉窩在?小案前等她，蕭枝雪在?院中?尋了一圈兒，找到一盆涼水，把手伸進(jìn)去浸濕，然后躡手躡腳的走到沈姝含身旁，出其不?意的給她灑了幾下水。

    “啊?！鄙蜴ㄖ?臉驚叫了一下，復(fù)而回頭來瞧見蕭枝雪竊笑的表情，嘴角一撇，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坐在?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