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莫急，父親也打發(fā)人去看榜了，想來很快就有消息回來?！?/br>
    宋老夫人平緩著氣息，雙眉仍緊緊皺在一處。

    “這都去了多久，到底有信沒信，派個(gè)人回來也好，不然我這心總懸著……”

    “老夫人大喜，姑娘大喜！”

    驀地，月洞門那傳來小丫鬟的笑聲，小丫鬟梳著雙螺髻，倒是個(gè)伶牙俐齒的。

    宋老夫人拄著沉香木杖，從佛堂顫巍巍走出，木杖在地上發(fā)出幾聲沉悶之響。

    “小蹄子賣什么關(guān)子，還不快說?！?/br>
    小丫鬟伏地叩首，嘴甜道：“奴婢給狀元夫人請安了。”

    ……狀元，狀元。

    宋老夫人一口氣差點(diǎn)提不上來，而后轉(zhuǎn)身，握著宋令枝的手，難以置信。

    “枝枝，她剛剛說的可是真的？賀鳴他、他……”

    宋老夫人激動(dòng)難耐，雙眼垂下淚珠，“他真是狀元了？”

    宋令枝笑著點(diǎn)頭：“是，她剛剛說的就是狀元。”

    宋老夫人喜不自勝，握著佛珠在手，轉(zhuǎn)身朝佛祖拜了又拜。

    “枝枝，明日同我去金明寺還愿，上天垂憐，我們家也出了狀元郎了。還有，我們府上擺十日流水席，府上丫鬟奴才這個(gè)月拿三份月錢，也算他們伺候主子有功勞?！?/br>
    垂手侍立在旁的柳mama早領(lǐng)命而去，宋老夫人喜得正睜不開眼睛。

    烏木長廊外亦響起宋瀚遠(yuǎn)的笑聲：“兒子來給母親道喜了?！?/br>
    宋老夫人疊聲笑，一面命人備下謝禮，明日去金明寺還愿，一面又命人備下筵席。

    她雙手合十：“這可是我們家的大喜事，可不能馬虎、馬虎……”

    眼前忽然一黑，宋老夫人腳下一軟，身子不由自主往下跌去，竟直直暈了過去。

    宋令枝大驚：“——祖母！”

    ……

    閑云閣靜悄無人低語，廊檐下懸著兩盞掐絲掐金琺瑯燈籠。

    入了春，滿園春色，楊柳垂金。

    宋令枝一手撐著腦袋，輕倚在榻前，白芷悄聲步入房中，為宋令枝添上鶴氅。

    宋令枝從夢中驚醒，一雙睡眼惺忪。

    宋老夫人昏睡了五日，宋令枝也在榻前守了五日。

    本就不堪重負(fù)的身子越發(fā)單薄孱弱，一張臉慘白如紙。

    白芷心疼，從小丫鬟那捧來一碗燕窩湯，好聲好氣哄著宋令枝。

    “姑娘，您都多少日沒吃東西了，好歹吃一點(diǎn)。老夫人醒來，若是瞧見您這模樣，也是要心疼的?！?/br>
    宋令枝揮手，揉著眉心：“可曾見到蘇老爺子了？”

    白芷輕聲：“見到了見到了，蘇老爺子前些日子進(jìn)山采藥，所以才沒找著人。老爺今日親自上山，請?zhí)K老爺子下山來?！?/br>
    正說著話，忽聽院中傳來小丫鬟的聲音，說是老爺來了。

    宋令枝忙忙起身，出門迎人，果真見宋瀚遠(yuǎn)帶著蘇老爺子步入院子。

    迎枕取來，墊在宋老夫人手下。

    宋令枝忐忑不安站在緙絲屏風(fēng)后。

    榻前，宋瀚遠(yuǎn)亦是愁容滿面。

    “老爺子，我母親這是……”

    蘇老爺子細(xì)細(xì)為宋老夫人把脈，凝眉注視。

    少頃，又朝宋瀚遠(yuǎn)揮揮手：“外面說去?！?/br>
    屏風(fēng)后的宋令枝心下惴惴不安，悄聲朝窗口走去。

    蘇老爺子同宋瀚遠(yuǎn)出了暖閣，站在廊檐下低語。

    他搖搖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瀚遠(yuǎn)拱手作揖，眼中也有了淚珠：“老爺子，這江南上下，誰不知道你是華佗再世，還請您……”

    宋瀚遠(yuǎn)說著就要下跪。

    蘇老爺子趕忙將人扶起：“你這是做什么，若是還有救，我怎會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宋瀚遠(yuǎn)熱淚盈眶。

    窗邊的宋令枝無聲落淚，淚染絲帕。

    她悄悄挪步至宋老夫人榻前，俯身垂目望著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春風(fēng)自窗下掠過，蘇老爺子的聲音伴著春風(fēng)飄至宋令枝耳邊。

    “當(dāng)年南北華佗，我一個(gè)，他孟瑞算一個(gè)。若非當(dāng)年那事……”

    蘇老爺子輕輕嘆口氣，“罷罷，不提舊事了。我當(dāng)年同他在太醫(yī)院共事，他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

    若說這天底下誰能救你家老夫人，除了他再無旁人。他是京城人士，想來這些年……還在京中。”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小沈就能親眼見到狀元夫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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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他不知，宋令枝竟能這般繾綣望人

    帳幔低垂， 燭光在風(fēng)中搖曳。

    支摘窗半掩，隱約可聞得宋瀚遠(yuǎn)親自送蘇老爺子出了府門，又折返回閑云閣。

    榻上宋老夫人雙眼緊閉， 氣息微弱。

    連著多日不曾進(jìn)食， 宋老夫人面黃肌瘦， 骨瘦如柴。

    雙唇干涸慘白，不見一點(diǎn)水光。

    宋令枝喚白芷進(jìn)屋， 親自自她手中接過藥碗， 一勺勺藥汁喂入宋老夫人唇齒。

    喂一勺，漏一勺。

    喂一勺， 漏一勺。

    半點(diǎn)藥汁也喂不進(jìn)去。

    宋令枝眼角泛紅。

    蘇老爺子那聲嘆息似乎在耳邊久久回蕩， 宋令枝雙目垂淚， 手中的藥碗差點(diǎn)摔落在地。

    白芷手忙腳亂，接過宋令枝手中的藥碗， 又扶著人在窗前炕上坐下，拿出絲帕為宋令枝拭淚。

    “姑娘莫急?！?/br>
    蘇老爺子的話，白芷自然也聽見了， 她強(qiáng)忍著喉嚨溢出的哽咽， “定還會有辦法的?！?/br>
    宋瀚遠(yuǎn)轉(zhuǎn)過影壁，遙遙看見臨窗落淚的宋令枝， 長長嘆口氣。

    他踏入暖閣，溫聲安撫宋令枝：“父親想過了， 你祖母的病耽擱不起，明日我就帶她上京，那孟瑞以前父親也聽過他， 老頑固一個(gè)。只要能求得他……”

    宋令枝拿絲帕擦干眼淚， 目光決絕：“我隨父親一起去。”

    宋瀚遠(yuǎn)一怔， 隨即搖搖頭：“不成不成，枝枝，你好不容易才過上幾日安穩(wěn)日子。那人如今還在京中，你萬一有個(gè)好歹，父親如何和你祖母交待？”

    宋瀚遠(yuǎn)堅(jiān)持己見，“你還是隨你母親留在府上……”

    宋令枝垂首斂眸，她何嘗不知沈硯也在京中，可為了祖母，她現(xiàn)下也不敢考慮那么多。

    前世她連祖母最后一面都不曾見上，總不能這一世也抱憾終生。

    宋令枝悄悄攥緊手中絲帕，“蘇老爺子剛剛說的，女兒也聽見了。我還是想陪在祖母身邊，倘若祖母、祖母真的……”

    宋令枝泣不成聲，她低聲哽咽。

    窗外風(fēng)聲哀嚎，宋瀚遠(yuǎn)負(fù)手站在炕前，終是妥協(xié)：“罷了，依你的便是?！?/br>
    話落，又命白芷收拾行囊，明日動(dòng)身上京，他沉聲吩咐：“還有，這事先別同賀鳴說，省得他跟著著急。”

    ……

    春雨綿延，清寒透幕。

    長街濕漉，青石板路蒼苔濃淡，細(xì)雨飄搖。

    七寶香車緩緩駛過長街，沿途茶肆幡旗飄揚(yáng)，小販的吆喝聲絡(luò)繹不絕。

    桂花蒸糕新鮮出爐，滾滾熱氣迎面而來，香氣四溢。

    墨綠車簾輕挽起一角，透過車窗往外望去，天青色的雨幕朦朧，細(xì)雨搖曳。

    到京城了。

    宋令枝一手挽著車簾，隔著雨幕悄聲打量長街的光景。

    白芷輕聲道：“姑娘，前面就是瓊林苑了，我們是先回府，還是等等姑爺？”

    宋家在京中也有好幾處府邸，宋老夫人早由宋瀚遠(yuǎn)送回府上。

    祖母遲遲未醒，宋令枝日漸消瘦，她聲音輕輕：“先等等罷，看這天色，瓊林宴怕也要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