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管家打發(fā)小的回來的，”小成低著頭，按規(guī)矩見家中女主子的時候他們都得低著頭，“大爺說東都天氣冷了，沒得花賞。因此便坐了船南下，說去潿洲，得至少一個月回來?！?/br>
    在場的人，都有些擔(dān)心徐春君會生氣，但她卻一點兒不氣，只說：“我知道了，你回頭再去太太那邊告訴一聲，免得她惦記?！?/br>
    “小的知道了，這就去。”小成答應(yīng)道。

    “別忘了去賬房領(lǐng)賞。”徐春君又說，“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來?！?/br>
    第195章 蛇吞象（加更求票?。?/br>
    鄭龍和他老婆兒子，平日里就住在承恩伯府東邊街上的苦水巷子里。

    從伯府的東門兒出來，轉(zhuǎn)個彎就到了。

    鄭龍從徐春君這邊出來，直接回到這里。

    他老婆馮氏包了餃子燙了酒，等他回來。

    到了秋末，天氣陰晴不定，這時又淅淅瀝瀝地飄起了雨絲。

    鄭龍家的院子不大，屋子也只三間，除了正中一個堂屋，還有東西兩間正房。

    屋子里也只有些粗使家具，看不到一樣值錢的東西。

    他和老婆子住東屋，兒子兒媳婦住西屋。

    “這么晚才回來?！彼掀乓贿呥f給他干凈的衣裳一邊說，“可是事情不順當(dāng)嗎？”

    “都辦熟了的，有什么不順當(dāng)?shù)?？”鄭龍一邊換衣裳一邊說。

    “去把餃子下上吧！別煮爛了?！瘪T氏吩咐一旁的小丫頭。

    等屋里沒有別人了，鄭龍才問：“媳婦不在家？”

    “她去那邊了，”馮大娘朝北邊努了努嘴，“大虎這些天不在家，我就讓她去看看孩子。跟府里頭就說她娘家媽病了，她去瞧瞧?！?/br>
    鄭大虎的媳婦白氏也在承恩伯府做事，鄭大虎去東都陪著鄭無疾去了，這些日子都不在家。

    白氏想念一對兒女，身為婆婆的馮氏便做主讓她去了。

    “我也有些日子沒見到孫子孫女了，”鄭龍說，“怪想這兩個小東西的?！?/br>
    “你這陣子不是忙嗎？等閑下來，咱們兩個都去看看?！瘪T氏笑了，“你到鄉(xiāng)下去那天，我就去過一趟了。玫姐兒已經(jīng)認(rèn)了不少字了，寶哥兒也會念《三字經(jīng)》了?！?/br>
    “你怎么又去了？不是說少往那頭去嘛，被人瞧見了就不好了?！编嶟埼⑽櫫嗣?，有些不高興。

    “你也太小心了！這偌大個京城誰能知道呀！就是碰見了，只說是親戚家，難道誰還能揪著不放嗎？”馮氏撇了撇嘴。

    他們的孫子孫女，生下來不多久，就帶到別處去養(yǎng)了。

    那是在城北的一處宅子，可比他們現(xiàn)在住的體面多了。

    里頭又是奶媽又是丫鬟，那兩個孩子過的可是小姐少爺?shù)娜兆印?/br>
    鄭龍是鄭家的家生子，他父親當(dāng)年逃荒過來，簽的是死契。

    鄭龍既然已經(jīng)是家生子了，他兒子鄭大虎出生便是奴才。

    這么多年，他們父子兩個最想擺脫的就是奴才身份。

    可是這太難了，幾乎就是不可能。

    因此他們就想辦法讓下一代過上呼奴使婢，穿金戴銀的日子。

    所以這兩個孩子沒到三歲就被送到了事前買下來的宅子里，對外只說家里照應(yīng)不過來，送到鄉(xiāng)下白氏的娘家去了。

    “小心使得萬年船，”這句話是鄭龍的座右銘，“可別因為不小心，弄出麻煩來?！?/br>
    “你放心吧，我們都小心著呢?！瘪T氏道。

    又問他：“說著說著就跑了，你還沒說你怎么回來的這么晚。我聽他們說，你早進府了呀。”

    “還不是大奶奶留下我說話，難道我能不聽著？”鄭龍坐在火盆邊，熱乎乎的炭火烤得他的腿很舒服。

    “她沒覺得那帳有問題吧？”馮氏趕緊問。

    “她一個連賬簿都看不懂的婦道人家，又是初來乍到，能看出什么來？”鄭龍一改在徐春君面前恭恭敬敬的態(tài)度，語氣里難掩輕蔑，“她只是跟我說一來要把府里頭的人裁去一半兒，讓我掂掇著看看留下誰。二來是告訴我，給大爺還賬的錢已經(jīng)湊齊了，還能剩下一些都放到賬上去?！?/br>
    “府里頭竟然要裁人嗎？怎么之前竟沒聽到什么動靜？”馮大娘聽了很是意外。

    按理說她是府里的管事大娘子，多多少少都是該聽到些的。

    “哼，要是我料得不錯，這必然是她回娘家借銀子的時候，徐家人給她出的招?！编嶟埨湫α藘陕曊f，“那徐家還是拖賴著姑太太的關(guān)系才回來的，能有什么高招？”

    “你這些天不在家，我這眼皮老是跳，”馮氏說道，“心里頭也直發(fā)慌，格外的不踏實。要不咱們想辦法抽身吧？反正現(xiàn)在也差不多了，這么多年攢下來的家底，足夠咱們隱姓埋名衣食無憂了?！?/br>
    “最煩你們這些婦道！動不動的不是心跳，就是眼皮跳。”鄭龍多少有些不耐煩。

    馮氏的這張老臉，他早就看膩了。

    但一來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訓(xùn)，二來馮氏和他兩個人，一個主內(nèi)，一個主外，才能更好地盤剝鄭家。

    他們兩個不只是夫妻，更是同謀。

    “咱們兩個都一把年紀(jì)了，眼看著土埋半截了?！瘪T氏忍不住傷心起來，一邊抹淚一邊說，“做了一輩子的奴才，到老了，不該享享清福嗎？你這腿一到變天就酸疼難受，我cao勞了大半輩子，也渾身是病。況且咱們這么多年也攢得足夠了，那鄭家也沒有多少油水了。何必戀戀不舍？”

    “你聽我說，現(xiàn)在孫子孫女都還小呢，咱們也不必急著離開。況且這大奶奶來了，府里頭還愁沒有進項？別的不說，徐家還有陸家，都不可能看著鄭家揭不開鍋。”鄭龍的態(tài)度緩和下來，回頭勸馮氏，“那徐家雖然敗落了，可她那個三姑姑嫁得可著實不賴。她那個姑父陳二爺雖然不做官，可是聽說每年光是束脩和潤筆費也得上萬兩銀子。咱們再耐煩個三四年，每年不多也得弄個幾千兩。

    你想想，如今什么生意不費本不費力，一年能賺這么多錢？況且咱們真的要走了的話，這京城的宅子和田地就得賣掉大半。去別的地方，雖然也能置辦，可那收成可就比不了了?！?/br>
    其實鄭家父子早就定下了計策，等他們賺夠了錢，就謊稱出外辦事的時候遭遇了不測，連尸首也找不到。

    如此鄭家當(dāng)然不會追究，甚至還會給一筆不菲的撫恤銀。

    他們在鄭家這么多年，知道這么做一準(zhǔn)兒能行。

    至于馮氏和兒媳婦白氏，要么裝病要么裝可憐，總是能脫身就是了。

    然后一家?guī)卓陔[姓埋名，卷了銀子，遠遠地走了，選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定居，搖身一變可就成了上等人了。

    第196章 捉蛀蟲

    十月初一，清早地面上了霜，亮晶晶的一層，走上去需得格外小心。

    還是前庭的空地上，鄭家的下人們紛紛聚攏過來，神情各異。

    管家傳話了，讓他們都到這里來，說大奶奶要訓(xùn)話。

    他們當(dāng)中有不少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雖然沒正式宣布，可他們也隱約聽說是要趕人走。

    留下的自然早就知道了，沒得到暗示的多半都是要走的。

    阿蓑也回來了，走過來向眾人傳話道：“大奶奶說天氣太冷了，叫大伙兒都到東邊的花廳擠擠。”

    東花廳是鄭家用來宴請客人的地方，很寬敞，能容下大幾十上百人。

    眾人走進去后發(fā)現(xiàn)，不但大奶奶徐春君在那里，連太太方氏也在。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太太雖然已經(jīng)不管家了，但是像裁減人這樣的大事還是得叫她知道的。

    隨后大管家正鄭龍也進來了，賬房先生婁虔捧了賬簿進來，就放到徐春君旁邊的桌子上。

    因為徐春君說了，得跟眾人說明是家道艱難不得已才減人的，所以須得把賬本帶來讓大家看看。

    不過婁虔心里清楚，這只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這個時候誰還有閑心去翻賬簿呢？

    鄭龍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就清了清嗓子說道：“都肅靜，聽大奶奶的示下！”

    眾人停止了竊竊私語，都把目光調(diào)轉(zhuǎn)向了徐春君。

    今天的徐春君穿著暗綠色軟緞棉襖，下頭是雪青棉綾裙，神色和往常一樣，溫和優(yōu)雅，從容嫻靜。

    她剛要開口說話，門房從外頭進來說道：“大奶奶，姑太太派人送了東西來，還說想接老太太過去住一些日子?！?/br>
    “你讓他們先都過來吧！這會兒也沒空單接待，又不好叫他們在院子里挨凍。等忙完了這頭，再帶他們?nèi)ダ咸沁??！毙齑壕f。

    她說得沒錯，如今太太和她都在這里，也不好就撇了眾人。

    陸家的人進來了。除了兩個婦人，剩下的都是年輕小伙子。

    這也沒什么，畢竟抬東西得需要力氣，況且還要抬老太太過去。

    “實在有些怠慢了，”徐春君含笑向為首的葉mama道歉，“你們諸位且擔(dān)待一下吧?！?/br>
    “大奶奶客氣了，您先忙，我們不著急?！比~mama帶著人退到了一邊。

    徐春君方才向眾人說：“前些日子我同大管家商量咱們府里要革一批人出去，今日叫大伙兒來，為的就是這事?！?/br>
    她說著舉起手里的一張紙，那紙對折了幾次，隱約看到里頭有字。

    “這張紙是大管家交給我的，不過我先不急著公布?！毙齑壕h(huán)視了一周，不疾不徐地說道，“因為在這之前，有幾個人我得先處置了?！?/br>
    誰也沒料到她居然還有這么一手，不過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又有誰敢出面阻攔她呢？

    畢竟她如今可是鄭家正牌的當(dāng)家人。

    馮氏有些不安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鄭龍回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雖然他事前并不知道徐春君還要處置人，但是他覺得以徐春君的本事，頂多處理一些小魚小蝦，壓根兒查不到自己頭上。

    這么多年他早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處變不驚，就算徐春君問到他，他也絕不會慌亂無措。

    “于興祖，”徐春君叫著于大蝦的本名說，“你在府里任后廚的買辦這么多年，以次充好，中飽私囊。給主子吃的發(fā)霉發(fā)餿，自己卻吃香喝辣，作為作福。你可認(rèn)么？”

    眾人一聽，頓時就明白了。

    前些日子太太院兒里的祝mama和于大蝦吵架，去找大奶奶評理。

    大奶奶當(dāng)時根本沒有追究，看來并不是輕輕放過，而是隱忍不發(fā)，隨后查實去了。

    于大蝦當(dāng)然不肯就認(rèn)賬，狡辯道：“大奶奶，你可別冤枉好人。我買的東西什么時候以次充好了？咱們家銀子有限，有好的我也買不來呀！”

    “早知道你會這么說，不過你一張嘴可遮不了天。”徐春君笑了，一點兒也不咄咄逼人，“綠莼，你現(xiàn)在就帶人到后廚去，把他買進來的米面蔬菜都拿進來讓大家看看?！?/br>
    綠莼帶著她們院里的黃嬸子、左嬸子，還有阿笠阿蓑。

    幾個人去了不多時就把每樣?xùn)|西都拿來了一些，眾人一看：米是生了蟲的陳米，干菜發(fā)了霉、青菜也都黃懨懨的。

    rou也不新鮮，兩只白條雞瘦骨嶙峋，全身上下也沒有四兩rou，一條死魚，都快風(fēng)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