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上上簽[校園] 第122節(jié)
反駁的話沒說完就停住。 涂然停在原地,神情怔怔。 少年墨色的眼睛,像海一樣深沉,又像海一樣悲傷。 江都市沒有海,可她見?過海。 她見?過,海邊的落日。 回過神后,涂然想再去問同學(xué)?,然而抬眼卻沒再看見?他。想喊他的名字,卻莫名地,不記得他叫什么。 “然然,然然?” 涂mama的聲音將涂然飄遠(yuǎn)的思緒拽回來,涂然如夢初醒般茫然,“怎么了??” “發(fā)什么呆呢?”涂mama并不嚴(yán)厲地嗔怪了?一句,繼續(xù)方才的話題,“這不是?已經(jīng)高三了?嗎,爸爸mama問你?,想考什么大學(xué)??” 涂然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說:“東晏大學(xué)??!?/br> 涂爸爸一臉感動,“是?我的母校,是?我的母校。然然是?不是?因為爸爸才想去這個學(xué)?校?” 涂然想點頭,又忽然停住了?,“是?,好像也不完全是?……” 她最開始好像并不是?因為爸爸才想去考東晏大學(xué)?,因為她覺得自己考不上?。她想在江都讀大學(xué)?,于是?把目標(biāo)定在江都的學(xué)?校。 但……為什么會想考東晏大學(xué)?呢? 因為……因為…… 涂然絞盡腦汁,很想找出答案,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她忽然覺得很難過,心里空落落的難過。 她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不該被忘記的,很重要?的事情。 “然然?!蓖堪职趾鋈惠p喚她。 涂然看過去,mama不知怎么不見?了?,眼前只剩下爸爸。 爸爸的眼神很溫柔也很無奈,“哭什么?” 她哭了?嗎? 涂然有些懵地摸了?下臉,指尖一片濕意。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對啊,她哭什么? 涂然連忙擦掉眼淚,卻聽見?爸爸說,“到時?間?了?,然然?!?/br> “到什么時?間??”涂然慌張地問,沒來由地手足無措。 涂爸爸憐愛地摸摸她的腦袋,眼里有不舍,“mama說她想你?了??!?/br> 他要?收回手。 情緒就像崩潰的沙漏,涂然像抓住死前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緊緊抓住爸爸的手,幾乎是?懇求,“爸爸,爸爸,再等等,再給我點時?間?,我——” 告別的話,又一次沒能?說出來,她陷入無邊黑暗。 黑色的視野中,夾雜著紅色白色的點,那是?光線在透過眼皮留下的痕跡。 遺落的記憶,像水落入海綿,迅速而瘋狂地塞進大腦,也不管她能?否承受得住。 尖銳剎車聲,刺耳警笛聲,急促腳步聲,淅瀝雨聲,還有……耳邊逐漸微弱的心跳聲。 咚咚,咚。 心臟搏動的聲音消失了?。 涂然緩緩睜開眼睛,晶瑩從眼角滑落。 第80章 幸存者 最先映入眼?簾的, 是?mama憔悴的臉。原本保養(yǎng)得很好的亮麗烏發(fā),一縷又一縷的白絲夾在?其中,仿佛一夜蒼老十歲。 她臉上在?笑, 眼?里卻含著淚,那雙總是嚴(yán)厲的不近人情的眼?睛, 盛滿心疼和感?激。 涂然想說話, 嘴唇卻像是?被膠水粘住,只有?呼出的氣?體在氧氣面罩上覆上一層白氣?。 被醫(yī)生和護士圍著做檢查,儀器的聲音吵得她頭疼。她太累了,眼?皮沉重,想要昏睡, 腦海里卻出現(xiàn)那樣一個沙啞的聲音。 “孩子, 別睡……” 是?誰?誰在?說話? 涂然想去探究, 可一回想,腦袋就像被千萬根針扎了一樣,難以忍受的刺痛。 她到底還?是?繼續(xù)睡了, 這次沒有?做夢,甚至覺得自己只是?瞇了下眼?睛, 時間就飛快地溜走。再睜開眼?時, 看到一個此刻本該在?教室里看書?的人。 少年的眼?睛像大海。她喜歡的大海。 明明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陳徹看上去卻比她還?憔悴, 眼?下一片青色,顴骨下的面頰微微往里凹陷,下頜的線條也比以前更鋒利,下巴也冒出了青色胡渣。 涂然張開嘴唇, 仿佛幾百年沒被水滋潤過的干澀喉嚨里,發(fā)出游絲般的沙啞聲?音, “你……” 陳徹俯身湊過來,眼?下的青黑讓她看得更明顯。像是?生怕吵到她,他壓低了聲?音問?:“是?想喝水嗎?” 涂然望著他憔悴的臉,心里仿佛打翻一壇苦藥,“瘦好多……” 陳徹微微一怔,眼?睫垂下,遮掩了顫抖的瞳孔,情緒藏進陰影。 像聽到什么好聽的事情,他極輕地笑出聲?來,“怎么這時候還?說這些……” 一句話的末尾,涂然聽見他沒能壓住的顫音。 “明明是?你睡得太久,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感?覺我這輩子都要被你睡過去——”陳徹猛地低下頭?,垂落的額發(fā)將眉眼?的情緒完全?遮住,聲?音沙啞的人變成他,“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你,可是?你睡得太沉了,你真的……” 斷了線的晶瑩墜下來,砸在?涂然的手背上,流星一般guntang的溫度。 少年緊咬著牙,忍住沒發(fā)出抽泣的聲?音,肩膀卻在?顫抖,“睡了好久……你睡了好久……” 他抓著她沒掛點滴的那只手,不停地重復(fù)這一句話。想緊緊抓著她的手,又怕讓她受傷,便只是?克制地小心翼翼地包裹著。 這些日子極力?掩飾的無助,筋疲力?盡也要壓抑住的崩潰,在?這一瞬,失控爆發(fā)。 寂靜的病房,少年停不下眼?淚和哽咽。 病房門口,本該在?上一刻敲門進來的人,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手。 祝佳唯轉(zhuǎn)過身,眼?眶微微發(fā)紅,輕聲?對同行的兩男生說,“我們過會兒?再來吧?!?/br> 簡陽光和周楚以都沒反對,點點頭?,聽話地跟她離開。 陳徹太有?壓抑自己的經(jīng)?驗,很快就把情緒穩(wěn)定下來,還?能扯出一張笑臉,開玩笑說:“都怪你啊,讓我這么狼狽?!?/br> 盡管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涂然卻一點都笑不出來,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和眼?里的血絲,她只有?無盡的歉疚。就在?醒來的前一秒,她還?在?想著,如果一直在?做夢,如果這個夢永遠(yuǎn)地做下去,該多好。在?夢里,她完完全?全?地把陳徹給忘了。 涂然閉了下眼?睛,把這個沉重的話題換走,“上課……” 陳徹有?些氣?人又想笑,她連說話都困難,卻還?在?提醒他別耽誤去學(xué)校。 他拿出手機,把屏幕調(diào)到最低亮度,給她看日期,“今天周日呢,周日?!?/br> 他昨晚就來了,聽說涂然醒了,像風(fēng)一樣從家里趕過來,但過來時,涂然又已經(jīng)?睡過去。 他讓終于松口氣?的唐桂英先回家去休息,他代替她在?這里守了一夜。這些日子,唐桂英日日都守在?醫(yī)院,連頭?發(fā)都白了許多,是?該休息休息。 “要喝水嗎?”陳徹問?她。 涂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取下了氧氣?面罩,但還?是?沒辦法?點頭?,于是?眨了兩下眼?睛。 陳徹拿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溫水,用棉簽沾濕,涂上她已經(jīng)?干到起皮的嘴唇。涂然伸出舌尖來舔。 說是?喝水,其實只是?潤潤嗓子。這樣的cao作很麻煩,喝水的人麻煩,喂水的人更麻煩,但此刻誰都不覺得煩,每一個曾經(jīng)?不在?意的日常,都是?來之不易盼來的奇跡。 喝水的時候,涂然一直看著眼?前的少年,視線一寸一寸地描摹著他的眼?睛,鼻梁,嘴唇,還?有?下巴上的小胡渣。 太肆無忌憚地盯著,陳徹輕易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低聲?問?:“在?看什么?” 涂然一點也不想說,是?覺得好久沒見了,想多看看。他才剛哭過,任何會涉及到這場事故的沉重話題,她都不想提及,不想再讓他難過。 她眨了下眼?睛,嘴巴輕輕發(fā)出聲?音,“胡子,邋遢……” 陳徹喂水的動作一頓,表情明顯地僵住,眼?里閃過羞赧,語氣?也格外不自然,“抱歉,我待會兒?就去剃掉?!?/br> 這是?一個晚上就冒出來的胡茬,也是?他忘了的一茬。 看著他尷尬又羞恥的模樣,涂然牽著唇角笑了。 他真的很不禁逗誒,果然逗容易害羞的人最好玩。 過幾天,她就笑不出來了。 從重癥病房移到普通病房的幾天后,涂然也能被扶著下地活動了,反應(yīng)要慢上十八拍的她,終于發(fā)現(xiàn)一件大事——她頭?發(fā)全?被剃了。 “因?為做的是?開顱手術(shù),所以必須剃掉頭?發(fā)?!贬t(yī)生是?這么說的。 “只是?剃掉頭?發(fā)而已,會再長出來的?!眒ama是?這么說的。 “你才發(fā)現(xiàn)嗎?我可是?一看到你就發(fā)現(xiàn)你變一休哥了?!标惾谑?這么說的,說這話的時候,還?把蘋果嚼得咔擦作響。 涂然靠在?床頭?,從床頭?柜旁邊的果籃里,拿起一個橘子朝他扔過去,他敏捷接住,竟然還?欠了吧唧地道謝,“誒,謝了?!?/br> 旁邊的陳徹,給他的后腦勺來了一巴掌,“你是?來探病的還?是?來蹭吃蹭喝的?” 涂然憤憤搶答:“他是?來氣?我的?!?/br> 陳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嘚瑟表情絲毫不見收斂,于是?陳徹手起刀落,跟他后頸砍了個手刀。 陳融疼得面目猙獰了幾秒,終于老實,也不完全?老實,拖腔帶調(diào)地道歉:“嫂子對不起?!?/br> 過于驚人的稱呼,讓涂然被口水嗆得咳嗽。 陳徹的巴掌又拍在?了陳融身上,這次是?肩膀,“瞎喊什么!”喊得真好。 陳融冷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陳徹拿起他手里的橘子往他嘴里塞,“這都堵不住你的嘴?!?/br> 他們倆就跟幼稚園小孩一樣斗嘴動手,這畫面,涂然真的很難想象,這兩人是?青安市今年的高?考狀元預(yù)備役。 提到高?考,陳融不只是?來探病,也是?來給涂然補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