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一直覺得虞洐該安定下來了,他之前愛玩,我都由著,是覺得孩子心性未定,若是強(qiáng)行壓制,怕效果適得其反,現(xiàn)在虞洐事業(yè)逐步走上正軌,當(dāng)然就不能還活在過去那套老舊規(guī)則里......” 虞老爺子看上去并不在意他答不答話,已是自顧自地說起來。 “既然是新的人生階段,一切都要‘新’的來,我想臻榆這么善解人意,一定明白我這個老頭子的意思?” 聞言,白臻榆眸光黯淡了瞬,然而他現(xiàn)在實(shí)在沒有與虞老爺子玩謎語的耐心,也可能那為數(shù)不多的懦弱再次萌芽,讓他逃避著,妄圖一拖再拖...... “我和您只談‘現(xiàn)在的事’,事情沒解決前,眺望未來是不是太早了點(diǎn)?” 對面一下子變得極靜。 兩方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像是要比誰更沉不住氣。 說不清到底是誰先嘆了口氣。 “你這孩子......” 似嘆非嘆。 ------------------------------------- 老一輩的人似乎都鐘愛這類帶有惋惜色彩的詞匯,配上嘆息的語氣,不僅將年長者對小輩們的關(guān)愛展露無遺,有把自身的位置一下子擺高,反復(fù)他嘆息的這一切都早預(yù)料到過,自己無所不能。 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洋洋自得,高高在上的委婉表達(dá)。 說教意味甚濃,卻半點(diǎn)含義也未有,特別是此刻,虛情假意的。 白臻榆從來不喜歡。 他現(xiàn)在的處境是虞老爺子一手造成的,對方自然不會為他哀嘆,最多不過是覺得他死不知悔改,硬要給點(diǎn)顏色瞧瞧才會退縮。 想必是早就心煩,他為何要這樣麻煩,這樣難解決。 白臻榆揣測著虞老爺子的心理,話語擁堵在喉間,在妄圖傾瀉而出的那刻被阻得徹底—— “你難道不知道這是虞洐的意思?” 虞洐的意思? “虞洐畢竟是這個項(xiàng)目的負(fù)責(zé)人,他能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么?而我,身為他爺爺,怎么也不可能違背他想法行事......”,虞老爺子似乎嘆了口氣,“你也該明白,白家在整件事上并不無辜,本就是始作俑者,虞洐耗費(fèi)了那么多心血精力,好不容易看著項(xiàng)目要走上正軌,被臨門一腳插得進(jìn)退不能,多少會有點(diǎn)火氣不是?” “白氏不無辜,你也不必委屈。再者,虞洐也可能覺得無所謂吧,你也明白他從來是這個性......” 真相如何當(dāng)然重要,可要借著這把刀污蔑誰又誤傷誰,也重要。 因?yàn)樗翘⒉蛔愕赖囊粋€人,所以就算牽扯進(jìn)來也沒關(guān)系,更何況有那么點(diǎn)“因果”在,稍受波及也再正常不過—— 這都是虞洐的意思...... 可能不是,但或多或少一定有著虞洐的默許...... 默許...... 掌心捂住眼睛,長長的輸液管因此繃緊,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管中的液體微微晃動,動靜好似鼓泡的巖漿。 手背劃拉出一道不淺的血痕,然而白臻榆此刻無暇顧及,他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知道眼尾都發(fā)紅才放輕力道,卻仍像是無知無覺般,針尖在薄薄的皮rou下移位,血珠一滴一滴冒出來又順著白皙的指骨淌下,與某種咸濕的液體莫名重合。 虞老爺子聲音還在繼續(xù):“你這孩子也不傻,早就該明白才對......之前若是如此,不是體面些......” ------------------------------------- 體面? 又是體面...... 可他翻來覆去地想,仍沒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體面。 他未聲嘶力竭地哭嚎,沒狼狽地跪坐在地?fù)u尾乞憐,更沒有把原則底線一再推移、一再推移...... 白臻榆喉間傳來破碎的聲響,只不過連不成句,自然也就問不出那句——“到底哪里不體面了”? 可糾結(jié)這些又有什么必要呢? 他還不死心么......還不死心嗎? 事已至此。 白臻榆死死咬緊唇,眉睫顫得不成樣子,半晌勾起一抹苦澀至極的笑。 是的,他早該死心才對...... 當(dāng)年他赤忱、滿腔情愿、所有的喜歡都寫作虞洐。 他想他會等的。 幾年未見他等過了,記憶里驚鴻一瞥都能珍藏良久,等一等,于他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他愿意。 而如今,他筋疲力竭,自知已經(jīng)盡力,可沒辦法,年月太漫長,他日月跋涉也不能及,而虞洐從未回過頭...... 也從未想過要回頭...... 他還是把妄念變成了強(qiáng)求。 既然如此,就不等了吧。 一遍又一遍,他默念。 “......我明白了......” 嗓音艱澀無比,白臻榆一字一頓,說的認(rèn)真:“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 他今日恍然發(fā)覺,記憶里的虞洐可能早就不見了。 現(xiàn)在的虞洐,早就不記得他,他放蕩、風(fēng)流、肆意荒唐,只是那雙眼睛依舊澄澈,倒影著少年所有的執(zhí)拗,讓他望一眼就錯以為還是從前——還有當(dāng)年的影子。 可是,他見過虞洐坐在天臺之上,鐵制的欄桿搖搖晃晃,好似下一刻就會從高空之處墜落,狠狠地撞擊在地,粉身碎骨才好,然而虞洐單手執(zhí)煙,膝蓋倚在上面,風(fēng)吹起他頭發(fā),露出鋒利的眉眼,只不過煙霧繚繞模糊輪廓,表情卻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