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73節(jié)
當晚,徐志穹第一次在小舍里睡覺,他的小舍位置不錯,在西院的最深處,單獨一間,左右沒鄰居,非常清凈。 這肯定是雜務(wù)青燈司克成給了特殊照顧。 徐志穹揣著犄角,心里有些著急。 升到九品中后,他又吃了四十六顆功勛,距離九品上還要五十四顆。 運氣好些,再收兩份罪業(yè)就夠了,即便運氣差一點,無非也就多收一份。 如今剛收上來一份,徐志穹恨不得立刻就去罰惡司換金豆子。 可無論再怎么著急,原則不能變,不能在衙門里去罰惡司,這一去時間太長,很容易惹人懷疑。 借著酒勁,徐志穹睡去了,第二天上午,鐘參找上門來,武栩在衙門正廳迎接,徐志穹和屈金山也一并去了。 鐘參道:“懷王世子一大早找我道歉來了,說你和周開榮又起了沖突,我聽了個一知半解,也不好細問,伯封,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梁玉明一大早上就去鐘參那里告狀,他比武栩還要積極。 武栩聞言笑道:“是世子多心了,本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br> 武栩把昨晚的經(jīng)過講述了一遍,徐志穹明白了為什么對鐘參可以多說一些,因為鐘參是自己人。 鐘參越聽越惱火,捶著案幾道:“這個周開榮,我就說他給臉不要,這次卻連命也不要了,我先去吏部尚書那邊要個說法,他要是不給我說清楚,我就進宮討一道圣旨,直接把周開榮的家給抄了!” 武栩趕緊給鐘參添了杯茶:“指揮使,息怒,這事還不至于鬧到陛下那里?!?/br> “怎就不至于!”鐘參怒道,“當著你的面,他敢對提燈郎下手,在他眼里卻把皇城司當了什么地方?” 徐志穹也理解了武栩的煩惱,有些事不是他想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 他不想在周開榮身上浪費時間,但鐘參不想放過周開榮,因為周開榮冒犯了皇城司的威嚴。 這也是梁玉明第一個去找鐘參的原因。 他想分散武栩的精力,但梁玉明的具體目的,徐志穹還推測不出來。 鐘參越說越氣,起身就要去吏部,武栩苦勸,鐘參怒曰:“伯封,你該不是怕了吏部那幫人吧?” 武栩搖頭嘆氣:“我對仕途早已無所求,怕吏部那幫人作甚?只是這事牽扯著蠱術(shù),眼下還不宜聲張?!?/br> 鐘參皺眉道:“蠱術(shù)怎地?周開榮養(yǎng)蠱,罪加一等!” “周開榮是儒者,儒者怎可能養(yǎng)蠱?” “他不養(yǎng),可以讓別人替他養(yǎng),這罪名我就扣在他身上了!” “指揮使,蠱術(shù)乃大宣禁術(shù),如今出現(xiàn)在京城,咱們卻一點線索都沒查到,皇城司能脫開干系么?” 這番話讓鐘參平靜了一些。 鐘指揮使喝了口茶,思忖了好一會:“要說蠱術(shù)這種事,還是得交給陰陽司去處置,這不是皇城司的分內(nèi)事?!?/br> 武栩道:“是誰的分內(nèi)事,卻要看陛下吩咐,京城里走失了這么多女子,都說是邪祟所為,可這事也沒落到陰陽司頭上,還是要交給刑部處置,刑部又不中用,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可不想把羅亂落到咱們頭上吧?”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shù),說話之前得明白對方的要害。 皇城司直接聽命于皇帝,鐘參不畏懼任何官員,別說什么識大體、顧大局、把路走窄了……這些都沒用,冒犯了皇城司,就得付出代價,這是鐘參不變的原則。 但鐘參的軟肋在于怕麻煩,在皇帝手下多年,他知道一件小小的麻煩會帶來多么可怕的后果。 “伯封想的有理,”鐘參又喝了一口茶,“可是這事,陛下遲早會知道?!?/br> “遲些總比早些強,遲一些,起碼我們有個應(yīng)對,別陛下一問三不知?!蔽滂蜃屒鹕侥脕砹艘粋€布袋,布袋里裝著昨天從范寶才身體里找到的蠕蟲。 鐘參看了半響,緊鎖雙眉道:“這是,金蠶?” 什么是金蠶? 看鐘參的表情,好像很可怕的東西。 武栩點點頭:“所以說,此事非同小可,沒查出眉目之前,千萬不能和吏部那般文人糾纏,省得他們天天在陛下面前鼓唇搖舌!” 鐘參咬咬牙道:“只是這個周開榮,看他這么猖狂,我壓不下這口火!” 武栩道:“他也是個怕死的人,昨晚他答應(yīng)我了,三日之內(nèi)離開京城,永遠不會回來?!?/br> 鐘參點頭道:“且多留他三日,若是三日之內(nèi)他不肯走,我找人送他走!至于蠱術(shù)的事情,你先叫人查著,查出些線索就好,行事切須隱秘,千萬別鬧出動靜。” 鐘參走了,武栩長出一口氣,剛撤下茶水,吏部侍郎吳正杰又來了。 吏部侍郎是三品官,武栩只有五品。 可今天吳正杰卻像拜會上級一樣,言談謹慎,禮數(shù)周全。 他是來道歉的:“周開榮管教不嚴,家中惡仆設(shè)計戕害提燈郎,惡仆死有余辜,周開榮罪責難免?!?/br> 好一句罪責難免,說的輕描淡寫。 武栩隨便附和了兩句,表示這事他可以不再追究。 吏部侍郎連連道謝,說了一堆客套話,直到正午才走。 午后,刑部侍郎鮑敬忠又來了,這人徐志穹認識,當初武考的時候,他可沒少找麻煩。 刑部怎么會收到消息? 不用問,又是梁玉明在搞事情。 鮑敬忠還是那副姿態(tài),先從秉公執(zhí)法、為君分憂說起,碎碎念念,一堆官腔,其實就是想問昨晚的事情。 他的目的很明確,掌燈衙門的提燈郎,在吏部官員家里險些遇害,這件事麻煩事會不會落在刑部頭上。 武栩表示,惡仆范寶才已死,這事不再深究。 鮑敬忠很是滿意,等他走了,大理寺又來人了…… 掌燈衙門平時白天不開門,今天整整一日,訪客就沒斷過。 送走最后一撥客人,徐志穹疲憊不堪的回了小舍,打發(fā)這幫人,卻比巡夜累的多。 眼下也快巡夜了,等點完了守夜燈,得找個地方好好睡一會,明天再去罰惡司兌換功勛。 徐志穹打著哈欠,拾掇了佩刀和燈籠,正要出門,卻見屈金山推門走了進來。 “志穹啊,今晚跟千戶一起巡夜?!?/br> 千戶也巡夜? 他怎么這么好的興致? 我正困著呢,跟他一起巡夜,還有機會摸魚嗎? “去,去哪里巡夜?” 屈金山笑道:“你好運氣,今晚我們?nèi)ネ埠?,先從鶯歌院巡起?!?/br> 鶯歌院? 一等叫院、二等叫館、三等叫閣、四等叫樓、最末一等叫做班。 鶯歌院! 徐志穹不困了。 第56章 提燈行至武音閣 在大宣國,能稱得上院的地方屈指可數(shù),鶯歌院就是其中之一。 這里是很多人一生幻想,也是很多人注定無法實現(xiàn)的幻想。 從外形上看,鶯歌院不像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倒更像是一座宏偉華麗的宅邸。 徐志穹跟著武栩來到鶯歌院門前,出來迎賓的中年男子不像是伙計,倒更像是顯貴府上的管家,穿著得當,言語得體,不卑不亢,替客人安頓好車馬,再把客人引到前院。 鶯歌院一共有五座院子,除了迎客用的前院,其余四座院子各有名字。 第一座是樂院,研究歌舞音樂的院子。 第二座是詩院,研究詩詞歌賦的院子。 第三座是書院,研究書畫藝術(shù)的院子。 第四座是弈院,研究圍棋雙陸的院子。 在前院,你可以坐下來喝喝茶,聽聽音樂,見一見熟悉的朋友,但如果想繼續(xù)往里走,得知道自己該去哪,得知道自己擅長什么,是擅長音樂,還是擅長文學(xué),是擅長書畫,還是擅長棋藝。 如果什么都不擅長呢? 那最好不要來這里。 車騎將軍楚信為了實現(xiàn)自幼以來的夢想,不顧眾人勸阻,曾經(jīng)來過一次鶯歌院。 他有身份,有地位,有錢,在任何地方都要受到禮遇和尊重。 但在這里,他花了幾十兩銀子,閑逛了一夜,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找到。 沒有共同語言,人家怎么和你說話? 事后楚信大怒,揚言要掀翻了鶯歌院。 話一出口,彈劾楚信的奏章如雪片紛飛。 鶯歌院,是禮部經(jīng)營的生意,是大宣文官心靈的庇護所,你個粗鄙的武夫就不該來這,自討沒趣,還敢撒野? 從那以后,楚信再也沒有提起鶯歌院的事情。 鶯歌院對武夫向來不友好,但迎客的管家對武栩十分客氣,畢竟是在夜里做生意,沒人想找掌燈衙門的麻煩。 管家認識武栩:“千戶,您要去哪個院子?” 徐志穹心里暗自發(fā)力:去詩院,去詩院,去詩院…… 前世作為一名有為青年,古詩咱是背過不少的,作為一名穿越者,拿古詩出來裝比,也是標準cao作。 結(jié)果武栩選擇了樂院。 音樂,徐志穹也是懂得,少年時代,誰還沒有過純情的搖滾時光,只是前世的搖滾樂不適合這個時代。 這個時代的音樂,徐志穹也懂一些,他長期流連于勾欄,有很多情況下,都是抱著欣賞音樂的態(tài)度去的。 但樂院的音樂,和他想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