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開良接過香蕉，咬了一口：“嗯，甜。周隊，來，你也嘗一根？”

    周時一把打開孟開良的手：“給點笑臉就燦爛是吧！”

    “急啥，這個故事長，邊吃邊說?！泵祥_良咬了一口香蕉，嘴里含糊著道：“這個事，現(xiàn)在講給你倒也無妨，不過你別發(fā)火就是了?！?/br>
    周時無話，從孟開良嘴里聽到任何事情都不意外，他已經(jīng)被磨得沒脾氣了，可饒是他做好了充足心理準(zhǔn)備，當(dāng)聽說自己早就被他們設(shè)計的時候，一股火直沖頭頂，周時真想大罵一場，掀桌子不干了，這幫孫子。

    ***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譚元元被周時救了的時候，其實一開始，他們是想要直接求助周時幫助的，但爆炸案結(jié)束后，周時就再也沒出現(xiàn)，反而趙博生因為查案，和他們逐漸熟絡(luò)。

    也行，總歸都是刑警隊的，譚元元這邊的救命恩情，再加上趙博生的牽線搭橋，等到他們查到有效線索，作為刑警隊隊長的周時應(yīng)該不會置之不理。

    那時的他們，沒有想到很快就從沈銘陽那里直接聽到了最有力的證據(jù)，也沒有想到很快這個證據(jù)就徹底消失了。

    所有路都被絕了，他們還能怎么辦？

    譚元元忽然想到一件事，頓時充滿希望問道：“對了，我們還有一個方向沒有去調(diào)查，當(dāng)年會見我弟弟的那個人，趙警官您能不能查到他的信息？”

    趙博生卻潑了一盆冷水：“這個人，你們跟我提到以后，我就去查了當(dāng)時的監(jiān)控，是個男人沒錯，但由于他登記的信息很可能都是假的，所以人口系統(tǒng)里查不到他，現(xiàn)在我只是普通刑警，權(quán)限不夠，想要去查這個人，恐怕只能依靠警方官方的力量，向各地發(fā)協(xié)查函了。但一旦走到這一步，那只有重啟這個案子才有可能，帶頭人，至少也得是刑警隊長級別。”

    孟開良問：“那我們?nèi)フ抑荜犻L幫忙能行嗎？ ”

    趙博生一句話就堵回去了：“憑什么幫你呢？證據(jù)呢？”

    三人再次沉默下來，證據(jù)，又是可惡的證據(jù)！

    最后還是譚元元打破了沉默：“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有一天能夠找到真正的兇手線索，周隊長會不會幫我們重啟案件的調(diào)查？”

    趙博生哎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周時上任時間還不長，我對他其實也不是很了解，他是否可靠，恐怕還需要觀察，再說，萬一我們的人里有問題，他敢不敢跟頂頭上司干？我看懸，沒幾個人能做到。”

    孟開良想了想，勸慰兩人：“這樣，我們從長計議，兩條腿走路，一方面，周時這邊，我想辦法來考察他，如果他不可靠，我們再物色其他人選，不可能沒有正直的人存在，趙警官不就是其一嗎？一定會有的。另一方面，我們繼續(xù)調(diào)查，元元你過一年多就要畢業(yè)了，到時候我會幫你進(jìn)入媒體領(lǐng)域，記者身份會為你的調(diào)查提供很多幫助，相信找到線索只是時間問題，之前我們已經(jīng)揪住了關(guān)鍵所在，雖然被斷掉了，但我相信，會有更多的線索涌現(xiàn)，一旦我們查到了兇手的線索，到時，我們再想辦法讓警方重啟案件?！?/br>
    這一天，三人就這樣敲定了一個計劃，此計劃實施時間未知、效果未知、困難未知，但他們依然堅定，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也絕不可能放棄。

    那時的周時還在傻呵呵地跑案子，從派出所到刑警隊，很多業(yè)務(wù)都要重新學(xué)習(xí)，他為了能勝任這份工作，勤勤懇懇忙得腳不沾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的很多選擇，竟都是一場接一場的人格測驗。

    第二十五章 人格測驗（1）

    周時任刑警隊長第二年，遇到過一個很奇葩的案子。

    那天是個大雪天，市郊區(qū)發(fā)生了一起盜竊案。

    有一名村干部騎著摩托要去市里辦事，不成想雪越下越大，很快就鋪了厚厚一層，摩托騎不動了，但又不能扔掉，這名村干部左看右看，就把摩托車推到路邊一鎖，伸手?jǐn)r了一輛過路車，打算辦完事回來再把摩托車騎走，估計到時候雪也停了。

    但就這么巧，這過路車司機與村干部同村，且兩人正好在爭下一屆村干部名額，本來就有一些矛盾正斗著氣。

    這司機一看，好家伙，你小子也有吃癟的時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于是一踩剎車，把村干部叫了上來。

    其實車靠近以后，村干部也看出來這是誰的車，本來不想上，但這天氣，市郊車本就很少，下一輛不一定什么時候過來，一咬牙，坐就坐，誰怕誰。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一同往市區(qū)行去，這司機也不是個善茬，待到了目的地村干部下了車以后，他便給自己哥們打電話，讓他把摩托車偷走，說是要治治村干部。

    村干部哪知道司機背地里使了壞，司機把他順利送到了辦事地點，他還尋思回頭去感謝感謝，緩和一下關(guān)系。

    結(jié)果等他下午返回停摩托車的地方時，才發(fā)現(xiàn)車不見了，而這摩托早就被司機的哥們賣給了二手，白拿一筆錢。

    一輛摩托車并不便宜，不能說丟就丟，村干部報了警，這事當(dāng)時鬧的還挺大，因為這村干部給村里謀過許多福利，村里支持者也眾多，當(dāng)時就有很多村民紛紛趕來，圍在街頭議論紛紛，痛罵偷盜者太惡劣，連好人的車都偷。

    經(jīng)過調(diào)查摸排和調(diào)取監(jiān)控，很快就找到了偷竊者，司機一看事不好，那小子進(jìn)去了肯定得給我供出來，于是連夜跑了。

    他想得沒錯，那哥們審訊剛開始就直接把兄弟賣了。但由于司機已經(jīng)跑路，警方只得發(fā)布了追逃令。

    追逃剛過了 2 天，有一個人悄咪咪地摸進(jìn)了周時的辦公室。

    周時抬頭瞅了一眼：“你找誰？”

    那人的打扮看上去還挺闊綽，五十多歲，不過似乎從來沒見過領(lǐng)導(dǎo)似的，一張口就結(jié)巴了：“我，我我我我……”

    “你怎么了？慢慢說?！敝軙r耐著性子問。

    “哎呀，領(lǐng)、領(lǐng)導(dǎo)，求你為我兒子做主??！”這人說完這句話，彎腿就要跪。

    周時嚇得從桌子后跳起，一把拉住他往上提，呵道：“你有話好好說，跪什么跪，我都還不知道你找我要干啥?！?/br>
    那人勁頭賊大，周時用力拉，他就用力跪，兩人這么一撕扯，那人不知什么時候就把一個紅包塞進(jìn)了周時的口袋里。

    當(dāng)然，當(dāng)時周時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把那人拽起來按到凳子上問了半天，這才搞清楚原來這人是司機的父親，說來說去就一個訴求，讓周時放過他兒子，車不是他兒子偷的，也不是他兒子賣的，反正盜竊者也抓到了，不如就這么算了。

    周時嚴(yán)詞拒絕了他，這人倒也不再啰嗦，又說了兩句話就利利索索地離開了。

    待他走了十分鐘，周時才發(fā)現(xiàn)口袋里竟然多了個紅包，打開一看，足足有一萬元。

    旁邊還附著一封信，稱感謝周時的大恩大德，他們?nèi)覠o以為報，將來絕對為周時當(dāng)牛做馬，還特意提到了他們家在村子內(nèi)外都有產(chǎn)業(yè)，意思不差錢，如果周時有需要，他們絕無二話。

    周時一臉黑線，誰特么答應(yīng)他們拿錢消災(zāi)了。

    為了避嫌，他沒有親自去那司機家里送還紅包，而是直接把張立陽叫來，讓張立陽去跑了這一趟。

    二個月后，司機被抓捕歸案，這期間那家人再也沒來送過錢。

    那時的周時哪知道，司機的父親根本就沒有找過周時。

    自家兒子吃喝嫖賭不學(xué)無術(shù)，在家里經(jīng)常摔摔打打的，還妄想爭村干部，跟人家鬧的不可開交，父親早就看他橫豎不順眼了。

    無奈孩子養(yǎng)廢了，自己也管不了，他正巴不得警察能給他一個教訓(xùn)，讓他去監(jiān)獄里蹲上兩天吃吃苦，所以當(dāng)他聽說兒子指使別人偷摩托車，直接當(dāng)了甩手掌柜，心想，抓走，趕緊抓走。

    張立陽去送還紅包時，他正好不在家，紅包給了他媳婦，媳婦以為孩子爸真的花錢托人去了，所以就收下了紅包也沒有多問，等司機的父親回家聽說這件事后，估摸著是不是警察弄錯了，等了幾天，沒人來找。

    于是心想，這天上掉餡餅的事，不拿白不拿，這件事就這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倪^去了。

    然而實際上，去給周時送紅包的人，是孟開良花錢顧的，這起盜竊案當(dāng)天他就知道了，后來有一搭無一搭地關(guān)注了一陣，直到聽說指使者潛逃了，這才動了個腦筋，決定試試周時是不是真的剛正不阿。

    這個案子是有特別之處的，可cao作的空間就在于，這名司機雖然受到了他哥們的指控，但他畢竟沒有親自上手，除了口供，沒人能證明他是背后指使者，而口供這個東西，畢竟說變就變，所以要不要抓他，周時完全可以cao控。

    那一年，周時的工資一個月還不到 2000 塊，1 萬元夠他辛苦干半年的，但凡稍微動點心，這筆錢都不可能還的回去。

    不過，他最終還是做出了令孟開良滿意的選擇。

    但這就完了嗎？并沒有，剛正不貪，只是最基礎(chǔ)的品質(zhì)，孟開良想要考驗他的，還在這個之上。

    ***

    沒多久，機會又來了。

    當(dāng)年年底，一家快餐店發(fā)生了一起劫持案。

    劫持者 30 歲左右，本就因為生活和工作屢屢受挫，經(jīng)濟緊張導(dǎo)致精神壓力很大，在中午就餐時，由于挑挑揀揀又意外被賣餐人員嘲諷了一句，精神一下子就崩潰了。

    當(dāng)時就躍進(jìn)柜臺里，劫持住那賣餐人員，讓她把錢都交出來。

    現(xiàn)場人馬上報了警，周時迅速帶隊抵達(dá)。

    天南是個中等城市，那幾年，局里還沒有配備什么談判專家，有事只能周時上。

    于是周時面對劫持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磨破了嘴皮子，但沒能打動其一絲一毫。

    當(dāng)時狙擊手也在外面做好了準(zhǔn)備，然而劫持者把自己藏的很好，賣餐人員反而因為驚嚇不住地顫抖，眼看要扛不住了。

    周時決定轉(zhuǎn)變策略，實在不行就得先把人質(zhì)替換出來。

    誰去呢？

    平日里不言不語的趙博生突然站了出來:“周隊，我去換，隊里我歲數(shù)最大，你們家里孩子都還小需要照顧，萬一出點什么事，家里就塌了，我孩子已經(jīng)供到大學(xué)了，不用cao心了。”

    周時沒說話，皺著眉頭，擺了擺手。

    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把身上的武器也都卸了，舉著雙手就往前走去。

    趙博生連忙喊他:“你不能去！你是現(xiàn)場總指揮，你不能去！”

    周時沒回頭，還要往前走，這時一個人從邊上竄出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急急地說:“警官，我多少懂一些心理談判，不如我替你去吧?！?/br>
    趙博生也追了上來:“周隊，你不能出意外，這個人情緒非常激動，萬一做出什么過激行動，弟妹怎么辦？孩子怎么辦？咱們警隊怎么辦？”

    旁邊那陌生人繼續(xù)勸:“警官，沒事，我學(xué)過這種談判技巧，我去替換人質(zhì)，替換以后我就可以近距離做他的工作，要不讓我試試。”

    周時那一刻是有點納悶的，這人是哪來的？怎么這么英勇無畏??！

    他哪知道這人就是孟開良，正在給他做第二道選擇題。

    不過孟開良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測試周時，另一方面，他也的確是不希望周時出什么意外，畢竟他是元元的救命恩人，將來譚滿的案子可能還要指望他，他安全，他們才有希望。

    周時不知道這里頭的彎彎繞繞，他只知道，自己是絕不可能讓一個普通人去冒險的，說出天花也不可能。

    至于趙博生，他也沒想過讓他去，自己是一隊之長，當(dāng)然要帶頭沖在前面，不管刀山火海，都不能自己往后退，把弟兄們頂上去，在他周時的價值觀里，那是窩囊廢。

    情況危機，他懶得廢話，瞪起眼睛，沖著倆人就吼:都給我滾開！”然后頭也不回地從包圍圈中走了出去。

    話說回來，那天周時無比幸運，劫持者見周時越走越近，情緒激動地大喊:“不要過來，我不同意交換！”周時忙停下腳步，繼續(xù)做工作。

    哪知說著說著，劫持者突然就暈倒了，毫無預(yù)兆地暈倒了。

    離他最近的周時一撲而上，先把人質(zhì)拉到了安全地帶，其它警察馬上控制住了劫持者，拉到醫(yī)院一檢查，原來此人本身就有高血壓，一激動，血壓直沖 200，自己先暈了。

    劫持案圓滿解決，沒有一人傷亡，而周時，也順利通過了孟開良的第二次考驗，勇敢無畏、舍身取義，是孟開良給予周時的第二個評價。

    不過孟開良還是不放心，如果在某一個案子上，有上層給他施壓，他又當(dāng)如何呢？

    這關(guān)系到譚滿案一旦重啟，周時即將面臨的局面，如果他扛不住，譚滿的案子就將被永久埋藏。

    可，這個怎么測試呢？他又無法左右周時的上級。

    正苦思時，老天竟然給了他一個機會。

    第二十六章 人格測驗（2）

    周時任刑警隊長第 3 年，譚元元進(jìn)了當(dāng)?shù)貓笊绯蔀橐幻浾撸珱]人知道她是孟開良給弄進(jìn)來的。為了不讓人知曉他們的關(guān)系進(jìn)而懷疑她當(dāng)記者的目的，譚元元和孟開良在外面十分慎重小心，沒讓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是認(rèn)識的，也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留下過同行的影像。

    二人的聯(lián)絡(luò)，還以那個出租屋為根據(jù)地，譚元元任職以后，就搬進(jìn)了一個更好的小區(qū)，但這間出租屋并沒有退租，每一周的固定時間，他們都會在出租屋內(nèi)秘密見面，如果誰有什么緊急的事情，則會通過公共電話進(jìn)行聯(lián)絡(luò)。

    譚元元經(jīng)常開玩笑說，咱們兩個好像地下黨，在和敵特勢力做斗爭。

    孟開良回她，你以為呢，咱們的敵人可不就跟敵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