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嫻不由愣怔了?下，隨后蹙起眉心，“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是不是忘了?，坐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是你媽，我生你養(yǎng)你，難道還?不及——”

    “你少拿這?個來壓我。”沈聽南冷聲打?斷，“就算你是我母親，也應(yīng)該尊重我獨立的人格，但?是從小到?大，你有沒有哪怕一次尊重過我，不要總拿生我養(yǎng)我那?套來親情綁架我，以前那?些事情不重要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過你，不要碰姜詞，不要碰我的底線，你為什么永遠聽不懂人話？”

    程靜嫻高高在上習(xí)慣了?，哪怕是丈夫，哪怕是兒子也不能忤逆她?。她?皺著眉，惱道：“沈聽南，你的教養(yǎng)都到?哪里?去了?？你這?么跟自己的母親說話，你小心——”

    “天打?雷劈是嗎？”沈聽南道：“我怕什么？你真以為我在意這?些道德約束？一直沒有真正?忤逆你，是因為我知?道十月懷胎辛苦，也知?道母親分娩偉大，所以只要你不是太過分，我都可以退步。但?如今我發(fā)現(xiàn)了?，我的退步只會讓你的控制欲變本加厲，我對你的尊敬也換不回同等的尊重?！?/br>
    “我只是有些后悔，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徹底認清，讓小詞為我受苦?！?/br>
    “沈聽南，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你好?！背天o嫻皺眉看著沈聽南，說：“你知?不知?道她?可能不能生育，我怎么能讓她?嫁給你呢。”

    “那?又怎么樣？”沈聽南失望地看著程靜嫻，“你到?底什么時候能學(xué)會尊重別人？我每一次想和你講一講姜詞，你都不肯聽，你甚至不肯去了?解她?一下，你永遠用你自己那?一套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別人，一旦不符合你的那?套標(biāo)準(zhǔn)你就要想盡辦法地毀掉。你永遠打?著為我好的旗號來滿足你自己的控制欲，但?你真的試著了?解過，我究竟想要什么嗎？你但?凡把我當(dāng)做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人來尊重，都不會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br>
    程靜嫻冷冷地看著沈聽南，說：“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樣？要我這?個做媽的跪下來給你謝罪嗎？還?是讓我去找姜詞，給她?跪下磕頭?？”

    沈聽南道：“你到?這?個時候，還?是不知?道反省?！?/br>
    “我做錯什么了?我反??？”程靜嫻高高在上了?一輩子，永遠也學(xué)不會低頭?認錯，即使她?心里?已經(jīng)?有點后悔，也永遠不會承認自己錯了?。

    沈聽南盯著她?母親看了?一會兒，然后說：“您保重身體，我走了?。”

    他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程靜嫻皺眉看著沈聽南的背影，在他走到?門口時，叫住他，“你什么意思?沈聽南？”

    沈聽南頓下腳步，回頭?看向他母親，說：“我說過，姜詞是我的底線，你不能接受她?，那?只能我跟她?走了?。”

    *

    從程家老宅出來，沈聽南開車去了?姜詞工作的律所。

    他在車里?給姜詞打?電話，姜詞仍然不肯接。他索性把車停下，到?里?面去找人。

    前臺的人卻告訴他，“你找姜律師嗎？她?辭職了?。”

    沈聽南聞言微微蹙眉，問：“什么時候？”

    “昨天，姜律師今天一早過來交接完工作就走了??！?/br>
    從律所出來，沈聽南嘗試給姜詞打?電話，這?次姜詞不是沒接，而是直接給他掛了?。

    他坐在車里?，拿著手機給姜詞發(fā)微信：姜詞，我們?聊聊。你在家嗎？我過來找你？

    等了?很?久，姜詞都沒有回他信息，他再發(fā)過去時，對話框顯示他已經(jīng)?被?拉黑。

    沈聽南看著那?句，你已不是對方好友，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悶疼到?喉嚨發(fā)緊。

    他拿著手機坐在車里?發(fā)了?會兒呆，正?準(zhǔn)備開車去姜詞家里?，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后按下接聽，情緒低落，“怎么了?？”

    陸城問：“你和小詞分了?嗎？她?剛剛給我轉(zhuǎn)了?半個月租金，說房子不租了?，讓我有空過去收房?！?/br>
    沈聽南頹然地靠在座椅里?，他閉上眼睛，心臟像被?撕成了?兩半。

    陸城半天沒聽見沈聽南說話，擔(dān)心地問：“聽南，你還?好吧？”

    沈聽南喉嚨像堵了?一把沙子，出聲就會疼，他很?低地嗯一聲，說：“知?道了?，我過去看看。”

    掛了?電話，沈聽南開車到?姜詞的住處，他抬手按了?下門鈴，預(yù)料之中的里?面沒人應(yīng)聲。

    他抬手輸密碼，門應(yīng)聲打?開，進屋就看到?收拾得干凈整潔的房子，只是少了?生活氣息，所有的家具都用干凈的白布遮起來。

    他走進屋，曾經(jīng)?充滿歡笑的屋子此刻變得冷清，他看著沙發(fā)有點出神，明明上個星期，他出差前，他們?還?在這?里?討論婚后生活，姜詞還?滿臉笑容地給他展示奶奶給她?買的金手鐲，她?高興地講，是奶奶給她?準(zhǔn)備的嫁妝。

    這?些過往平靜溫馨的日常，在此刻想起來，竟讓沈聽南感到?心痛，痛覺從心上蔓延，遍布全身。

    陸城趕過來的時候，看到?沈聽南獨自坐在沙發(fā)上，家里?的家具都用白布遮起來，一看就知?道姜詞已經(jīng)?搬走。

    他沒有想到?短短一天之內(nèi)會發(fā)生這?么多事，他走到?沈聽南面前，有點自責(zé)，“如果昨天你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看著的時候，我能再快一點，也許能阻止昨天的那?場沖突?！?/br>
    沈聽南眼底有紅色的血絲，他看著窗外，低聲道：“就算昨天那?場沖突沒有發(fā)生，也會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之前是我想岔了?，我以為不讓小詞跟我家人見面就是保護她?，卻忽略了?，她?敏感又善良，一直夾在我和我的家人之間受苦?！?/br>
    “她?已經(jīng)?為我堅持了?很?久，心里?難過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說到?這?里?，忽然說不下去。

    陸城看到?沈聽南雙眼泛紅，勸道：“你也別太自責(zé)，你為小詞也付出了?很?多。”

    沈聽南道：“是我先愛上她?，是我先表白，是我?guī)?來北城，是我答應(yīng)會保護好她?，可我沒有做到?，她?已經(jīng)?受過很?多苦，如今卻還?要為我受苦?！?/br>
    陸城和沈聽南從小一起長大，何曾看過他眼中有淚水，在他眼里?，沈聽南是個很?少情緒外露的人，天塌下來也不過是幾支煙的事，第一次見到?他這?樣難以克制地自責(zé)。

    “聽南，你別這?樣，小詞不會怪你?！?/br>
    “可我會怪我自己。”沈聽南忍住眼中酸脹，說：“我長她?七歲，以為能為她?遮風(fēng)避雨，卻連保護好她?都做不到??！?/br>
    陸城也聽得動容，他在旁邊坐下來，說：“你不要把所有的錯都攬到?你自己身上，這?件事放到?任何人身上都很?難處理好，一邊是你母親，一邊是小詞。小詞之所以主動離開你，不就是不想讓你面對這?種選擇嗎?！?/br>
    沈聽南望著窗外，沉默了?很?久，低聲道：“所以我才說是我錯了?，這?種選擇應(yīng)該我來做，而不是小詞?！?/br>
    陸城愣了?愣，他看著沈聽南，不確定地問：“你打?算做什么？”

    沈聽南沒有回答，但?在后來的日子里?，陸城終于知?道，在這?個平常的日子里?，沈聽南沉默地、無聲地，選擇了?和家族脫離關(guān)系。

    在北城待了?幾天，沈聽南處理完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定了?飛榕城的機票。

    那?天李秘書?來找他，和他匯報公司的事情，沈聽南之前雖然已經(jīng)?辭職，但?項目上有問題的時候通常還?是報給他來處理。

    但?如今他徹底不想再管，坐在沙發(fā)上戴襯衫袖扣，淡聲道：“報給我父親吧，以后這?些事不用再報給我。”

    李秘書?為難道：“是老沈總讓我報給您的，這?項目有點棘手，老沈總讓您想想辦法。”

    沈聽南道：“讓他自己想吧，他又不是想不出，只不過是懶得想，習(xí)慣把麻煩的事丟給我而已?！?/br>
    李秘書?聞言，也不敢再多說，他知?道沈聽南今天要飛榕城，詢問道：“沈總，您這?趟飛榕城什么時候再回來？公司的年中會議您要回來主持的吧？”

    沈聽南抬頭?看向李秘書?，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經(jīng)?離職了?，年中會議有我父親，即使他自己不出面，也會派給其他人，你到?時聽我父親安排就是?！?/br>
    李秘書?從大學(xué)畢業(yè)就跟在沈聽南身邊做助理，林遠去榕城管理分公司后，他就被?升做了?秘書?，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就是沈聽南，跟在他身邊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

    他看著沈聽南，還?是忍不住開口，“沈總，您不在公司了?，我還?能跟著您嗎？當(dāng)初是您親自把我招進來的，我還?是想跟著您?！?/br>
    沈聽南道：“我都離職了?，你跟著我做什么？”

    又道：“我跟我父親推薦過你，你好好干，將來會有升職的機會?！?/br>
    李秘書?感激地道：“謝謝沈總。”

    他看著沈聽南，還?是忍不住問：“沈總，您這?次去榕城，是去找姜小姐嗎？”

    他一直跟著沈聽南，自然也很?清楚沈聽南和姜詞的事。

    沈聽南嗯一聲，說：“我把人弄丟了?，得去找回來?！?/br>
    第50章

    姜詞回到榕城以后, 先?去租了房子。她對榕城熟悉，租房子也很?快，從租房子到搬家總共只花了兩天時間。

    她忙里忙外地打掃衛(wèi)生，鋪上?床單被褥踩著凳子掛上壁畫, 甚至還有時間去逛家居商場, 買了一張她喜歡的地毯, 一盞復(fù)古的落地臺燈, 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花店, 甚至還進去買了一捧鮮花。

    回到榕城三?天, 她每天都很?忙碌充實?, 臉上甚至?xí)r時都帶著喜悅的笑?容，沒有人能看出她剛剛失去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就連姜奶奶也以為她真的走出來了, 沒有人知道, 她連笑?著時心也是痛的, 但她不敢哭, 更不敢當(dāng)著奶奶的面哭。她失去了沈聽南, 但她還有奶奶，她還要繼續(xù)生活。

    她自己難過，但不能讓奶奶也跟著她難過。

    所以她只在深夜里哭, 在漆黑的房間，蜷縮在被窩里無?聲?掉淚, 她緊咬住唇, 不敢發(fā)出一點點啜泣的聲?音, 但她沒有辦法忍住, 流淚是她唯一能排解痛苦的方式，否則她怕她自己會撐不下去。

    她哭到枕頭濕透, 在眼淚中累到睡去，第二天早晨，從臥室出來時，她又換上?毫無?破綻的笑?臉，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仿佛她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也從來沒有失去過。

    今天是她要回啟航上?班的日子，奶奶特意早起，給她煮了她愛吃的紅糖荷包蛋，她從臥室出來時，奶奶正端著滿滿的一碗荷包蛋從廚房出來，她連忙上?前去接，“我來我來，您慢點?！?/br>
    她把碗放到桌上?，又到廚房去，幫奶奶也盛了一碗。

    她很?久沒吃過奶奶煮的紅糖荷包蛋，嘗第一口就開心地彎起了眼睛，抬頭看向奶奶，夸道：“要說紅糖荷包蛋，還是奶奶您做的最好吃，外面賣的都沒您做得好吃。”

    姜奶奶慈祥地笑?了笑?，說：“你要是喜歡吃，以后奶奶每天早晨都給你做?！?/br>
    姜詞微笑?嗯一聲?，說：“好，謝謝奶奶。”

    她低頭繼續(xù)吃碗里的食物，家中只有她和奶奶，顯得有些安靜，她不知為什么又控制不住地感?到心痛，看著碗中的食物，雙眼被淚水模糊。她怕奶奶看見，不敢抬頭，也不敢讓眼淚掉下來。

    姜奶奶吃完早餐，看著孫女，忍不住提起，“小詞，你還記得夏阿姨嗎？就是以前在鎮(zhèn)上?開飯館，后來到城里做生意的那個?！?/br>
    姜詞嗯一聲?，抬頭看向奶奶，回道：“記得，怎么了？”

    姜奶奶道：“沒想到他們家現(xiàn)在也在榕城，我昨天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還遇到你夏阿姨，夏阿姨還問?到你，她聽說你還沒結(jié)婚，就想著幫你介紹對象，你看要不要……”

    “不要奶奶?！苯~知道奶奶想說什么了，她拒絕道：“奶奶，我不想談戀愛，也不想結(jié)婚，您不要再?幫我張羅這些了?！?/br>
    姜奶奶看著孫女，眼里忽然?蒙上?了一層淚水，“小詞，你是不是還是忘不掉？你這幾天雖然?天天笑?著，可奶奶知道，你其實?一點都不開心。”

    姜詞努力地忍住心上?的痛覺，她微笑?道：“哪有那么快呢奶奶，不管怎么樣，我和沈聽南是真心相愛過的，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忘掉呢?！?/br>
    她看到奶奶為她掉眼淚，不想讓奶奶擔(dān)心，伸手握住奶奶的手，說：“奶奶，您別?擔(dān)心，我會忘掉的，早晚有一天會忘掉的?！?/br>
    姜奶奶心疼地看著孫女，說：“要不然?見見其他人吧，也許多接觸一下其他人，很?快就走出來了呢？”

    姜詞搖頭，說：“我不想奶奶。”

    她沒有告訴奶奶，她不要忘掉沈聽南，即使分開也不想忘記他，和沈聽南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她這一生擁有過最快樂幸福的時光，即使他們不能在一起，那些甜蜜美好的日子也都會被她當(dāng)做回憶珍藏起來。

    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也不需要走出來。

    吃過早飯，她和奶奶告別?，到啟航去上?班。

    其實?她并?沒有離開榕城太久，啟航仍然?在熟悉的居民樓里，以前嫌它破爛，如今再?回來，反而有一種歸宿感?。

    她乘電梯上?樓，走到啟航門口時，兩排禮花朝她綻開，她身上?瞬間被灑了五顏六色的彩帶，劉晏帶頭，“歡迎我們姜律師回家！”

    幾天來，在這一刻，姜詞才終于?感?到一點開心。

    她微笑?看大家，感?激道：“謝謝大家?！?/br>
    劉晏高興道：“哪里話，我早就說過，咱們啟航就是你的娘家，你什么時候想回來隨時回來就是?！?/br>
    張馳也很?高興，說：“你都不知道小詞，自從你前天決定要回來，咱們都盼了兩天了，總算把你盼回來了?！?/br>
    楊琳笑?道：“可不是，劉主任今天一來就站在窗口張望，嘴里一直念叨小詞怎么還不來?！?/br>
    姜詞沒忍住笑?，她看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中忽然?感?到很?溫暖，她四下看了看，說：“感?覺跟我走的時候沒什么變化呢?！?/br>
    劉晏道：“當(dāng)然?了，你本來也沒走很?久，三?個月吧。”

    姜詞嗯一聲?，說：“是啊。”

    三?個月，卻好像三?年一樣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