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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冰雪 第66節(jié)

    卿晏“唔”了一聲,也忍不住抓了一把薄野津的長發(fā),說:“標記了,就代表,我是你的。標記之后,不用刻意說明,因為身上的氣味變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個人是……”

    他本來想說名草有主,話轉(zhuǎn)了個彎,換成了:“是有道侶的。”

    卿晏察覺到薄野津動作很明顯一頓,須臾,他低沉的聲音復又響起:“我身上的味道也并非你所說的信息素,因而,我無法標記你,對么?”

    “……對?!?/br>
    薄野津不再說話,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只剩時不時響起的一兩聲顫巍巍的呼吸聲,沉默彌漫,卿晏忽然說:“我本來以為你不會相信這些?!?/br>
    沒有想到他這么接受良好,他一說,對方?jīng)]有任何質(zhì)疑,直接相信了他說的。

    一般人聽到他說的這些,第一反應,不應該是覺得他在扯淡么?

    薄野津其實早就有所察覺。身上的特殊味道,后頸的腺體,不光是這些,其實那一夜,他還碰到了一團柔軟,是卿晏的生/殖/腔,他那時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早就知道他與他人有所不同。

    古時也有與常人體質(zhì)不同的生靈,薄野津在古書上見過天靈體的記載,他當時只是以為卿晏是那種情況,沒想過是這樣。但聽過之后,也并沒有多驚訝。

    重要的不是什么天靈體,或是什么信息素,他在乎的只是眼前這個人,僅此而已。

    他勾了勾唇角,淡淡道:“你說,我就信。”

    “你若說對我無意,我也不會再糾纏你?!?/br>
    卿晏覺得他是真的記仇,不然為什么一直提這個,這一頁早就該揭過去了吧。

    他低下頭,在薄野津肩膀上咬了一口,泄憤似的。

    薄野津揚了揚眉,以牙還牙,又在他后頸上咬了一口,那力度卻是疼愛的。

    ……

    卿晏這才發(fā)現(xiàn),和這一次相比,原來在北原的那一夜,已經(jīng)算是矜持而克制的了。

    沒有信息素,他被那股含著泠泠霜雪味道的白檀香包裹著,也并不覺得有哪里不足。

    他一直靠在薄野津的肩膀上,忽然感覺腦袋被托了一下,正正地與他對上,薄野津垂下頭,與他抵著額頭,卿晏眼前便暈開一圈柔和明亮的光芒。

    反應過來他在做什么,卿晏立刻偏開了腦袋:“不要。”

    薄野津微微偏頭,漆黑的眸注視著他,似乎有些不解地重復道:“不要?”

    他將自己肩頭的那只手勾了下來,握住那嫩白的手指,道:“你現(xiàn)在的靈力仍然不穩(wěn)定,我可以替你補一補?!?/br>
    在靈臺之中修補,效果比這樣輸送靈力好得多。

    卿晏乖乖被牽著,但是仍然拒絕他進入自己的靈臺,態(tài)度挺堅定。

    “我聽說了,”卿晏有些赧然地別開臉,低聲道,“薄野氏的修士的身體是上好的爐鼎?!?/br>
    而津哥身為尊神,比那些普通修士又更甚。

    “我的修為漲得這么快,都是因為這個,是不是?我不想這么投機取巧。”卿晏說得很認真,“我此次來參加仙門大比,不能再這樣了,這對別的修士來說不公平?!?/br>
    他眼尾還含著濕意,紅得明顯,像暈開一朵蘸著水的桃花,但表情卻很嚴肅,薄野津抬起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靈力和修為都是在北原和我睡了一夜得來的?”他揚了揚眉。

    卿晏沒想到他會說得這么直白,有點慚愧地“嗯”了一聲。

    “你怎么會這么想?”薄野津眼中有笑意轉(zhuǎn)瞬而過,“薄野氏的修士的確是很好的爐鼎,可效果也沒那么神。”

    “那一夜頂多讓你凝出劍氣,從煉氣期到金丹期而已。你如今能有這樣的修為,都是你自己修出來的,不必妄自菲薄?!?/br>
    “……哦?!彼帜贸隽死蠋煹募軇?,卿晏點了點頭。

    但最終,還是沒有靈交,因為卿晏已經(jīng)精疲力竭,這么說一會兒話,就已經(jīng)忍不住要睡著了。他躺在枕上,靜了一會兒,薄野津?qū)⒎讲藕鷣y扔在床尾的外袍勾過來,一回頭,見卿晏已經(jīng)閉上了雙眼。

    手上卻還緊緊捉著他的衣擺,那一段潔白的衣料被他捏在掌心,腦袋無意識地垂下,把臉埋在衣上,皺著鼻子嗅聞味道。

    小狗似的。

    薄野津無聲地彎了彎唇角。

    他是真的很喜歡他的味道。

    薄野津摸了摸他的側(cè)臉,忽然輕聲叫他:“卿晏?!?/br>
    雖然很困,但聽到聲音,卿晏還是迷迷蒙蒙地睜開了雙眼。

    薄野津問:“你喜歡我什么?就因為這味道?”

    “……嗯?!鼻潢虥]怎么思考,含糊小聲地應。

    閉上眼似又要睡去,突然感覺他問得挺認真,他頓了頓,問:“那你喜歡我什么?”

    卿晏其實也挺好奇。那一雙眼睛亮亮的,強打起精神,等他的答案。

    薄野津靜靜地望著他,輕聲道:“全部?!?/br>
    卿晏愣了一下,未及反應,薄野津已經(jīng)撥開他額前濕漉漉的發(fā),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安撫性地,道:“睡吧。”

    卿晏眼皮已經(jīng)在打架了,聽著這句話,又閉上了眼。只是能感覺得到,那只手在自己后頸的位置輕輕按揉著,漫不經(jīng)心的,但又像是有些在意。卿晏的嘴唇幅度很小地動了動。

    薄野津俯下身:“什么?”

    卿晏已經(jīng)快睡著了,但還是抓著對方的手,哄道:“雖然沒有標記,但我也是你的?!?/br>
    燭火輕輕晃動,薄野津微微怔忪,很快笑了。卿晏已經(jīng)睡著了,他將卿晏的外袍拿過來,怕他受涼,替他把衣服穿上。

    那袍子甫一展開,倏地,有什么東西從衣袍的內(nèi)袋里掉了出來,落在床沿上。

    薄野津的目光微凝。

    那是一方雪白的手帕,絲絹上繡著一枝疏瘦斜出的寒梅,意境清冷。帕子明顯被洗過了,但薄野津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帕子。

    他瞧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笑。

    片刻,他將衣服披在卿晏身上,將那沉睡的人撈進懷里,卿晏人已睡熟,還抓著他的手,這只是無意識的動作。燭火已熄,薄野津借著窗縫漏進來的清亮月光側(cè)頭望著卿晏,像是在思索什么,忽然,他抬起那只沒與卿晏握在一起的手,單手結(jié)印。

    一道雪色符咒在空中緩緩凝聚成形,如煙似霧,最終落在了那纖細玉白的手腕上。

    第65章

    卿晏醒來時, 天光還尚未完全大亮。四周昏昏暗暗,屋內(nèi)的陳設全被籠在黯淡朦朧的影里。窗扉傳來噼噼啪啪的細響,昨夜他睡過去前, 外面還是月光朗照,不知夜里什么時候開始下的雨。

    雨絲從窗縫里漏進來, 滴滴點點不時落在眉目間, 卿晏覺得清涼,微微動了一下, 就覺得全身都好酸。

    耳畔有清淺呼吸聲, 拂過他的鬢角,白檀的香味涼絲絲地纏繞上來,如在幽微天光里一枝傲雪霜花臨寒綻放。卿晏微微側(cè)過臉, 就看到一張俊美如畫的面容近在咫尺。

    薄野津松松地攬著他, 手還搭在他腰間,是個很安全很舒服的姿勢。他們額頭相抵, 鬢發(fā)纏繞, 吐息可聞, 外面細雨淅瀝,他們互相依偎著, 靠在一張枕上。

    卿晏忍不住呼吸一頓, 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耳鬢廝磨。

    他們現(xiàn)在的模樣都不太端正,黑發(fā)散亂, 領口也微敞著, 可薄野津是洪荒時代走來的神明,與他不同。誰看過尊神這種散漫隨意的模樣?神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儀容一絲不茍的嚴整, 在云端, 在天邊,垂目望著人間,悲憫又淡漠。

    昏暗天光里,卿晏看著他的臉,突然就覺得十分心動。

    耳鬢廝磨是什么感覺,如今終于明白了。

    好像高臺神像傾倒,九天明月墜落,他不光心動,還覺得有一絲心驚,受寵若驚的那種。

    卿晏其實是個對于情愛十分遲鈍的人。

    在穿越以前,卿晏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他從來沒有心思,也沒有習慣去從一個人的點滴行為和細節(jié)表露中去猜測對方是不是喜歡他,對他有那方面的意思。

    因為對他表示好感的人實在太多,直球他都應接不暇,那些暗戳戳的就更完全顧不上了,根本沒時間和空閑分給他們。

    但是現(xiàn)在……

    卿晏看著薄野津,不禁伸出手去,為他整理鬢邊的亂發(fā)。

    他卷著那一小縷漆黑的發(fā)絲,一抬手,就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腕上多了個東西。

    那是一只雪白的鐲子,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瑩瑩溫潤,在昏暗之中發(fā)出雪色的茫茫暖光,他稍微動一動,就如流光,如銀河,那雪光流轉(zhuǎn)低回,粼粼閃爍,套在雪白的手腕上,顯得那手腕更加皓白細瘦,給本來就白的皮膚鍍上了一層光華細膩的質(zhì)感,倒是十分相得益彰。

    這是什么?

    送他的禮物嗎?

    卿晏摸了摸手上的鐲子,很是新奇地看了一會兒,覺得蠻好看的,他沒有叫醒枕畔還在睡夢中的人,也不急著詢問,就先戴著了。

    昨夜他不光是流了太多眼淚,他渾身上下,都喪失了太多水分,卿晏覺得口渴,輕手輕腳地掀起被子,又把薄野津搭在他腰間的手捧起來,挪開,自己下了床,摸到桌邊去倒了杯茶喝。

    那茶彌漫著淡香,甘甜,微苦,是津哥在北原時一貫喝的茶的味道,卿晏被苦得皺了皺眉。

    但他現(xiàn)在沒得選,猛灌了幾杯茶,清涼潤入喉,才微微緩解那腫痛干渴的感覺。

    他披著衣服,腰腹和小腿都還酸,因此動作格外慢吞吞,他抓著杯子,沒剛才那么渴了,喝茶的動作變得優(yōu)雅了許多,小口小口地酌飲著,他走到門邊,推開輕掩的戶扉,想在晨光里安靜地看會兒山景。

    剛一看到外面的景色,他就愣住了。

    細雨仍在下,不急不密,卿晏站在竹屋檐下,雨絲挾風斜飄過來,沾衣不濕。他抓著杯子,竟忘了喝茶,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山中一夜雨,如今天光微熹,只見漫山遍野,俱是蒼翠蔥蘢的綠意,山風一嘯,草木清新干凈的味道就齊數(shù)撲面而來,沁人心脾地滌蕩了所有的疲倦,他的外袍獵獵翻滾,在風中流云似的擺動。

    到處都是新芽,細嫩柔軟,深深淺淺的濃翠淺綠,就連枯藤老樹都抽出了枝條,原本平靜的一座山,仿佛忽如一夜東風來,頓時變得生機勃勃,春意鮮活。

    粉白的花朵從他腳邊的草地上開到了視線可及的山坡盡頭,汪洋如海,熱熱鬧鬧地接連成片,如同小小燈盞在細雨微風中浮動著,聲勢浩大,明艷盎然。

    卿晏不知該說什么,也不知如何描述現(xiàn)在的心情,說不清、道不明,只是覺得震動,久久不能回神。

    天光一寸一寸亮了起來,雨勢漸小,但尚未完全停下,一輪燦爛的圓日從云層和山林之間升了起來,晴雨明亮,雨中春色動人。

    卿晏忽然跑了回去,路過桌邊時倉促地把茶杯甩下,有些急地跑回了床邊。

    他重新躺下,還往對方懷里靠了靠,翻身抬腿的,試圖把自己擺成剛才醒來時那個姿勢。

    安安靜靜地躺在枕上又注視那近在咫尺的濃黑眉睫片刻,卿晏抬起手握住了薄野津胸前的一縷長發(fā),與自己的一縷發(fā)系在了一起,又摸索著找到了薄野津的手,把那只手從錦被里撈出來,張開手,扣入指間的縫隙,十指交握。

    然后,他頓了一頓,有些茫然。

    然后要怎么做?

    當時津哥是怎么做的來著?

    卿晏當時翻過那幾本符書,但是他完全不記得同心契是怎么結(jié)的,因為那一頁他根本沒細看,直接翻了過去,他當時求學問道只是為了學幾個洗衣服、生火的有助于日常生活中偷懶的小術法,對于同心契一點兒也不感興趣,自然也根本沒留心。

    他皺著眉歪著腦袋,拼命回想當時津哥是怎么做的,片刻,試探著催動靈力,低聲念動契文。

    毫無反應。

    卿晏不服輸,像是用窮舉法試密碼似的,反正這個術法不會只給他幾次試錯的機會,錯的次數(shù)多了也不會鎖機,卿晏有種準備無限試下去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