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明明應(yīng)該慶幸的。

    慶幸自己不必再冒險，慶幸未來不用再擔心聞翼威脅到自己的同伴。他該慶幸的，可池一鳴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他心里隱隱得并不這么想。

    聞翼卻在此時說道：“這不應(yīng)該是你期望的么？我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威脅你了……”

    “我沒有期望這種事！倒是你，總是顧左右而言他?，F(xiàn)在毀約都不止一次了，這次又要毀約？”

    聞翼盯著池一鳴淡淡道：“一鳴，我不明白你說的?！?/br>
    他的每一句似乎都在挑戰(zhàn)池一鳴的忍耐極限，可這一次，男人的套路似乎不奏效了。

    池一鳴異常冷靜地否定道：“不，你明白，所以你試圖讓我憤怒。憤怒到失去理智，這樣我就會忘記你原本的打算，和你之前每一次是同樣的手段。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如你所愿。呵…說起來，某種意義上講，這還是你教會我的?！?/br>
    聞翼只無奈地笑了笑，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alpha的學習能力確實強?！?/br>
    而這一次，池一鳴堅持選擇主動出擊。

    “聞翼，當初我想離開，是你用弟妹威脅我留下來還債，然后用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數(shù)字將這個期限無限拉長。你透露給我叔叔的過去，誘導我和你發(fā)生關(guān)系，又說著曖昧不明的話語，千方百計地毀約，說著要我留下來永遠陪著你?，F(xiàn)在我留下來了，你卻告訴我，你打算為叔叔和你們的過去贖罪？！你的永遠值多久？三天？一個月？還是你想什么時候結(jié)束就掀桌結(jié)束？”

    真正讓池一鳴感到失望憤怒的或許是聞翼給了他一個錯覺，又馬上親手打醒了他。

    所以他沒有給聞翼‘辯解’的機會，繼續(xù)質(zhì)問道：“聞翼，你很好奇你當我是什么？鷹的繼承者，還是叔叔的替身？”

    聞翼又嘆了口氣。

    “一鳴，你知道你現(xiàn)在笑得比哭還難看么？”

    聞翼想抬手，可肩膀被按得死死的，發(fā)了狠的alpha爆發(fā)力驚人，竟然半點不輸給自己。

    “說話?！?/br>
    男人眼眸微垂，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地嘆氣。在片刻的沉默后終于開口回復(fù)道：“我沒把你當鵬哥的替身。比起像他，你其實更像曾經(jīng)的我，我沒有自戀情節(jié)，所以這一點你放心?！?/br>
    哪怕到這種時候，聞翼似乎仍能游刃有余地開起玩笑，不過笑意卻未及眼底。他自訴的話語已經(jīng)無限接近于這個局的真相，池一鳴已經(jīng)隱隱能夠猜到了。可離真相越近，alpha手上的力道就越重，幾乎將聞翼雙肩的骨頭與關(guān)節(jié)捏得咯吱作響。

    “你曾經(jīng)說我像一個人，所以你給我權(quán)柄、留我在身邊，好奇我接下來會怎么做，你還說…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br>
    “你的記憶力真的很好?！?/br>
    聞翼微微仰頭直視前方，但卻不是看向池一鳴的。他的目光放空，依舊是在透過眼前人回憶著什么，但此時此刻的池一鳴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再看到那目光，他只覺得心里堵得慌。一方面害怕猜測正中答案，一方面卻矛盾得渴望對方的回答，甚至有那么些期待，期待著會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不過現(xiàn)實并不能如他所愿。

    沉默了片刻的聞翼重新開口，一字一句道：“蜘蛛的巢xue里生不出自由的鳥兒。我說過，聞鼎天這輩子只說過這一句無比正確的話，你像過去的我，所以我想知道如果面對同樣的困境，你會怎么做。過去的‘聞翼’失敗了，‘他’死在了過去的那十年里，這一點我并沒有撒謊……”

    池一鳴出聲打斷了他道：“可你并沒有像聞鼎天當初打壓你那樣把我踩到泥里。為什么？”

    聞翼聽了卻自問自答般喃喃道：“為什么啊……呵，其實我也想知道?；蛟S，是我不舍得吧！我不知道鵬哥離開界內(nèi)后是否曾感到絕望，至少我有過……那種感覺我到現(xiàn)在都不愿意經(jīng)歷第二次，加諸于你身上…我做不到?！?/br>
    男人偏過頭，臉上露出自嘲地笑意，池一鳴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說想把你永遠留在身邊是真，不想讓你同我共沉淪也是真，信不信…隨你?！?/br>
    “我信?！?/br>
    池一鳴回答得毫不遲疑，甚至剛剛說出那番話的聞翼本人都有些沒有反應(yīng)過來。男人轉(zhuǎn)回頭看向面前的青年，再次嘆了口氣道：“你既然愿意信，又何必……”

    “我信但我不會按照你想的那樣走下去。我是我，不是叔叔或者你的延續(xù)，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會憑自己的意志決定未來的路，不需要你為我留一條所謂安全的路！要我接受陳北的保護，你也得一起，不然就一起面對，誰都別怕死！”

    聞翼閉眼搖了搖頭，再睜開眼時緩緩說道：“一鳴，你體會過絕望么？”

    “如果僅指生死，有過。如果你想說你那種，那沒有?！背匾圾Q生活在界外，死亡的威脅幾乎無時無刻不環(huán)繞在他身邊。養(yǎng)父剛過世的那幾個月，為了食物、為了弟妹，他和柳易不知道多少次是靠著alpha的先天優(yōu)勢才活下來的，他早已習慣掙扎在生死邊緣，有過絕望、也有過絕處逢生的狂喜；但他清楚，聞翼說的與他經(jīng)歷的并不相同。

    “我曾經(jīng)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折磨到死，從白天到黑夜……聞鼎天把爬不起來的我丟到地上，讓我看著處刑子彈里的變異蟲蠶食同伴的五臟與血rou，直到痛苦將意志消磨，逼受刑的人自己松開救命的繩索，然后活生生窒息而死。十一個人…被一條長長的繩子串起，風一吹，就像鐘擺一樣，在我眼前晃啊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