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在來的路上還煩呢，她答應(yīng)了四哥向姜詞道歉，要是姜詞不接受，她豈不是要一直向她道歉？

    姜詞說完，看著她們，問：“還有什么事嗎？我可以走了嗎？”

    沈晴愣了下，隨后點了下頭，茫然應(yīng)了一聲，“啊…可以啊。”

    姜詞不再看她們，越過她們，徑直朝著馬路對面走去。

    她乘公交車回家，坐在車?yán)锟创巴獾娘L(fēng)景。

    她忽然意識到，她來到北城已經(jīng)快兩個月，而今天應(yīng)該算是心情最輕松的一天。

    大概是因為終于沉冤得雪？

    她難得心情輕快地回到家，誰知一進(jìn)門，竟然發(fā)現(xiàn)沈聽南也在。

    沈聽南平時其實不太回老宅，他自己在外面單獨有住處，即使偶爾回來也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和他們照面，更別說是一起吃飯。

    而此刻母親正在張羅著午飯，端著一道糖醋排骨從廚房出來時，看到她抱著幾本書站在門口，笑著叫她，“站在門口做什么，快進(jìn)屋把書放下，洗個手準(zhǔn)備吃午飯了。”

    姜詞這才回過神，點下頭，說：“好?！?/br>
    她在門口換鞋，然后彎下身撿起自己的鞋子，規(guī)規(guī)整整地放進(jìn)鞋柜里。

    她抱著書進(jìn)屋，身體本能地避著沈聽南。

    她把書抱回樓上臥室，下了樓就去廚房幫著端菜盛飯。

    沈叔叔今天親自下廚，做了一道他拿手的清蒸鱸魚。

    吃飯的時候，姜詞特意坐得離沈聽南很遠(yuǎn)，遠(yuǎn)到兩人之間還隔了好幾個位置。

    沈叔叔用公筷給她夾魚，笑著招呼她：“小詞，來，嘗嘗叔叔的拿手菜?！?/br>
    姜詞很感激，連忙端著碗去接，說：“謝謝叔叔?！?/br>
    這頓飯吃得姜詞如坐針氈，她很想趕緊吃完了上樓去，可大家都還沒下桌，沈叔叔和沈聽南又在談工作上的事，她一個小輩也不好提前離席。

    終于等到沈叔叔和沈聽南聊完工作上的事下桌，姜詞終于松一口氣，連忙也跟在后面下桌，趁著沒人注意到她，趕緊跑回樓上臥室。

    她下午約了同學(xué)去圖書館自習(xí)，回屋收拾好書本和卷子就拎著書包下樓。

    周蕓正坐在沙發(fā)上削水果，抬頭看到姜詞拎著書包下來，問道：“這大中午的，你這是要去哪兒？”

    姜詞道：“我約了同學(xué)到圖書館自習(xí)?！?/br>
    沈哲問道：“是市圖書館嗎？”

    姜詞點了下頭，說：“對?！?/br>
    沈哲道：“正好，聽南也要回公司，讓他順路載你一程?！?/br>
    姜詞聞言嚇得連忙搖頭，說：“不用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了?！?/br>
    沈聽南這時也拿起外套從沙發(fā)上起身，淡聲道：“走吧，順路。”

    姜詞并不想跟沈聽南單獨相處，讓她坐沈聽南的車，她寧愿自己走路去圖書館。

    母親卻拉著她走到院子里，說：“你就坐聽南的車吧，反正他也是要去公司的。”

    司機(jī)將車子開過來，沈聽南拉開后排車門，先行坐上去。

    他沒有關(guān)車門，明顯是在等她上車。

    姜詞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她坐上車，關(guān)上車門，然后低頭系好安全帶。

    司機(jī)回頭詢問她，“小詞小姐，是去市圖書館嗎？”

    姜詞連忙點頭，回答說：“是的，麻煩您了?！?/br>
    司機(jī)笑著回道：“不麻煩不麻煩，主要還是沈總順路?！?/br>
    車子開出小區(qū)，再駛?cè)胫鞲傻馈?/br>
    姜詞從頭到尾都沒有和沈聽南說話，也沒有看過他。

    她整個身體都緊緊地貼在門上，仿佛身邊坐的是洪水猛獸，令她避之不及。

    沈聽南原本沒打算理會她，但姜詞逃離的肢體語言太過明顯，過了有十分鐘，他終于偏頭看向她，目光深遠(yuǎn)地凝視她，問了一句，“怎么？你很怕我？”

    第4章

    姜詞并不怕沈聽南，她只是知道沈聽南看不上她，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離人家遠(yuǎn)一點，免得惹人家更厭惡。

    此刻聽見沈聽南問她話，她也老老實實地回答，搖頭說：“沒有?！?/br>
    但目光仍然沒往沈聽南那邊看，身體也仍然緊貼著門邊。

    沈聽南倒是毫不避諱地看著姜詞，說：“那你坐那么遠(yuǎn)，是怕我吃了你？”

    姜詞搖頭，仍然不肯看沈聽南，只回答說：“不是，我有點暈車，想靠著窗戶吹風(fēng)。”

    沈聽南見姜詞有意避著他，也懶得再問，收回目光，低頭繼續(xù)翻閱手里的文件。

    車內(nèi)又沉默下來，姜詞一路上都貼著車門坐，她將身體收得窄窄的，不敢多占車?yán)锏目臻g。

    知道沈聽南在看文件，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秉著呼吸，生怕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惹人厭煩。

    一直到十分鐘后，車子終于開到了市圖書館附近。

    姜詞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車，連忙和司機(jī)說：“陳叔，您就在前面路口停吧，我到對面文具店買點東西?！?/br>
    陳叔“誒”一聲，將車子緩緩滑過去。

    等車子停穩(wěn)，姜詞迫不及待地解開安全帶。

    她抱起自己的書包，下車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抬頭看向了沈聽南，禮貌地說：“謝謝你送我過來?！?/br>
    沈聽南頭也沒抬，仍專心翻閱著文件，很淡地“嗯”了一聲。

    姜詞也不敢多打擾沈聽南，連忙下了車，將車門輕輕關(guān)上，轉(zhuǎn)身就跑去了對面的文具店。

    車子重新啟動。

    過了一會兒，沈聽南忽然出聲，閑著無聊問了一句，“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陳叔雖然一直在前面開車，但他剛剛透過后視鏡也看到姜詞一路上都縮在車門邊，那樣子看起來就是很怕沈聽南的樣子。

    陳叔說：“姜小姐年紀(jì)小，對您也不了解，有點怕您也是正常的?！?/br>
    沈聽南本來也只是隨口一問，他一邊檢查文件上的數(shù)據(jù)，一邊未置可否地回了一句，“是嗎。”

    語調(diào)敷衍，其實并不關(guān)心。

    *

    自從那天之后，姜詞就再也沒和沈聽南打過照面。

    她偶然聽母親提起，說沈聽南到美國出差了，估計要好幾個月才會回來。

    她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有些開心。她住在這個家里，最怕的就是沈聽南。

    聽到沈聽南出差不在家，她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

    她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沈聽南能晚一點回來，最好能等她高考結(jié)束，上大學(xué)以后再回來。

    那時她已經(jīng)搬去學(xué)校宿舍，再也不用住在別人家里，也不用再和沈聽南見面。

    她知道沈聽南看不上她，可她又何嘗喜歡跟他們這些有錢人有瓜葛？

    就算在大街上遇到，她也只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絕對不會厚著臉皮去跟人家攀關(guān)系。

    *

    不過天不遂人愿，老天爺并沒有聽見她的禱告，沈聽南出差兩個多月就回來了。

    那時正值春節(jié)，姜詞很想回家陪奶奶，可當(dāng)她和母親說時，母親卻不同意，說：“你現(xiàn)在高三，春節(jié)總共才幾天的假，不好好待在家里，瞎折騰什么?！?/br>
    姜詞道：“我算好了時間的，我回去和奶奶待一星期，等補(bǔ)習(xí)班開課就回來?！?/br>
    “不行?！敝苁|想也不想就拒絕，說：“今年春節(jié)你必須留在這邊。”

    “為什么？”姜詞不解。

    周蕓看著姜詞，認(rèn)真同她說：“今年是我們在沈家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你沈叔叔喜歡熱鬧，你必須留下來。而且大年初一沈家祭祖，你也得去?！?/br>
    姜詞知道母親從前過得苦，所以這些年來她一直很聽她的話，她讓她做什么，她都盡量照做，她讓她轉(zhuǎn)學(xué)到北城來，她再不愿意，也跟著過來了。

    可她此刻看著母親，卻忽然覺得很累。

    她眼睛不自覺地泛紅，說：“沈叔叔喜歡熱鬧，我就必須留下來？那我奶奶呢？在你不要我的時候，在爸爸去世以后，是奶奶把我接到身邊，是奶奶給了我從未得到過的親情，是奶奶讓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人愛我?！?/br>
    “我一直知道生育之恩很重，所以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很聽你的話，可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在妥協(xié)？我根本不想來北城，我也不想住進(jìn)沈家，你知不知道，沈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們，為了你我一直在忍受，忍受著別人把我的自尊踩在腳底下，忍受著別人鄙夷的目光，忍受著別人冤枉我偷東西。我已經(jīng)忍受了這么多，為什么現(xiàn)在我連回家陪奶奶的自由也沒有了？”

    “沈叔叔是你的男朋友，不是我的，沈家也不是我的家，我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這里？”

    姜詞控制不住地啜泣，哭得滿臉淚水。

    周蕓從不知道女兒竟然受了這么多委屈，她驚訝地問：“誰欺負(fù)你了？誰冤枉你偷東西？”

    姜詞抬起胳膊擦掉滿臉的眼淚，她已經(jīng)不想再談這些，紅著雙眼看著母親，說：“我一定要回去，我明天一早就走?！?/br>
    “小詞——”周蕓蹙著眉心，還想再勸。

    姜詞卻不想再聽，她擦干眼淚回頭，大步朝和母親相反的方向離開。

    周蕓原本還想再跟上去，但手機(jī)忽然響起，是沈哲打電話找她，讓她去他書房看個東西。

    周蕓看著女兒越走越遠(yuǎn)，遲疑半晌，最終還是選擇去沈哲那邊。

    她轉(zhuǎn)身朝著和姜詞相反的方向走，和沈哲說：“我馬上就過來?！?/br>
    周蕓離開以后，小花園終于靜了下來。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從旁邊一顆大樹后走出來。

    沈聽南穿一身黑色西裝，雙手抄在褲兜，他站在月光下，五官刀削斧刻般的英俊硬朗。

    他略帶嘲諷地盯著周蕓遠(yuǎn)走的背影看了會兒，最后轉(zhuǎn)過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他原本打算回他自己院里，但經(jīng)過梅園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