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嘆了口氣，在他身上拍了下。

    午飯時(shí)隨餐的藥開始起效了，高明不一會就昏睡了過去。

    陳賢趁這時(shí)間幫他仔細(xì)按摩了身體。天色不早了，他還想趕在晚高峰前出去一趟，正給高明掖被子時(shí)，高明醒了。

    “我去趟超市，你再睡會，別亂動，好不？”

    床上的人活動了一下胳膊，牽住他的袖口，像怕被批評一樣弱弱地說：“我睡夠了……我跟你一起行嗎？”

    陳賢四下看了看，這里也不是熟悉的環(huán)境，他醒了肯定要起來，留他在哪都沒有在自己身邊放心，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

    “耶！”高明開心得像小孩。

    陳賢又把他抱起來，看他窩在輪椅里小口順著氣，緩解起身的不適。

    按摩、幫他排尿、換紙尿褲、穿彈力襪，陳賢都已經(jīng)做得非常熟練，只是高明總是別扭著很抗拒。現(xiàn)在他不知是怎么了，乖順異常，難得在清醒的時(shí)候由著自己照顧，整套流程收拾下來沒用多久。

    城里面找了一家超市，從生鮮貨架逛到包裝食品，本來陳賢一個(gè)人十幾分鐘就能搞定的采購，硬是被高明逛出了主題樂園的架勢。

    這家伙對一切都非常好奇，研究那螺旋形的古怪菜花、看起來沒什么吃頭的洋薊、看不出來是白菜還是荷花的菜頭……他研究完也不買，而是拿了一大筐五公斤裝的草莓。

    “你怎么就跟沒逛過超市似的。”陳賢推著購物車慢悠悠跟在他后面。

    “確實(shí)沒有和你一起逛過呀?！彼Σ[瞇地回頭：“真開心啊，就好像我們成了一家人一樣?！?/br>
    陳賢愣了愣，那一秒他想反問：難道不是嗎？

    但沒說出口。

    高明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陳賢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但它太短暫了，短到又好像只是幻覺，他眨了眨眼。

    什么時(shí)候能聽你親口糾正我?。?/br>
    這個(gè)話題太激進(jìn)，他不敢從這入手。

    他只笑了笑安慰自己。

    然后陳賢拿起手邊的包裝面粉研究，高明自己鉆到另一列貨架間，兩個(gè)人自然而然拉開了點(diǎn)距離。

    “咣……”

    易拉罐掉落，一路滾到了外邊。

    陳賢邁了兩步過來看向高明，那人本是伸著手坐在輪椅上愣神，看到自己在看他，改成尷尬地笑笑，道：“沒拿穩(wěn)……不好意思啊，哥?！?/br>
    “沒事，坐好別動，我?guī)湍銚??！?/br>
    他拾起那個(gè)藍(lán)色的罐子，邊走邊問：“要這個(gè)嗎？這是什么鬼東西？”說著轉(zhuǎn)動罐身讀包裝上的字：“ sho…shokata，是什么？”

    “我也不懂，看著挺魔性的，嘗嘗唄?！?/br>
    “你不能亂喝東西，萬一是酒，或者是西柚汁什么的都不行?！标愘t又開始念叨了。

    “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你沒聽過這句話嗎？”高明裝模作樣地白了他一眼，把飲料接過來，這次拿穩(wěn)了，道：“再說了，我有你呢，嘗一口覺得有問題，不還有你能幫我喝掉嘛?！?/br>
    “嚯，原來我是這種用途?！标愘t說著，還是從他手里抽出那罐東西，擺了回去。

    “干嘛？”高明以為他還是不同意買，卻看他接著伸長了胳膊，從貨架深處換了一罐。

    “再怎么說都是汽水，像你剛剛那么一摔，這打開不得噴一身？”

    “嚯！那你就放回去坑別人？”高明驚訝陳賢還有這么一面。

    陳賢吐吐舌頭：“放心，放心，它們會慢慢變回碳酸?！彼呎f邊快步離開。

    “屁嘞……”高明笑他，也追了上去。

    陳賢提著幾天量的食材，高明護(hù)著那一筐草莓和一板雞蛋，兩人沿著一條人不多的之字形坡道慢慢回家。今天天氣好，正好換換氣，曬曬太陽。

    轉(zhuǎn)角的小平臺可以看到遠(yuǎn)處的日內(nèi)瓦湖，太陽西沉，時(shí)不時(shí)有些鳥從天上飛過。高明沒有戴眼鏡，讓陳賢幫忙描述，自己再講給他聽可能是什么鳥。

    或許是得益于母親對他行立坐臥的嚴(yán)格要求，陳賢的視力非常好，但他從沒那么仔細(xì)觀察過什么。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浪費(fèi)了這雙眼。

    哪一塊毛是什么顏色，哪里又是什么形狀，尾羽有多長，飛起來是什么姿態(tài)……陳賢一一作答，一邊答一邊苦惱自己的母語詞匯量太小。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它尾巴就和魚似的?！标愘t實(shí)在是詞窮了，破罐子破摔道：“我應(yīng)該把這視力給你?！?/br>
    “你替我看就行啦?！备呙餍λ骸斑@樣多有互動感?！?/br>
    “互動……”陳賢不知所謂地重復(fù)。

    “讓你有點(diǎn)參與感，行了吧！私心想要你多看看我喜歡的?！?/br>
    “……你喜歡的?！标愘t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高明。

    然后他把手里雜物袋放在地上，在高明輪椅前面蹲下，湊近他。

    “看得清嗎？”他問。

    高明納悶：“看什么？”

    “我管不了那些鳥。但我會盡量補(bǔ)償你，多給你仔細(xì)看看，你喜歡的。”

    “哎耶……”高明要被他的話羞死了，擺出一副嫌棄臉，連連擺手趕他走：“你可真寵我！”

    “呵，說我禁不起挑逗?！标愘t笑著，又拿起雜物袋起身。

    繼續(xù)往湖邊下行，多孔的磚墻外爬滿了植物的枯藤，氣溫回升，它們剛剛開始返青，長出一點(diǎn)點(diǎn)黃綠色或是泛紅的嫩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