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云笙垂眼念著臺詞。 -我害怕。 陸鈞行驀地停住腳步,他轉過身:“林老師,我突然想起來,你還沒回我微信?!?/br> 林云笙怔了怔,迷茫地從褲口袋里拿出手機,上面果然有一條來自陸鈞行的消息提醒。 lu:[早] 林云笙下意識抬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陸鈞行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居然平白無故地從中看到了幾分委屈。 “對不起,”林云笙解釋,“我剛剛在跟李君洲聊天的時候沒有看手機?!?/br> “我知道?!标戔x行并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 然后林云笙便在陸鈞行注視下回復了消息——早上好。 太陽按時間的流逝照常升起,而陸鈞行的一個早晨,仿佛非要看到林云笙為自己輸入的“早上好”才算滿意。 陸鈞行點了點頭,轉過身,繼續(xù)背起自己的臺詞。 -別怕。 -所謂春天,也只是一聲清脆的時間。 第16章 托陸鈞行的福,林云笙時隔多年終于有機會再次見到李安凱。 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周身的氣質里透著令人感慨的疲倦,外強中干,全然不比多年前的鋒芒內斂。 林云笙欠身鞠躬問好:“李導?!?/br> 在國內院線嚴苛的審查制度之下,一眾導演被鮮明地劃分成了兩個群體:順勢而為與逆流而上。 李安凱幾乎是旗幟鮮明地,站在逆流而上的最前列。 他反對電影這一藝術載體,被片面地當做政|治宣傳工具,并且嚴厲控訴“一刀切”的審查制度,對電影內容進行過分閹割。 “的確變了很多。”李安凱看向林云笙的眼神,既親切又陌生,但更多的還是懷念,“之前小陸跟我提起你,說你的性格跟我記憶里的完全不同,那時我還不太相信呢?!?/br> “李導說笑了?!绷衷企喜恢览畎矂P在透過自己,執(zhí)著地看著什么,但林云笙他把改變看得很淡然,“改變才是人的常態(tài)?!?/br> “也是。”李安凱點了點頭,落寞地附和著。 陸鈞行適時地找了一個新話頭,才沒有讓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停滯在李安凱的沉默里。 燈光與置景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李安凱開始為陸鈞行和女主徐悅,講接下來這場戲的要點。好在他也不趕人,林云笙就索性站在旁邊,陪著陸鈞行一起聽。 李安凱這次所拍攝的電影《焚燒》,拿哈姆雷特的故事做引子,講述了一個關于俄狄浦斯情結的延宕故事。 陸鈞行在其中飾演一位十六歲的少年。 少年謝燃在某天放學提前回家,無意間撞破平日里文質彬彬的父親,在對自己的后母陳沫施暴。 至此,這個家庭平穩(wěn)的生活,終于被撕開了不堪的一角。 謝燃在后來與陳沫相處的過程當中,兩個人的關系日漸親近,他鼓勵陳沫報警,以此來反抗父親。 謝燃覺得陳沫才二十一歲,對方理應去選擇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可最后滿身的傷痕,卻做不了家暴的罪證,反倒被歸于法理難斷的家務事。 簡單的口頭警告過后,兩個人迎來的是來自父權體制下,更為慘烈的報復。 于是,在一個太陽初升的節(jié)點,謝燃與陳沫下定了殺死父親的決心。 今天陸鈞行要拍兩場重頭戲,一場是與女主一起謀劃弒父,另一場直接就是弒父的過程。 林云笙覺得李安凱的這部電影,跟他過去十年所拍攝的一樣,多半是又沒機會進院線了。 在國內現(xiàn)如今“描寫愛情卻不讓提及性.事,討論死亡卻不愿直視暴力”的大環(huán)境之下,林云笙很難想象這部電影,能有什么樣的未來。 李安凱大概率都不可能,將自己想傳達的思想,展現(xiàn)到觀眾面前,這部電影也只會被卡在審核的界線上,任憑時間蹉跎,然后永遠不見天日。 林云笙突然想到剛才,自己在陸鈞行的劇本里,看到的比喻——像伊卡洛斯一樣。 在希臘神話里,伊卡洛斯用融化的蜜蠟,將羽毛粘在木桿上,做成巨大的翅膀,在天空高高翱翔。 那一刻,他在空中感受著助自己扶搖直上的風、溫暖的太陽光,與久違的自由。 伊卡洛斯越飛越高,試圖飛向太陽,可蜜蠟卻因此融化,頃刻間羽翼四散,他在空中止不住地加速墜落,最終跌入海里,再沒有浮起來。 后人想,這位逐日者,大抵就這樣死去了。 今天“謀劃弒父”的戲份拍得異常順利,李安凱大手一揮,放主演們先回去休息了。 為了聽后續(xù)的拍攝安排,作為助理的林云笙,比陸鈞行晚了半個多小時回房車。 當他進去的時候,陸鈞行已經(jīng)吃完劇組分發(fā)的盒飯,手里半攏著劇本,靠在床上睡熟了。 林云笙把陸鈞行拜托自己訂的冰美式放到桌面上。他猶豫片刻,給陸鈞行搭了一床空調被,又找出遙控器,將對著他吹冷風的空調改了扇葉的方向。 等做完這一切,林云笙的視線才再次落在了陸鈞行身上。 他睡得很沉,眉頭緊鎖,不知道在苦惱什么,可林云笙又覺得,自己理應知道的。 林云笙點開昨天晚上剛剛發(fā)送的咨詢郵件。 郵件里,他將從前的病情與導演老師一事詳盡地復述了一遍,希望這位熟識的心理醫(yī)生能給予自己一些合適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