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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后我懷了宿敵的孩子 第31節(jié)

    對于魏邵的死,雷將軍亦是經(jīng)過很長時間才走出悲痛,于是在見到容貌與他及其相似的他時,他才會一時失控。

    燕莫止就這么到了松奉縣,找到了魏邵的家,輕輕叩響了門環(huán)。

    半晌一個中年男聲傳了過來,“是誰?”

    “阿爹,孩兒回來了?!?/br>
    “什么?”那人提高了音量,同時,門內(nèi)傳來緊促的腳步聲。

    未幾,門就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張驚訝萬分的臉露了出來。

    燕莫止仔細(xì)地將他端量了一遍,這是一個四十上下的男子,身姿清癯,兩頰微凹,下巴蓄著稀疏的胡子,穿著一襲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圓領(lǐng)袍,頗有些文人風(fēng)骨。

    只一眼,他便知道,這便是魏青雄無誤了。

    他又重復(fù)了一句,“阿爹,我回了?!?/br>
    “你……”魏青雄嘴皮微顫,驀然流下兩行清淚,“你……不是……唉,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孩兒不孝,讓阿爹擔(dān)心了,”燕莫止看著他,心頭也有一點(diǎn)觸動,然而畢竟是一個陌生人,他并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他這一份沉重的感情,于是轉(zhuǎn)開話題道,“阿娘在家嗎?她還好嗎?”

    “在你屋里呢,自從聽聞你的死訊,她每天總要這么在你屋里坐上一兩個時辰,”魏青雄吸了吸鼻子,抬袖掖了掖淚痕,一邊走,一邊問道,“上個月,雷將軍派了人來傳了你的死訊,你若是沒死,怎么到現(xiàn)在才回呢,你知不知道,你娘她……”

    燕莫止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的腳步,同時,目光卻在這個不大的院子里巡脧了一圈,按著雷將軍提前教好的話說,“孩兒腿上受了傷,幸好被一個農(nóng)戶收留,養(yǎng)好了傷,我就馬上回了,只是山高路遠(yuǎn)……”

    魏青雄忽地扭過頭看了他一眼,“是哪條腿受的傷,都好了嗎?”

    “阿爹放心,都已經(jīng)大愈了,翻山越嶺都不成問題?!?/br>
    “那就好,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和你娘就放心了,”魏青雄說著拐了個彎,徑自邁入一間房中,聲音也輕快了起來,“阿容,你看看,是誰來了?”

    “是誰……”坐在床前抱著一只布老虎,穿著荊釵布裙的婦人聞聲便轉(zhuǎn)過身來。

    “阿娘……”燕莫止不可置信地瞇起眼,眼前這個婦人,眼神雖有些游離不定,可她的模樣,卻一瞬間將他的記憶拉回到孩提時期。

    她與他的生身母親,容貌竟是這么相似,這也難怪,他與那魏邵的容貌會像得連他父親都分辨不出了。

    這世上竟有如此荒唐的事,仿佛冥冥之中,命運(yùn)又安排他們再續(xù)前緣一般,燕莫止心里清楚,他的阿娘早在十多年前溺水身亡了,絕不是眼前的這個婦人。

    可是……他解釋不清,為何世上有著另外一個“阿娘”,和另外的一個“燕莫止”,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便代替他,成為了魏邵。

    魏夫人一見到他,立馬丟下了那只布老虎,一下子撲進(jìn)他懷里嚎啕大哭起來,“阿邵……你回來了,阿娘就知道你還活著,可是……他們都不信……”

    燕莫止心頭被一種奇異的情緒縈繞著,鼻間也有些酸澀了起來,只好抬起手,輕撫她的后背道:“是,阿邵沒死,我還活著……”

    魏青雄道,“好了,既然回來了,就開開心心的,別再惹你娘掉眼淚了……”

    燕莫止立刻回應(yīng)過來道,“對,阿娘。上次說好要給您買邕州的細(xì)錦的,我已經(jīng)買回來了,你看看……這個花色喜歡嗎?”

    他說著打開了包袱,從里面拿出了一塊纏枝蓮的細(xì)錦來,邕州盛產(chǎn)這種細(xì)錦,便宜又柔軟,深受百姓喜歡。

    上次魏邵回軍隊(duì)之時,便跟她說下次回來定要給她買三尺布回來,因他與雷將軍提過,是以雷將軍便細(xì)心地為他準(zhǔn)備了這塊布料。

    果然,魏夫人見他拿出這塊布料,止不住地捧著布料摩挲著,嘴角展露出了笑意,“我兒有心了,阿娘很喜歡?!?/br>
    燕莫止就在這個家住了下來,魏夫人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然而有一晚吃罷飯,魏青雄卻把他單獨(dú)叫了出去。

    就在無人的寺廟里,他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你究竟是誰?”

    沒有天衣無縫的謊言,燕莫止知道遲早會被識破,可沒想到這天來得這么快,他臉上平定,淡然開口,“我……的確不是魏邵,真正的魏邵已經(jīng)殉國了,我父母雙亡,被仇人追殺,不得已成了流民,好在遇到了雷將軍,他見我長得跟魏邵一模一樣,于是他請我假扮成魏邵活下去,免得……”

    魏青雄對著夜空長嘆了一聲,大約是心里早有猜測,得知了真相的他沒有傷感,反倒是有些釋然,“天意……都是天意啊……”

    燕無畏跪了下來,誠懇道:“請求諸位神明見證,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愿意代替魏邵做您的兒子,為你們二老養(yǎng)老送終,只要您不說,我保證魏夫人永遠(yuǎn)不會知情?!?/br>
    魏青雄的目光定在他那張與兒子一模一樣的臉上,半晌搖了搖頭,態(tài)度堅決道:“不行,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恐怕阿容日后得知真相,會更加難過,與其如此,還不如……”

    “您就不想知道我為何與魏邵長得如此相似嗎?”

    “什么……”

    燕莫止不疾不徐地說道,“在我還沒來到這里前,我一直心存疑慮,可在見到魏夫人后,頓時一切都恍然大悟了,實(shí)不相瞞,她與我母親長相氣質(zhì)都格外肖似,可我省的,我的母親已經(jīng)在十幾年前就……”

    魏青雄看著他,眸光驟然一緊。

    他繼續(xù)說道,“魏夫人失去了一個兒子,而我失去了一個母親,我想,既然天緣湊合,要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何不順其自然,繼續(xù)演下去呢?”

    魏青雄輕吐了一口氣道,“起來吧?!?/br>
    “您同意了嗎?”

    魏青雄默了默,態(tài)度到底松動了些,只是心頭百味雜陳,一時回應(yīng)不了他。

    他追問道,“既然你說父母雙亡,被仇人追殺,那么你真實(shí)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他沒有隱瞞,趁著四下無人,他嘆息一聲,這才娓娓道來,“我叫燕莫止,是錦國公燕權(quán)的庶次子……”

    魏青雄靜靜地聽了半晌,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你的仇人正是你的嫡兄,當(dāng)朝的將軍燕無畏?”

    “是。”

    “那你又是如何盤算的?”

    燕莫止眸色沉了沉,冷然開了口,“實(shí)不相瞞,我想復(fù)仇,燕權(quán)奪了我母親清白,以權(quán)勢逼迫她嫁入國公府,可是卻縱有嫡母嫡兄對她百般折辱,燕無畏還……憑什么他現(xiàn)在能手握重兵,道貌岸然地站在朝堂,我偏要撕了他的面孔,令所有人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樣的斯文敗類!

    “我這十幾載,蟄伏于世,為的不過是這一件事罷了,可他對我趕盡殺絕,若我報不了這個仇,那九泉之下,我又有何臉面面對我阿娘?”

    魏青雄從他嘴上緊繃的線條中,竟洞穿他破釜沉舟的心思。他看著這個酷似他兒的年輕男子,心頭霎時一軟,“你不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我敢篤定,你阿娘絕不希望你以命相博?!?/br>
    可是,他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復(fù)仇,若是到了大仇已報的那天,他又該以何種身份,何種姿態(tài)活下去呢,他會像一個正常男子那樣,成家立業(yè),兒女繞膝嗎?

    這些,他都不確定。

    他抬眼與他的視線交織到了一起,從前他沒體會過真正的家的溫情,可面對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心頭仿佛被一根線扯動了一下。

    “我……”他霎時語窒。

    “要成為我的兒子,我也絕不希望你為了這么一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br>
    燕莫止只感到胸前隱隱沸騰了起來,一行熱淚從眼眶里淌了出來,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輕輕地喚了一句,“阿爹?!?/br>
    “阿邵?!?/br>
    從此,世上再無燕莫止。

    他就這么以魏邵之名活了下來。

    第三十九章

    燕莫止日夜兼程, 趕到松奉縣老家時,見家門口已掛了白幡,最壞的結(jié)果就這么當(dāng)頭一棒的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他疲憊的臉上刷的一下就白了, 手腳無力地滾下了馬, 幾步便走進(jìn)了小院里,還沒看到人影, 嗩吶的哀鳴便透過凝固的空氣飄入他的耳。

    “阿娘?!?/br>
    “阿娘……”邁入靈堂,看到前來吊唁的親戚, 以及中間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木, 他的雙腿一下子沒了力氣, 重重地跪倒在棺木前, 眼淚鼻涕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阿邵?!蔽呵嘈垓嚾粡娜巳褐凶吡诉^來, 在他跟前停下腳步, “你母親她……走失了三天后, 我們才在東湖上發(fā)現(xiàn)了她的……”

    他說到最后, 愧疚地捂住了臉, 失聲痛哭起來。

    燕莫止眼里的光霎時湮滅了,仿佛又墮入那個黑黢黢的寒洞里。旁人不知, 可他心里卻清明的很,倘若不是他的出現(xiàn),又怎會發(fā)生這場無妄之災(zāi)?

    說好把他們當(dāng)做自己的親生父母,替那個未曾謀面的魏邵盡了他的責(zé)任的,可是……

    他垂著頭, 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脖子仿佛千斤重, 他再也無顏面對眼前這個人。

    良久,他的頭頂傳來一道哽咽的聲音, “阿邵,節(jié)哀吧?!?/br>
    阿邵。魏夫人也叫他阿邵。

    明明他不是魏邵,可這個名字已經(jīng)伴隨了他那么多年,好像已經(jīng)融入了他的骨髓里,再也分不開了。

    他一寸寸地仰起頭,望向眼前這個蒼老的男人,眸里閃過一絲驚愕,他不明白,到了這份上,他為何還愿意叫他一聲阿邵?

    明明在這么多人面前,他可以揭穿他的身份,可是他沒有,他依然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

    燕莫止愈加慚愧地抬不起頭來,囁嚅道,“是阿邵來晚了,我應(yīng)該早一步接你們進(jìn)京的……”

    魏青雄的聲音很平靜,“不,這只是一場意外?!?/br>
    周圍的人都回過神來,跟著勸道:“請攝政王節(jié)哀。”

    他閉上了眼,抬袖揾去臉上的淚痕,忽地一張瑩白如玉的臉閃過他的腦海,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斗既然已經(jīng)開始,就沒有回頭路,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他還得繼續(xù)查下去,絕不能讓那群人逍遙法外。

    他的指骨攥得咔咔響,薄唇也逐漸抿成了一線,而后鄭重地朝著棺木叩下了三個響頭。

    他默默地在心里起誓道:阿娘,您安息吧,我會定會為您報仇雪恨。

    按律法規(guī)定,凡父母亡故的朝廷官員,必須卸職丁憂三年,按眼下這個境遇,燕莫止一時半會是沒辦法繼續(xù)追查的,這也是那些人真正的意圖。

    嘉月接到信時,心中亦是一慟。

    這一次,從上而下,實(shí)在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倘若真相曝光,又有多少人要上斷頭臺,為了集體的利益,他們自然要想盡辦法,阻止他徹查下去。

    紙包不住火,到了第二日,朝臣紛紛上書,要求攝政王放下手中的要務(wù),回家丁憂。

    嘉月無法,只能應(yīng)了下來。

    酈延良站出來道,“老臣以為,既然攝政王卸了手中的公務(wù),必然需要有人接手,陳尚書在戶部任職多年,除了他,又有何人能當(dāng)此重任?”

    其他人皆附和。

    “臣惶恐,懇請等攝政王回來再議?!?/br>
    一道格格不入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了起來,嘉月順著聲音望過去,見那人面容俊逸,身姿如松,原來竟是顧星河。

    他一出口,亦有部分廷臣跟著附議。嘉月秉著拖一時是一時的想法,直接摁住不提,下次朝會再議。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天后的朝會,又出現(xiàn)了一樁大事。

    青州暴雨大半個月,山體滑坡,好幾個村落都被淹沒,到處都漂浮著人和牲畜泡得發(fā)腫的尸體,然而,雨一直不見停,當(dāng)?shù)赜直l(fā)了瘟疫,如今的瘟疫愈演愈烈,連附近幾個鎮(zhèn)都有人陸續(xù)感染。

    嘉月便當(dāng)機(jī)立斷,派官員轉(zhuǎn)移民眾,修建防洪堤壩,撥下錢銀物資賑災(zāi),并要求監(jiān)察院督察,按時匯報災(zāi)情……

    然而雨一直不見停,就在宮外突然出現(xiàn)了一種聲音,說青州洪澇,實(shí)則老天發(fā)怒,因古往今來,只有金雞報曉才是正道,如今牝雞司晨,陰陽顛倒,才會災(zāi)害頻繁,若繼續(xù)下去,整個國家都回陷入水深火熱中。

    話雖沒直指嘉月,可這“箴言”她實(shí)在是太過熟悉了,從前,她就是因此而被阿弟貶為庶人的,而今時隔多年,她竟然又聽到了這句話。

    廷臣原封不動地把話搬了過來,料想還能用此話來威脅她,然而她聽后只是輕輕一笑,“凡事都有源頭,朕倒是要看看,是誰在國難面前,還想著瓦解朝堂關(guān)系,給朕查!”

    話音剛落,諸臣皆默,唯有一人俯首道,“臣愿為圣淑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