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動身前，蘇姚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把身上申城糧票換成了全國糧票。

    林遠(yuǎn)思夫妻和蘇婧送她上火車。

    蘇姚不打算再回這個家，她幾乎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一起打包帶走。

    得虧有劉茂騎著自行車，幫忙拎行李，蘇姚覺得單憑自己的小身板，很難把行李扛下火車。

    至于在火車上要看好行李，以免遇見扒手，這種事情，在這個年代更是幾乎不存在的。

    火車票是提前一星期買好的，為了剩下車票錢，蘇姚特意趁蘇父在家時說要去買票，想讓蘇父陪她一起。

    要擱以前蘇父肯定不愿意陪蘇姚去買票，好容易放假不用上班，還想在家里歇一歇，外面大熱天，他不愿意出門。而且還是個丫頭片子的請求，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現(xiàn)在蘇姚有個有出息的對象，蘇父對待她時態(tài)度就比較慎重，在他看來那是大大的上心，在蘇姚看來也不過是像是個正常的父親罷了。

    蘇父陪著蘇姚去買火車票，在售票員說要付錢的時候，蘇姚杵了杵身后的蘇父，“爸，拿錢?！?/br>
    蘇父養(yǎng)了快二十年的習(xí)慣，那就是不在女兒身上花錢，如今雖然想著蘇姚有出息，要好好對待?？筛畹俟痰挠^念不是那么容易就改變，此刻若是帶著蘇建中蘇建華兩兄弟任意一個，他絕對不需要提醒，就主動付錢。

    “這么多人看著呢，您不會連個火車票都不舍得給女兒買吧。”

    蘇父是個要面子的人，在蘇姚的刺激下，他當(dāng)即就從內(nèi)兜里掏出了自己的私房錢。蘇母秉承著男人有錢就變壞的觀念，要求蘇父上繳工資。

    蘇父是表面是個聽老婆話的好男人，每次的工資都如數(shù)上交。可他覺得男人兜里不能沒錢，廠里下發(fā)的獎金收入他會留下大半，雖然不多，日積月累卻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如今幫蘇姚買火車票，用的就是他的私房錢。

    那位售票員女同志有些嫌惡地接過他從內(nèi)兜里掏出的錢，然后遞過來一張從申城到順城的硬座火車票。

    不過，她現(xiàn)在需要趕快安撫這位因?yàn)橥词椒垮X，而心情明顯不好的蘇父，“爸，你哪來的錢，是不是私房錢，我要告訴媽。”

    剛才只顧著趕緊拿錢，而忘記了這錢見不得光的蘇父：……

    他趕緊說，“可不能讓你/媽知道?！?/br>
    蘇姚仿佛一個調(diào)皮的女兒，“不告訴我媽也行，你帶我去逛百貨商場。”

    蘇父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爸隨身帶的錢不多，去百貨商場可買不起?！?/br>
    蘇姚退了一步，“那去黑市總行吧。”

    “這個可以。”

    在蘇父的陪同下，蘇姚去黑市買了些生活用品，當(dāng)然都是蘇父掏錢。

    蘇姚是一個非常講誠信的人，說不讓蘇母知道，就絕對不多嘴。

    第一次坐這個年代的火車，蘇姚提前一個小時到了申城火車站。

    申城是個大站，來往人頭攢動。

    林遠(yuǎn)思和蘇婧，一個柔弱女教師，一個是初中小毛孩，自覺地站在蘇姚身前為她開路，她手里拎著自己的一小包行李，其余的大部分都扛在劉茂的自行車上。

    將她送到火車站里，距離發(fā)車的時間還有一會。

    周圍不少哭哭啼啼送別的人，或許是現(xiàn)場氣氛烘托到位。林遠(yuǎn)思囑咐她在順城要是缺了什么就寫信求助，千萬別自己硬抗。希望她跟周言安能好好過日子之類的話。

    蘇姚一一應(yīng)下，轉(zhuǎn)頭叮囑蘇婧在那個家要保護(hù)好自己，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把學(xué)習(xí)丟下。

    “我把初高中的課本都放進(jìn)你的柜子里，好好學(xué)習(xí)?！?/br>
    “一定要好好吃飯，我給你留的錢千萬別不舍得花，不然長不高?！碧K姚留了三十塊給蘇婧，讓她自己藏好。蘇家父母不給女兒身上帶錢，小姑娘本來在家就吃不飽飯，連個買零嘴的錢都沒有，就只能餓著肚子上學(xué)。

    也是知道這不是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孩子，蘇姚才會一下子留給她三十塊。

    林遠(yuǎn)思把蘇婧摟在懷里，劉茂笑著對她說，“放心吧，外甥媳婦，你這小meimei我們替你照顧?！?/br>
    林遠(yuǎn)思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快到了發(fā)車的時間，讓劉茂把蘇姚的行李搬上火車。

    劉茂照做，怕放在行李架上蘇姚拿不下來，把行李堆在蘇姚的座位底下。

    “那我們就走了?！?/br>
    蘇姚點(diǎn)頭說好，“你們就直接回家去，別在站臺上等著火車發(fā)車?！?/br>
    林遠(yuǎn)思含淚點(diǎn)頭，“好，記得多給老師寫信，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就直接說，別怕麻煩?！?/br>
    看見林遠(yuǎn)思眼睛里的淚花，原本皮實(shí)的蘇婧也唰唰掉眼淚。

    蘇姚安慰meimei，“別哭了，我又不是不回家了。”

    劉茂也安慰妻子，“快別哭了，蘇婧也跟著你一塊哭?！?/br>
    在火車門外這三人離開，蘇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見對面似乎是一家三口也是哭作一團(tuán)。

    終于在火車發(fā)車之前，當(dāng)父母的留下了兒女，跳下火車。

    林遠(yuǎn)思在離開火車站后，讓劉茂帶著蘇婧回去，她要去郵局打個電話。

    劉茂向來聽妻子的話，讓蘇姚坐在他耳朵后車座上，騎著自行車就往家屬樓的方向騎。

    火車站附近比較偏僻，不過應(yīng)有的基礎(chǔ)設(shè)施一樣不缺，在距離申城火車站不遠(yuǎn)處就有一家郵局，規(guī)模比家屬院附近的那一家還要大。

    一段時間內(nèi)連著打了幾次電話，林遠(yuǎn)思都快要把外甥單位的電話號碼給背熟了。

    還是像往常一樣撥打電話，不過這一次沒那么幸運(yùn)。林遠(yuǎn)思被對面的接線員告知，“周團(tuán)長去師部開會了，不在團(tuán)里，如果有事可以等周團(tuán)長明天回電話。”

    這可真是不巧，林遠(yuǎn)思問，“言安他今晚能回來嗎？”

    女接線員聲音甜美，“可以的?！蓖ǔＨ煵块_會，都是當(dāng)天去當(dāng)天回，所以女接線員如此回答。

    林遠(yuǎn)思點(diǎn)頭說好，只是她使用郵局的公用電話，如果讓周言安回?fù)?，那她明天就得在這個郵局里面等著電話，這對她來說很不方便。

    于是她問，“能勞煩你幫忙轉(zhuǎn)達(dá)嗎？”

    女接線員說，“如果您不介意，那絕對沒有問題?！?/br>
    “請幫我轉(zhuǎn)達(dá)以下內(nèi)容，蘇姚在八月14日下午三點(diǎn)坐上了x333次火車，從申城出發(fā)，將于后天也就是8月16號早上六點(diǎn)到達(dá)順城，請記得去接站。”

    林遠(yuǎn)思說完停頓了好一會，“就這些，麻煩你了?！?/br>
    女接線員，“好的，我會幫你轉(zhuǎn)達(dá)?！?/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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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接站◎

    從前坐高鐵出門，大于六小時的車程，蘇姚都直接選擇飛機(jī)。三十個小時的硬座，這完全是不敢想的。

    從前聽到“青春沒有售價，硬座直通拉薩”的宣傳語，她好奇地搜了一下去拉薩的硬座時間，便直接放棄了去拉薩的計(jì)劃。即便是三十個小時的軟臥，她也不是很愿意。

    不過這年代只有這個條件，蘇姚也只有默默接受。

    這一晚上不停在睡著和被吵醒，終于到了早上，蘇姚去洗漱間洗了一把臉，覺得身上的悶熱散去了一些。

    蘇姚路上帶的干糧不多，卻裝了不少的黃瓜和西紅柿。從前長途旅行的經(jīng)驗(yàn)告訴她，坐火車帶水果的重要性。

    對面也是從申城出發(fā)的女同志，盯著正在吃西紅柿的蘇姚，聞著酸酸甜甜的味道，覺得自己剛才吃去餐車吃的盒飯都不香了。原本昨天傍晚看蘇姚吃黃瓜，她為著自己能去餐車吃盒飯，還十分驕傲，現(xiàn)在就只剩下羨慕。

    她主動問，“同志，你這西紅柿能賣我嗎？”

    蘇姚搖頭拒絕，“買賣東西可是投機(jī)倒把行為。”

    出門在外她絕對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話柄。

    她看對面暗淡下來的眼神，她話音一轉(zhuǎn)，“你如果真心想吃，我送你兩個。”

    翟江瑞不是喜歡占便宜的性子，“那你夠吃嗎？”

    蘇姚看了一眼自己的袋子，“沒關(guān)系，我?guī)Я撕芏??！?/br>
    翟江瑞喜氣洋洋地接過兩個西紅柿，她為自己辯解，“我以前也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人，看見人家吃東西就忍不住想吃，這不是肚子里揣了一個，脾氣都變得奇怪?！?/br>
    蘇姚這才知道，原來這位女同志是一個孕婦，怪不得在座位上坐一會就要出去。

    注意看她的肚子確實(shí)能發(fā)現(xiàn)端倪，小腹微微隆起，看著比大嫂王佳華的還要大上一些，“那你這不容易，懷著身子還坐長途火車?！?/br>
    翟江瑞咬了一口西紅柿，比她想象中的味道還好，“沒辦法，我都快三年沒回家了，要是不趁著月份還不大回家一趟，以后等孩子出生，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娘家?！?/br>
    “是的?！碧K姚理解。

    在與她的對話中，蘇姚得知，這個女同志叫翟江瑞，她66年就下鄉(xiāng)了，當(dāng)了幾年知青以后，嫁給了當(dāng)?shù)厝恕?/br>
    到了半下午，翟江瑞覺得肚子餓了，邀請?zhí)K姚一起去餐車，“蘇同志，我剛才吃了你的西紅柿和黃瓜，中午一定要讓我請你吃飯?！?/br>
    這個時代火車上的盒飯不便宜，還得有專門的票，蘇姚當(dāng)然不能接受，“你一孕婦就不用管我，兩個西紅柿而已，不是多值錢的東西，你不用放在心上。”

    見蘇姚態(tài)度堅(jiān)決，她實(shí)在餓得難受，就沒有堅(jiān)持。

    就在翟江瑞去吃飯的時間，她旁邊的位置上來一位抱著孩子的女同志。穿著土布做的衣裳，臉色蠟黃，一副不起眼的長相，逢人就低頭。

    翟江瑞肚子里懷著孩子，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跟她身邊的女同志搭話道，“嫂子，你家孩子今年幾歲了？”

    她還想看看孩子的小臉，結(jié)果被一把拍開，“四歲了，我家孩子在睡覺，你別嚇著他?！?/br>
    翟江瑞悻悻地收回手，說了聲抱歉。

    對面是兩座的長椅，一個人是孕婦，另一個是抱著孩子的婦女。

    光是看著都覺得擁擠，蘇姚于是對翟江瑞說，“要不咱倆換一下位置，你來我這邊坐?！?/br>
    蘇姚旁邊的位置始終沒人，只有她一個人坐。

    翟江瑞感激說道，“謝謝?！?/br>
    于是兩人換了座位，蘇姚和抱著孩子的女同志坐在一排。

    直到跟這位女同志坐在一排，蘇姚發(fā)現(xiàn)她懷里的孩子真的很乖。

    原本她十分討厭在車上遇見小孩，幾乎所有遇見的小孩都是熊孩子?？蛇@個孩子從上車一起睡到現(xiàn)在，既不哭也不鬧。

    差不多到了飯點(diǎn)，見翟江瑞還不去吃飯，蘇姚就問，“怎么不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