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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繼兄在線閱讀 - 繼兄 第64節(jié)

繼兄 第64節(jié)

    離開御書房后,穆景行徑直來到六皇子的寢殿。

    六皇子這會兒在床上平躺著,看起來面青唇白,極度虛弱。他起初是闔著眼的,但顯然有些意識,聽到宮里下人給穆景行見禮,他也睜開了雙眼,費力的將頭側(cè)向外面。

    看到來人果然是穆景行時,六皇子便小聲命身邊的小太監(jiān):“扶我……起來,給師傅……見禮……”

    那小太監(jiān)面露難色,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只為難的看看剛進門的穆景行。

    “六皇子無需多禮!”穆景行忙迎上前去,輕輕使力將梁建祺按回床上。

    “那徒兒失禮了?!?/br>
    “無妨?!?/br>
    見穆景行體諒,六皇子便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兒,看向先前那個小太監(jiān),強撐著力氣命道:“你們?nèi)纪讼?。?/br>
    那小太監(jiān)再現(xiàn)難色,心道圣上可是命他們寸步不離的伺候在床前。六皇子雖是主子,中毒以來卻是說了不少糊涂話,小太監(jiān)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聽,滿臉的不放心。只好又帶著請示的意思看了看穆景行:“穆大人,您看這……”

    “六皇子既然讓你們下去,且先下去吧?!?/br>
    得了皇子師的肯定,小太監(jiān)便放心的帶著眾人退出寢殿。一時間寢殿內(nèi)只余垂危于榻上的六皇子,與站在榻前的穆景行。

    “師傅請坐?!?/br>
    穆景行不想看梁建祺為這些鎖事著急,便不客氣的在床前椅上落坐。接著關(guān)切道:“六皇子現(xiàn)在感覺如何?”

    “師傅這次又救建祺一回。”眼下既然所有下人都退下了,六皇子便也無需再為避人耳目言辭閃爍,躺在床上望著師傅直言道:“上回師傅贈予徒兒的保命丹,果然靈驗……連太醫(yī)都驚奇,我中了紅礬毒竟還能活下來……”

    說起這保命丹,原本是穆景行隨身攜帶之物,上回圍場遇刺后,六皇子突然拜師,穆景行一時沒想到有何可贈,畢竟金銀玉器之類皇子又怎會缺?想來想去,便將隨身的保命丹給了六皇子,想著留在身上應(yīng)個急也是好的,只是沒料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

    “六皇子,保命丹也只是暫緩了毒性的發(fā)作,并不能解毒。故而最終還是要看太醫(yī)能否順利為你驅(qū)毒?!?/br>
    梁建祺扯著嘴角笑了笑,如此簡單的動作如今在他身上卻好似費了不少力氣,“太醫(yī)說……紅礬毒并非不可解……只是毒發(fā)太快……往往來不及解。若非有師傅贈我的保命丹護命……如今怕是已無機會……等太醫(yī)研制驅(qū)毒湯藥了?!?/br>
    這一小段兒話,六皇子續(xù)了幾口氣兒才辛苦的說完。他如今,是打從心里感恩這個因著某些現(xiàn)實目的認來的師傅。上回圍場只是一出戲,可這一回,師傅是真兒真的救了他的命!

    如今聽來,六皇子倒不至有生命之危,穆景行稍稍放下了心來。寬慰幾句后,穆景行又問起一個好奇多時的問題:“外頭傳言,說是六皇子在自己宮中飲食中了毒??苫首拥顑?nèi)的飲食皆會經(jīng)過層層試毒,紅礬也不是什么稀世奇毒,銀針便能試得出,且還有小太監(jiān)試菜,下毒之人是如何下的?”

    穆景行這話堪堪問完,便見梁建祺慘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羞赧。他眼神張惶的逃開,無處安放。

    見狀,穆景行知道定有難言之癮,便道:“既是有所不便,六皇子便無需回答了,眼下還是解讀為先?!?/br>
    “師傅……”見穆景行起身想走,梁建祺有些著急的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以為師傅在怪他有所隱瞞,只得暫拋開心中羞澀,如實相告:“他們是……是將紅礬涂在了我宮中一個婢女的身上……”

    說完,六皇子便松開了手,將頭微微朝向里側(cè),似是羞于面人。他才十四歲,原是不想讓人知曉他早早寵幸了婢女,好似不務(wù)正業(yè),貪圖yin樂??裳巯乱咽羌堉邪蛔』穑阒坏美蠈嵳J了,何況他也不愿欺瞞師傅。

    便是上回在圍場行刺事件為假,可穆景行一心救他卻為真,這是個當真比誰都靠得住的人,且睿智無比!梁建祺明白,若想真的收服穆家人,需得拿出一顆真心來。

    “呵,”穆景行不由得被氣笑,神色也是復(fù)雜,接著道:“這些人為了達成目的,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連這種招兒都能使得出!”

    梁建祺費力的仰頭看站在榻前的穆景行,“師傅,那如今,如何是好?”梁建祺一時也不確定,父皇這次會不會為他作主。

    穆景行垂眸看他,“六皇子放心,圣上此次也是鐵了心要徹查此案。且剛剛已將景王送去宗人府了?!?/br>
    聽到這兒時,梁建祺潰散的雙眼中驀地閃過一道精光,似是枯燈重燃,發(fā)出令人意外的光芒。心道果真是此前的假戲不能真的打動父皇,這回他賠了半條命進去,父皇便真的坐不住了。若能就此搬倒景王,也算是因禍得福。

    思及此,六皇子意識到此事還是得指望穆景行,神色鄭重的請求道:“接下來……還得有勞師傅……為徒兒cao心一二?!?/br>
    六皇子的心思全呈現(xiàn)在一雙城府不深的眼中,穆景行了然的笑笑,又問道:“如今那個侍婢在哪兒?”

    “臨時被關(guān)去了慎刑司?!?/br>
    “嗯,還請六皇了給我一道令牌,特許我去慎刑司見一見那婢女?!?/br>
    太陽平西時,穆景行出現(xiàn)在了慎刑司。

    他拿著令牌進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出來了。站在慎刑司的門口,穆景行看著手中一張按好手印兒,書著供詞的紙,臉上露出個滿意的笑容。

    恭六和彥七立馬迎上去,彥七欣喜道:“大人,那個小宮女這么快就招了?”

    穆景行只笑著將那張紙折好,塞入袖袋,沒多言一句,抬腳往前面的岔路走去。

    恭六緊緊跟在他身后,用大聲且夸張的手勢,邊比劃著邊對彥七說道:“這大半年來在北境,什么樣的細作臥底咱們大人沒馴服過?不管是一身鐵骨的蠻漢,還是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死侍,大人總有法子從他們嘴里撬出想要的東西!又豈會對付不了一個見識短淺的小宮女?”

    “這倒也是,哈哈哈哈——”彥七憨厚的撓撓頭,看著大人的背影,似在心中更添一分崇敬。

    拐進一道宮門后,穆景行忽的駐下步子,轉(zhuǎn)身小聲命道,“跟著那個小太監(jiān),用輕功,別被發(fā)現(xiàn)?!?/br>
    恭六與彥七先是一愣,接著悄悄往門外看去,見慎刑司旁的夾巷里,果真有一個行跡可疑,正鬼鬼祟祟跑開的小太監(jiān)。二人立時心領(lǐng)神會,輕輕一躍便踩上了宮墻!

    落日之際,天色本就黯淡,加之宮墻高厚,恭六與彥七二人輕功又好,一路跟著那小太監(jiān)神不知鬼不覺的。偶爾遇到巡邏的禁衛(wèi),二人也能輕松避開,直跟著那小太監(jiān)來了一處隱蔽的閑院兒,見有位公公已焦急等待于那處。

    恭六認出,與這小太監(jiān)接頭的那位公公,正是崇寧長公主的大太監(jiān)劉公公!

    第97章

    小太監(jiān)面色青白的上去, 急急道:“干爹, 兒子剛才看到了, 穆大人是拿著供詞出來的, 且一臉得意, 還說什么沒有他撬不開嘴的細作!那個小賤婢定是全招了!”

    劉公公今日是特意奉了長公主之命, 進宮探聽消息, 但因著他已非宮中之人,走動有所不便,故而找來舊時曾提拔過的干兒子去望風(fēng)打探。

    聽干兒子這么一說, 劉公公不禁蹙起眉來,右拳狠狠的砸進左手掌里,氣道:“那小賤人真是活膩歪了!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命, 難道她也不在乎老家里爹娘和弟弟的命了?”

    小太監(jiān)亦是急的團團轉(zhuǎn), 想那時的紅帆毒是經(jīng)他手給小宮女的!以小宮女被綁家人的性命作要挾的話也是他說的!想到自己深陷此事,小太監(jiān)便急急追問:“干爹, 這下可如何是好?您得想個法子補救?。 ?/br>
    思忖一番, 劉公公鎮(zhèn)定道:“這樣, 我這就出宮去將那賤婢的弟弟剁一根手指下來, 你帶給她看!告訴她, 現(xiàn)在反口還來得及, 到了御前就一口咬定是穆景行刑訊逼供,逼她栽贓長公主!”

    “是是是!”小太監(jiān)滿口應(yīng)著,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墻頭兒上, 恭六與彥七對視一眼, 恭六小聲說道:“我繼續(xù)跟著劉公公出宮,找到那小宮女的家人所在,你回去稟報大人。”

    彥七點點頭,兩人分別行動。

    當晚,恭六便將親手救下的兩位老人與一名年輕男子,帶回穆家的一處私產(chǎn)院子里,好生藏起,并回府將整個過程稟告與穆景行。穆景行讓那二老寫了封親筆信,命恭六拿著六皇子的令牌,趁宮門尚未下鑰,將信送去慎刑司給那個小宮女看。

    小宮女看后得知父母與弟弟已安然被救,終是踏下心來同意當堂揭發(fā)長公主府,并親筆寫下認罪書,按了手印。

    恭六將這份供詞帶回給穆景行,穆景行看過后收好,又掏出袖中那封假供詞撕掉,終于露出個釋然的笑。

    今日去審那個小宮女時,那小宮女如何也不肯招,并幾度尋死。穆景行便猜到,定是有比她自己性命還重要的東西,被別人抓在了手里要挾于她。

    是以,穆景行沒對那小宮女用刑,只對她說會設(shè)法救出她的家人。小宮女本就并非真心要害六皇子,一聽穆景行有此把握,當即便發(fā)誓,只要救出她的家人,她就愿當堂指證!并以命償還六皇子之失。

    如此,穆景行便想出此計,在隨意寫了一首詩的紙上,自己按了個手印兒,來充當假供詞,引蛇出洞。

    誰要他打一出六皇子的寢宮時,便發(fā)現(xiàn)了有人跟著他呢?既如此,那便正好借力打力,拿來利用一番。

    如今已近戌時,穆景行因著正事纏身未去膳堂用飯,但算著,這會兒已是用完晚飯的時辰了。

    他站在自己院子里,透過花窗看向隔壁的汀蘭閣。沒多會兒,果真見佩玖帶著香筠往院子里走來。

    許是這些日子被穆景行嚇怕了,如今佩玖連回自己的院子都是提心吊膽,且不自覺的往那道月拱門看去。

    所幸,穆景行不在,佩玖不由得松下一口氣來。然就在她的視線從月拱門旁掃過時,不經(jīng)意看到花窗后的一雙眼睛!她頓住步子的同時,也打了個寒顫,愣了片刻,立馬疾步往自己房間走去。

    香筠見小姐如此,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小姐進了屋,便站在門外說道:“小姐,奴婢先去將曬的衣裳收回?!?/br>
    “先別!”佩玖從窗子里探出個腦袋來,看著香筠,既而笑吟吟的道:“進來幫我打個珞子?!?/br>
    “噢?!毕泱廾H坏拈_門進了屋,心下也是奇怪,就她那粗手笨腳的也能幫上小姐打珞子?

    佩玖這廂關(guān)窗前,又特意扭頭往花窗處看了一眼,見那花窗后已無人盯著了,便將茜窗關(guān)好。

    耗費大半個時辰,打完了一個珞子,香筠再提去收衣裳的事,佩玖看看天色的確太晚了,便許她去了。香筠出去時,佩玖緊跟著她一同去了外屋,在她出門后隨手將門閂上。

    回里屋時,佩玖驚見穆景行坐在自己的床邊兒!再看那窗子,已是敞開著了……她慢了一步。

    一時間佩玖愣在原地,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她知道退是沒用的,門閂著,她開門的功夫穆景行便可兩個箭步追上去。既是逃不走,還是先不要露怯的好,反正香筠很快就會回來伺候她盥洗。

    四目相對,沉默半晌,最后還是穆景行先開了口:“再有三日,我便要離開將軍府,自己開府了?!?/br>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個好消息,佩玖不自禁的露出個笑容,“那恭喜大哥?!?/br>
    “是恭喜我,還是恭喜自己?”穆景行戲謔了句,從床上起身往佩玖跟前走來。

    佩玖心下一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不想露怯,還是露了怯,“大……大哥開府是合家喜事……剛剛用飯時父親還說了……”邊支支吾吾的說著,佩玖邊半步半步的往后退去。

    “說過私下不許叫大哥?!闭f這話時,穆景行的手已攬上了佩玖的腰,將她的退路封死。

    被他這樣單臂攬著,佩玖極不自在,本能的朝著另一側(cè)躲去,而穆景行正好另一只手也攔過去,將她牢牢的夾在兩臂之間,“總我做躲什么?”

    佩玖身子僵直的被他箍在懷里,心下腹誹,明知故問。然而這話也只敢哽在喉嚨里,不敢拿出來挑釁。

    今日早上穆景行才堪堪回來,晌午景王就被送進了宗人府大牢!佩玖心里清楚,大哥這是對景王下手了,就如上輩子一樣,景王很快將落個慘死的下場,而崇寧長公主日后也將失了倚仗。

    想到這些,佩玖對眼前人的畏怯又添兩分。不禁心下暗恨,自己真是毫無記性!

    這輩子重生之初,她立意要討好穆景行,為的不就是上輩子他權(quán)傾朝野,大殺四方,故而她才想著抱上了他的大腿,就能保一世不再受人欺負?可是他才對自己溫柔了幾回,她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忘記他上一世的可怕,還有她自己的初心,真兒真的打心里拿這人當寬厚仁慈的好大哥了!

    “怎么不說話?”穆景行納悶的看著佩玖,身子往前一迫,微垂著眼睫,低聲喃道:“看來你這張小嘴兒,除了吃飯,也只有做這個有用了?!闭f罷,他那薄唇已不容拒絕的覆了過去。

    “嗯——”佩玖一邊推,一邊發(fā)出些拒絕的聲音。只是較之前兩回,這次佩玖明顯未有使出全力,既沒有咬他,也沒有發(fā)狠,這倒讓穆景行覺得她這是半推半就。

    思及此,那邪火一涌,體內(nèi)四竄,穆景行緊緊的擁著懷里人兒,將她逼至墻角。而后輕輕松開,額頭抵著額頭,鼻尖兒抵著鼻尖兒,重重的喘息下聲音略帶沙?。骸斑@是,認了?”

    佩玖也緩了緩狂亂的心跳,如今她想明白了,這件事已非她個人這點兒力量可抗拒的了。如今能壓住穆景行的,也只有一人,那便是父親。她這樣處處躲著苦苦拒絕終歸無用,倒不如移一座大山到穆景行的身前。

    “哥,”

    穆景行不讓佩玖叫‘大哥’,可佩玖也委實學(xué)不來那些嬌嬌女叫‘哥哥’,故而就折中吧。

    所幸穆景行對這個稱謂,倒也覺得新鮮,沒有不滿,而是饒有興致的問道:“想說什么?”

    “哥可還記得,上回季芙菱雇的那個賊人要毀玖兒容貌時,哥說了些什么?”

    聽聞這話,穆景行驀地一怔,心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這事兒來了?他自然記得,當時說了許多傷佩玖的話,盡管是為了救她,卻也委實讓她記了好久的仇。

    佩玖突然提及此事,穆景行也略微覺得窘迫,不自主的離開了她些,帶著兩分心虛應(yīng)道:“記得?!?/br>
    “哥當時曾說,玖兒只是穆家的繼女,因著穆家有余糧,才愿意賞玖兒一口飯吃。玖兒的生死和體面,其實你根本不在意?!?/br>
    穆景行急著解釋:“當時那刀就架在你脖子上,我那樣說是為了讓賊人覺得你毫無綁架的價值!并非……”

    “那哥就是在意玖兒的體面了?”佩玖根本沒有半點兒生氣,也無意讓穆景行多說下去,只語氣天真的問他。

    穆景行眉頭一蹙,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絲心疼來,既而鄭重的點點頭:“自然在意?!?/br>
    “鎮(zhèn)國將軍府的小姐,理應(yīng)算得上名門貴女,即便是繼室?guī)淼模彩前萘四录异籼萌肓四率献遄V的。哥你就打算這樣無名無份的,每日與玖兒私下茍且?”

    這話帶來的震撼,顯然比剛才更大,穆景行連捧在佩玖臉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開了。他眉心跳了跳,夾著絲不被人理解的慍怒,低聲重復(fù)了遍:“茍且?”

    佩玖倒也不怕,義正言辭道:“毓秀名門,理當潔身自好,大門罕出,二門少邁。行,不與男子同乘。坐,不與男子同座。出嫁前,連未婚夫婿亦不可獨處,更不可私相授受。閨譽既是體面,體面既是孝道?!?/br>
    她說了這一通,穆景行不知她到底是何目的,但他聽明白了,她是怪他沒有給她相應(yīng)的體面??墒撬绾谓o?體面即是距離,若給了,何時才能將她拉近身邊,何時才能破除重重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