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開始害怕這件事情最后的結(jié)果,配不上自己現(xiàn)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決心,怕就在不遠的將來,等著自己的,只是用滿腔孤勇鋪成的一地荒唐。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困在嚴重的精神內(nèi)耗里,不甘心放棄自己的想法,又不知道該如何前進?!?/br> “終于,”陸鈞行頓了頓,笑了起來,“林老師,我聽說了你的名字。” 好比一個謀求自救的人,終于在湍急的河流中摸到了一座浮木。 林云笙抬手,用指腹抹去陸鈞行后來潸潸落下的眼淚,他之前可從來沒覺得這小孩這么會哭。 “林老師,你抱抱我吧?!?/br> 還委屈得這么水到渠成。 林云笙拿他沒辦法,邁前一步,下巴枕在陸鈞行的肩上,把人抱了個滿懷。 林云笙垂下眼簾,他不懂:“可我真的有幫上你什么嗎?” 明明自己對于能不能做導演老師這件事,都一直在閃爍其詞。 “當然了,”陸鈞行的雙手環(huán)上林云笙的腰際,“你從來沒對我‘放棄表演,去學導演’這件事情提出過質(zhì)疑,甚至夸過我有這方面的天賦,還勸我一定要堅持自己選擇的道路?!?/br> “你完完全全地接納了我的選擇,把我當作陸鈞行,而不是演員陸鈞行。” “所以林老師,”陸鈞行在林云笙的耳邊輕聲道,“你也不要怕。” 林云笙身形一僵,腦子里一片空白。 接著,他又聽陸鈞行小心翼翼地對自己說:“我會乖乖地等著十四天期限的到來,等你告訴我最后的決定。” 林云笙被人驟然戳破心中最不堪的一塊情緒,或許他總要對陸鈞行莽撞的不留余地,流露出幾分怨懟的。 可林云笙舍不得這么對陸鈞行。 他的理智幾近陷落,甚至想著拋開醫(yī)生的診斷意見,以同樣的不管不顧去回應陸鈞行。 但林云笙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這么做。 抑郁者患者最忌諱自我感覺良好。 從第一次拿到特殊腦電圖報告,被醫(yī)生確診為重度抑郁癥的那一天開始,林云笙看清了自己的生命是一截注定要燒斷的煙灰,灰撲撲的,不堪入目。 他還記得那天很冷,醫(yī)院的天花板很低,滿是接收片的儀器籠罩住他的頭顱,眼前一臺顯示屏讓他不斷地重復“一、二、三、四、五”。 他被要求用最常規(guī)字眼組詞,他聽見醫(yī)生的一聲嘆息,他看著高昂的醫(yī)藥費與直白的診斷結(jié)果,便兀自恐懼起這幢被純白所代表的建筑。 于是,自患病的六年來,林云笙第一次向別人別人坦白,自己在生病。 他病入膏肓,為此膽戰(zhàn)心驚,痛苦不已,并且從來沒有擺脫過這層陰霾。 “所以我必須等醫(yī)生給我回復,這不僅是對我自己負責,也是對你負責?!?/br> 林云笙把具體的病名說得含糊,但陸鈞行卻并不介意。 他抱緊了自己懷里的人,選擇尊重林云笙的決定,接納他此刻所有厚重的愧疚、壓力、與不甘,就像林云笙也曾經(jīng)毫無芥蒂地接納過“陸鈞行”一樣。 “如果今天之內(nèi),醫(yī)生還沒有回復郵件……” 林云笙抿了抿嘴,終于下定決心。 “我明天就回滬都,去醫(yī)院掛號問診,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br> 第23章 房車里。 林云笙接過陸鈞行代為轉(zhuǎn)交的禮物,他從包裝的品牌和大小推斷,里面應該是一瓶價值不菲的香水。 “幫我跟江導說聲謝謝吧,感謝她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br> 對于抑郁癥患者來說,出院并不意味著痊愈,只代表你的危險系數(shù)被降到了可控的范圍而已。 林云笙當時在吃的藥是心達悅,一種較為新型的抗抑郁藥物,它還沒有被納入醫(yī)保,一盒十四片,五百塊錢。 但這還不是最燒錢的。 與他疾病等級相匹配的專業(yè)心理咨詢,一個小時的要價從五百到八百不等。 剛剛回歸社會的林云笙身無分文,又因為醫(yī)保里留了檔案的精神疾病記錄,根本找不到什么成體系的工作,他只能靠給當別人的攝影助理精打細算,勉強度日。 林云笙像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huán),每天咽下巨大副作用的藥物,伴隨著難以抑制的惡心與嘔吐,卻還是要時不時地盯著工資條,焦慮醫(yī)藥費用,看著醫(yī)院的結(jié)算憑證,緊張工作收入。 他徹底地體悟到了一條適用于所有病患的真理——這個世界上最難治的病,是窮病。 祈禱沒用,抱怨沒用,每天睜開眼,明媚的陽光照樣明媚,而在廉價又潮濕的地下室里,呆坐著一個不被命運照拂的人。 這樣入不敷出,有上頓沒下頓,還要飽受精神折磨的生活,林云笙熬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江穎的電影《女人,女人》下線影院,結(jié)算票房時,她找到林云笙,從自己的收益所得里分出了十萬塊錢出來,說這是他在這部影片里應得的報酬。 林云笙不知道江穎所指的“應得”究竟是什么,他甚至因為一團亂的生活,都不知道有一部可能與自己有關(guān)的電影上映了。 但在江穎的堅持下,林云笙還是在接連的道謝之后,把錢收下了。 原因無他,林云笙現(xiàn)在真的太缺錢了。 或許這對于江穎來說,只是一次無心的舉手之勞,可對于林云笙而言,是江穎,給了他再一次與命運博弈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