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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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褚六郎貪嘴吃的樣子,能剩一半就是好的。 “六郎沒那么貪嘴?!标戻S辯道。 褚昉看看她,面色淡然地說:“這般喜歡孩子,何不自己生一個。” 陸鳶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下,轉(zhuǎn)目看他,見他并沒看自己,好似就是隨口一說,并不十分期待的樣子,想了想,欲言又止。 等過了年再說吧。 ··· 正旦日,褚昉參加罷朝會,神色凝重地回了蘭頤院,陸鳶恰不在院中,與妯娌們給長輩拜過年,去了廟會。 除灑掃的婆子外,院里只剩了陸鳶帶進來的另一個丫鬟。那丫鬟自詡貌美,也知陸鳶帶她進來存的是什么心思,見過褚昉后,心下十分歡喜,已是甘愿做通房,此刻見褚昉進門,忙迎上去要伺候他寬下朝服。 自從書韻被送走,褚昉沒再提攜別的大丫鬟,早已習(xí)慣自己做這些起居小事,且這丫鬟身上有一股香味,褚昉很不喜,遂道:“下去,我自己來。” 他聲音不重,沉沉的,但威嚴十足,那丫鬟下意識止了腳步,往后瑟縮去,又去拿取常服。 又貼近褚昉去,想要服侍他換上。 以前做這事的要么是陸鳶,要么是褚昉自己的大丫鬟,絕無讓青棠來做的道理,褚昉微微皺眉,道句:“放下?!?/br> 念及她是陸鳶的丫鬟,且看著是個新面孔,想來是新買的,有些規(guī)矩尚不懂,褚昉沒有多加苛責(zé),只是這樣吩咐了聲。 那丫鬟雖有些畏懼褚昉冷冰冰的樣子,但想到他對自家主子很是溫和,心想待自己成了他的人,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也會好轉(zhuǎn),便鼓足了勇氣,不僅沒有放下常服,還擅自展開了要給褚昉穿上。 她貼得更近,幾乎挨上了褚昉手臂,要服侍他穿衣裳。 這動作逾矩過甚,激怒了褚昉,他一伸手奪過常服,仍是沒有動手碰那丫鬟一下,向后避去幾步,眉心卻擰緊了,聲音難免冷厲幾分:“你聽不懂么!” 那丫鬟進府沒幾天,從未見褚昉發(fā)過這么大脾氣,登時嚇傻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認錯,哭得梨花帶雨。 因她是陸鳶的陪嫁丫鬟,她若犯錯,難免會讓人覺得陸鳶御下不嚴,褚昉不欲深究,沒再責(zé)問,只是漠然道:“下去?!?/br> 那丫鬟慢慢止了哭聲,低低啜泣著,偶爾抬眼試探地看看褚昉神色,見他不似方才震怒,心下惶懼散了不少,囁嚅著解釋方才的事情:“姑爺息怒,夫人出門前特意交待婢子要好好侍奉您,婢子不敢辜負夫人囑托,才做了這事,沒想過惹您生氣……” 褚昉無意聽她多說,悶哼個嗯字,肅然道:“以后這些事都無須你管,在房外伺候便可?!?/br> 那丫鬟一聽,以為褚昉惱了她,怕他從此絕了收她做通房的心思,膝行著向褚昉撲過去,竟大膽地直接抱住了他腿,眼淚巴巴仰頭看著他,泣說:“姑爺別趕我走!我會好好侍奉你的!” 褚昉盛怒,拔腳踢開她,這次沒再留情,叫家奴把人拖出去,等陸鳶回來處置。 那丫鬟仍是嚷著愿意侍奉褚昉,被拖拽了下去。 “站?。 ?/br> 臨出門,褚昉一聲令下,家奴立即止了腳步,仍是押著那丫鬟,問道:“主君,有何吩咐?” “你先下去?!瘪視P屏退家奴,單留那丫鬟,叫她遠遠跪著回話。 “你說,愿意侍奉我?”褚昉面色無波,看不出一絲情緒。 那丫鬟連連點頭,以為是自己的哭求有了效用,越發(fā)嬌憐起來,輕輕抿了淚痕,軟聲說:“能侍奉主君,是婢子三生有幸……” 褚昉冷笑了下,“你要如何侍奉?” 那丫鬟立即紅了臉,愈加低了頭,羞道:“自是聽主君的,主君想婢子如何,婢子,莫敢不從……” 褚昉眉目之間冷意更重,“你主子,如何交待你的?” 那丫鬟吞吞吐吐,不似怕倒似羞,囁嚅道:“夫人說,讓婢子好好侍奉您,以后生了孩子,可養(yǎng)在她身邊……” “滾!” 丫鬟話未說完,聽褚昉一聲低吼,像一道悶雷劈下,比方才的怒氣還讓人心驚,她想再央求幾聲,見褚昉滲血刀子般的目光遞來,便是再有往上爬的心思也不敢在此時造次,強邁著嚇軟的一雙腿,踉蹌著退了出去。 褚昉一腔火無處發(fā)散,將常服胡亂一揉砸向門口。 他果然沒有猜錯,以陸鳶謹慎的性子,怎會帶這樣一個沒規(guī)矩的丫鬟在身邊?原就是給他準備的通房! 若無她的交待,憑那丫鬟怎敢在入府沒幾日就動起了侍奉他的歪心思? 她還真是賢良淑德! 陸鳶自廟會歸來已是將晚,并不知那丫鬟觸怒褚昉的事,如常吃過藥,陪纏著她玩游戲的褚六郎鬧了會兒,梳洗入帳。 逛了大半日廟會,她很是疲累,褚昉卻不打算放她睡覺,長臂一伸將她扯了過去。 這幾日行·歡,但凡她說句累,褚昉雖不情愿,總還是會顧忌她,不會鬧太兇,今日卻不同,她說什么都沒用,甚至都沒機會說句完整的話來。 “就那么不想替我生孩子?” 他伏在她耳邊,不知為何,聲音帶著些粗重的濁意。 陸鳶眼中的世界被攪得一片顛簸,天旋地轉(zhuǎn),分不清南北,她索性閉上了眼。 一切反而變本加厲了。 “別妄想了,不會叫你得逞的,想做母親,就自己生一個!”他冷冷笑了聲。 第二日,褚昉隨意尋個借口,說那丫鬟沒規(guī)矩,叫陸鳶把人處置了。 陸鳶細想他昨夜的話,心中已猜個七·七·八·八,再一盤問丫鬟,明白褚昉已然撞破通房一事,而他的態(tài)度很明確,不要通房。 陸鳶卻并不意外他的態(tài)度。 夫妻三年,她雖未替他cao持過這事,但婆母卻有過這心思,也送過幾個良家妾,不到一日就被處置了。 就當他潔身自好,不喜這些鶯鶯燕燕,但現(xiàn)在他明明著急子嗣了,怎么還是這般? 那丫鬟既惹了褚昉,自然不能再留,陸鳶趁著初二歸省,將她帶回了娘家。 褚昉雖然與她一道去了陸家,卻一句話不與她說,只是陪著陸家父兄喝酒。 陸家父兄只當他因為正旦日龍顏震怒的事借酒澆愁,一邊陪他喝酒,陸敏之一邊安慰道:“賢婿,今次圣上既沒有遷怒你,想來暫時不會動你,你以后再小心些便罷。” 褚昉微微頷首,悶了一口酒。 昨日圣上親服戎裝,率文武百官至驪山下講武觀兵,兵卒集結(jié)約有十萬余人,軍陣綿延數(shù)十里,聲勢浩大,總指揮使是時任宰相之一、兼領(lǐng)兵部尚書的郭元,也是當今圣上還是太子時的東宮將官,在擁立圣上登位的宮變中立過大功。 圣上也在登位之后予他厚賞,加官晉爵,榮寵甚于褚昉這位宮變謀策者。 朝中上下皆以為郭元自此會飛黃騰達、榮貴終身,卻沒想到他竟會在此次講武中,被圣上以“軍容不整”為由治罪,差點丟了性命,幸得兩位舊友諫言,雖保全了性命,卻被削去官爵,流放新州。 被治罪的雖是郭元,但朝臣心里對圣意也都揣測了一個大概。 飛鳥盡,良弓藏,自先帝朝紛亂不斷,造就了一批善于應(yīng)時謀變、攪弄風(fēng)云的權(quán)貴,圣上是這場宮變風(fēng)云的得利者,但也知這群由他親自扶持直上的權(quán)貴有多危險。 圣上而今需要的不再是謀變奪權(quán)之臣,而是謀穩(wěn)謀治的臣子。 當初宮變功高者,除了郭元,就是褚昉,褚昉還是太上皇曾倚重的舊臣,圣上本就多番削他實權(quán),以后不知還會有什么舉措。 帝心難測,不知何時一場類似“軍容不整”的欲加之罪怕就會落在褚昉頭上。 “岳丈大人,有朝一日,我果真坐罪,你可憑這封休書,接阿鳶歸家?!?/br> 大周律法,和離、休棄之妻,不受夫家罪責(zé)連坐。 陸敏之一怔,卻沒有接休書,勸道:“事情還不到這地步,你們才成親,寫休書不吉利?!?/br> 褚昉將休書推至陸敏之面前,囑他收好,“以防萬一罷了,有備無患?!?/br> 他能做的只有這些。 陸敏之悵然嘆口氣,“你跟阿鳶說過昨日的事么?她是何反應(yīng)?” 褚昉搖頭,“何須再叫她煩憂。” “阿鳶她不是怕事兒的人,也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人?!标懨糁?。 褚昉微頷,“我明白,但能保一個是一個,何必為了這些虛名搭上她余生?!?/br> “我知她是什么樣的人,便夠了?!?/br> 她也會傾盡所有、不計回報、甚至鋌而走險地去對待一個人,只是那個人不是他。 他本以為來日方長,總有一日,她也會傾心待他。 但眼下情勢,不知能否等到這日了。 第85章 他在嫉妒 ◇ ◎褚照卿,你在嫉妒周元諾◎ 褚昉雖沒有說什么, 陸鳶卻從meimei那里聽說了正旦講武觀兵的風(fēng)波。 不過meimei完全沒想到褚昉頭上,她一門心思都在賀震身上。 “jiejie,‘軍容不整’犯得著殺頭么?犯得著流放么?那圣上分明喜怒無常, 就是想治人的罪罷了!” “他會不會哪天一不開心, 要砍子云的頭??!” 陸鷺眉心緊鎖,圣上在他眼里已經(jīng)是個不折不扣、喜怒無常的糊涂蛋了。 陸鳶以前聽周玘提過當今圣上,言他智謀過人、有容人之量,頗有開國太宗之遺風(fēng),且他雖為天子卻常與手足兄弟同食同寢, 是個很有人情味兒的天子, 昨日的事必有因由。 “放心吧,子云無過,圣上應(yīng)該不會無故降罪于他。” “可是……”陸鷺猶豫了下,將圣上可能瞧上她的事說給了陸鳶,還把送瓷器、點茶那日的事細細說了遍。 陸鳶震驚之后理解了meimei憂慮。 但她仔細想了會兒, 仍是搖搖頭, “不會,一個是公事,一個是私事,圣上應(yīng)不會為了這事動子云。” 想要阿鷺入宮,完全可以通過父親那里, 和平退婚,不至于降罪近臣,鬧得滿城風(fēng)雨, 授人以柄, 叫百姓看天家的笑話。 陸鷺猶是不放心, “可我不想子云這樣提心吊膽的過, 我想讓他外放?!?/br> 陸鳶想了想,問:“你跟爹爹說過了么?他怎么說?” 父親畢竟在朝為官,看這些事定比他們透徹些。 陸鷺點頭,悶悶道:“爹爹說,帝心難測,不要輕舉妄動。” 陸鳶忖了片刻,贊同:“你讓子云此時請求外放,豈不是說明他對圣上有意見,生怕自己成為第二個郭元?你想想,圣上當初將子云從安國公麾下提撥上去,定有自己的謀慮,子云這樣胡亂揣測圣意,很犯忌諱,也顯得他畏君如虎,沒有為將者的風(fēng)骨?!?/br> “那怎么辦,難道就只能坐以待斃么?等著圣上哪日不開心治他的罪么!” “你別急”,陸鳶明白meimei關(guān)心則亂,安慰道:“先聽爹爹的,別叫子云輕舉妄動,你們的婚期也快到了,安心待嫁,我再幫你打聽打聽?!?/br> 陸鳶急meimei所急,回到蘭頤院,難得主動邀褚昉坐在茶案旁,與他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