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音斂了笑意，安靜下樓，安靜坐在他對面。

    這幾天溫姨大概猜出她不喜歡吃家里的早餐，悄悄給她換了幾種樣式，比如席庭越還是蔬果汁，但她的是甜豆?jié){，今天給她準備的是南瓜粥，甜口的。

    席庭越加了一晚上班，眉眼間疲憊，淡淡掀起眼皮看化了妝的女孩一眼，“要出去？”

    尤音搖頭，攪著碗里的南瓜粥，語氣也淡：“沒有?！?/br>
    “嗯?！?/br>
    此后再無聲音，溫姨中間出來過一趟，大氣不敢出。

    一碗南瓜粥終于見底，對面男人也吃完，尤音小心問：“那個，我今年畢業(yè)了，同學們組織了畢業(yè)旅行，去海邊，我能不能一起去??？”

    席庭越坐正來，細長的雙眼凝起來看她，語氣嚴肅：“尤音，你22歲了，這些事不用問我，你自己可以做決定。”

    “噢?！?/br>
    尤音垂下眸，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又酸又悶。

    是啊，一個22歲的成年人居然連出游都拿不定主意。

    可是從7歲到22歲，有哪件事情可以她自己拿主意？她連申城這座城市都沒離開過。

    在這十幾年里她好像一只小山雀，被折斷羽翼，只能在主人家允許的范圍里撲騰。

    她被訓得只剩條件反射，20歲前依靠爺爺，20歲后依附席庭越。

    對面女孩頭低低，似是不開心，席庭越聲音放柔，“昨晚就是為了問這個？”

    不全是，但眼下只能應：“是?！?/br>
    “抱歉，昨天有應酬，應酬完回去加班了?！?/br>
    “沒關系?！庇纫粝肓讼?，特地補充：“我睡得很好?！?/br>
    沒什么關聯(lián)的話，席庭越輕聲笑，把手里的胡蘿卜汁推給她，說：“過幾天有時間跟我出去一趟?！?/br>
    “去哪？”

    “和聞晉他們吃個飯。”

    “噢?！?/br>
    席庭越今天好像特別閑，又問：“畢業(yè)后打算做什么？”

    尤音沉默，好一會，如實答：“還不知道?！?/br>
    再抬頭，看見男人皺起來的眉，應當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你這個專業(yè)......”席庭越像是真為她打算，思考片刻，說：“可以問問亭晚，她那邊有資源?！?/br>
    尤音吃驚，怔怔問：“問她？”

    “她專業(yè)和你相近，這幾年雖然在國外，但申城這邊也有她參與的幾個項目，成績還不錯，你剛畢業(yè)，跟著她能學到不少?！?/br>
    尤音咬緊下唇，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接著他的話說：“亭晚姐很厲害?！?/br>
    “是?！毕ピ經]察覺女孩變了的神色，繼續(xù)說：“你要是想來席氏也可以，我讓人給你安排個職位?！?/br>
    在他眼里，孟亭晚很優(yōu)秀，而她需要被安排工作。

    令人難過的是，她沒有能力為自己辯解。

    尤音手心有些顫，她怕他看見，收進桌底下，雙手握住，試圖控制。

    可控制不住，尤音站起來，聲線壓著：“我吃飽了。”

    第11章

    尤音把自己關進書房，悶悶坐了會，然后打開自己的幾個賬戶。

    爺爺對她很好，從七歲到二十歲每年都會給她打一筆錢，她不打算用所以沒查過，眼下登錄銀行app，一看，居然有七位數(shù)。

    尤音退出來，仍是沒打算用這筆錢。

    再去看另外一張卡，她上大學后不再用席家的生活費，靠自己畫插畫掙錢，大一大二時加上獎學金勉強能過日子，后來接的畫稿越來越多，再加上連載的收益，她現(xiàn)在已經存了七八萬。

    這兩個月的連載不出意外每個月也能有兩三萬，勤奮點還能更多，養(yǎng)活自己不是問題。

    尤音從來不會跟孟亭晚比，她的家庭以及她所擁有的資源尤音永遠比不上，也許自己有一天會跟她站在同樣的高度，但絕不會是現(xiàn)在。

    她難過的不是比不過，是席庭越毫不隱藏的認知。

    尤音捂起臉，一瞬間灰心喪氣，自己敢于承認卻不想從他嘴里聽到，那只令她難受。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走動，繼而消失。

    尤音抬頭望去，良久沒有動靜，收回視線，雙眸漸漸變得清澈，拿起筆來專心畫畫。

    整整一天沒再出過門，朝陽換落日，明亮被黑暗取代。

    一直到溫姨來敲門，“太太，吃晚飯了?！?/br>
    尤音低聲問：“他在嗎？”

    “在，先生在等你。”

    “噢，我沒什么胃口，你讓他先吃。”

    “太太......”

    尤音不再說，繼續(xù)畫畫，還有一小節(jié)她下個星期的稿就能提前交了，得抓緊。

    溫姨無奈關上門離開。

    幾分鐘后尤音再次抬眼，整個房間安安靜靜，只有她的香薰小機器噗噗發(fā)著聲音。

    尤音抿了抿唇，不再看門口。

    最后一節(jié)畫得快，八點不到完工，肚子恰到好處給反應。

    她放下筆，靠著背椅發(fā)呆。

    事情能想得通，但是小情緒還在，她暫時不想看到某個人。

    想了想，給趙小桃發(fā)消息，【桃子，你在家嗎？我能不能去找你？】

    趙小桃秒回：【在呀在呀，快來。】

    同時還發(fā)了另一半空床的照片過來，配一個勾引的表情包。

    尤音失笑，收拾好自己的平板和筆，再回房間。

    房間主燈亮著，浴室有洗過澡的痕跡，濕答答，她床頭的香薰機也在努力工作。

    她記得她沒開啊？還是昨晚忘了關？應該是。

    席庭越在床上坐著，手里一本不知道什么書，尤音看了兩眼，走到床尾沙發(fā)拿起自己的書包，再到衣帽間找衣服。

    找完衣服，去衛(wèi)生間取自己的毛巾，看見護膚品時猶豫了會，最終還是沒拿，趙小桃那里應該有。

    找齊東西，尤音站在衛(wèi)生間門后停了半分鐘，深深呼吸，再走出去。

    其實應該交代一聲，可她什么都沒說，往門口去。

    手按上門把時身后終于傳來聲音，“去哪？”

    尤音背對著他，輕聲說：“同學家?！?/br>
    “今晚不回來了？”

    “嗯?！?/br>
    “我讓司機送你?！?/br>
    尤音一手捏緊書包的包帶，一手攥著門把，再等不到其他話，手按下去，門開了。

    ......

    趙小桃家在條老巷子里，住的四樓，一口氣爬上去，尤音累得不行，扶著墻壁緩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

    按響門鈴，趙小桃mama開的門，一見尤音格外熱情，“小音來啦？”

    同一個宿舍，趙小桃mama常常接送趙小桃，也常常做飯給她們宿舍吃，自然是見過，尤音禮貌問好：“阿姨，實在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了?！?/br>
    趙小桃已經聽見動靜飛奔出來，一只手攀上尤音肩膀，把人往里拉，邊吩咐：“媽，水果水果?！?/br>
    阿姨語氣寵溺，“知道啦，切好給你們端進去?！?/br>
    尤音都來不及說謝謝已經被拽進房間。

    趙小桃房間很有少女感，粉紅色白色的基礎調，各種可愛的物件和娃娃，床邊角落里堆了好幾只一米或一米五大小的玩偶，有迪士尼公仔也有國產動漫人物。

    趙小桃見她視線停留，特地解釋：“往常都是它們陪我睡，今天有可愛的音音陪我，我當然要把它們給踹了?！?/br>
    尤音勾起唇笑，“你個壞女人。”

    “嘿嘿?！壁w小桃把她書包放椅子上，拉著人在床邊坐下，“怎么了你，跟家人吵架了？”

    從她給自己發(fā)消息時趙小桃就覺得不太對，現(xiàn)在見到人，更不對了，那臉上的笑容根本不能叫笑容。

    “不是，沒有吵架。”尤音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們根本連架都吵不起來，“桃子，我就是覺得有點悶，想找個人說說話?！?/br>
    趙小桃瞥見她眼底的情緒，不再問了，換成輕松的語氣：“行嘞，找我準沒問題，我可是我們班的知心大jiejie，心理委員都沒我稱職。”

    “謝謝你桃子。”

    “客氣啥，你這還化著早上的妝，沒洗澡呢吧？先去洗個澡?！?/br>
    “嗯?！?/br>
    匆匆洗完澡，趙小桃mama把已經切好的水果端進來。

    阿姨退休在家，面容慈祥，說話語氣也溫柔，“學生時代的友誼最珍貴，這幾年

    辛苦你了，就小桃這毛毛躁躁的性子誰受得了。”

    趙小桃：“媽！”

    阿姨拉尤音的手，“畢業(yè)之后你們要常聯(lián)系，即便不在一起住了也別生分了去，阿姨這永遠歡迎你來?！?/br>
    尤音有些哽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