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55節(jié)
“疤挺大的,形狀,不圓也不方……”陳九兒越想越著急,越著急越想不起來,“大人,民女實在不記得了!” “扯謊!”武栩一錘案幾,嚇得陳九兒跪倒在地。 “大人,民女說的是實話!” 武栩道:“分明是你夫君來尋你,你撒潑耍賴不肯回家,卻還纏上了我部下的白燈郎,你夫君與白燈郎起了爭執(zhí),打得兩敗俱傷,你怕我責(zé)罰,卻編出這番謊言!” 陳九兒拼命搖頭:“大人,我冤枉,我沒有說謊!” “還敢嘴硬!”武栩怒喝,“來人,給我打十鞭子,押進(jìn)大牢!” 陳九兒拼命喊冤,掌刑的青燈郎不予理會,上前摁倒,扯下了紅裙,痛打十鞭,白白的兩瓣肥桃,打的皮開rou綻。 陳九兒哭的泣不成聲,被扔進(jìn)了大牢。 武栩宣布退堂,眾人離去,只剩下了孟世貞和徐志穹。 這案子判的離譜,不光陳九兒冤,徐志穹也冤。 什么叫我與他夫君起了爭執(zhí)?要按這么說,我卻成了什么人? 但徐志穹沒作聲,他知道武栩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孟世貞看眾人都走了,且來到武栩近前,施禮道:“千戶,之前我和志穹把事情都跟您說了,那人真不是她家男人,那是個人牙子……” “你怎知他是個人牙子?有人證么?有物證么?” 孟世貞磕磕巴巴道:“那,那他,他用的是人牙子慣常的手段……” “慣常慣常,恁多慣常!你且去大牢,用用你慣常的手段,叫那女子把疤痕畫出來。” “畫出來?” 武栩皺眉道:“不畫出來,還能寫出來么?你看那婦人認(rèn)字么?你且記得,要寸步不離守在大牢,她什么時候畫出來了,你什么時候回家?!?/br> “千戶,我明日休沐……” “你休沐甚來?老光棍一個,就知道逛茶坊、灑銀子,我看那女子相貌端正,你省兩個錢,去大牢里陪她休沐吧?!?/br> 孟世貞不情愿的去了,武栩又對徐志穹道:“你傷勢怎樣?” “都是皮rou傷,沒什么大礙。” “你今日休沐?” 徐志穹點點頭,心想不是我也要去大牢休沐吧? 還好武栩沒那么殘忍:“去領(lǐng)些銀子和傷藥,回家好好養(yǎng)傷,另外有件事情要你去做,你再去趟桃花棚子,告訴那老板,說這舞娘被他夫君領(lǐng)走了,此事就此作罷,叫他千萬不要聲張, 還有,告訴喬順剛,讓另外安排一人去北垣巡夜,孟世貞要在大牢里多待一陣,若是沒人守著,那女子眨眼之間就會沒了性命,你自己也小心些,休沐這幾日,別到處亂走,辦完了事情,最好就在衙門里待著?!?/br> 衙門里待著? 那可不行,功勛還沒換呢,在衙門里去罰惡司,很容易暴露了身份。 徐志穹知道武栩是在保護(hù)自己。 武栩判了個糊涂案子,也是為了保護(hù)陳九兒。 這一點,徐志穹想到了,自從陳九兒看到了那道傷疤,她的處境就出現(xiàn)了本質(zhì)性的變化。 一開始,她只是人牙子的目標(biāo),單純的拐帶受害者。 當(dāng)她看到那道傷疤時,她就成了證人,能指認(rèn)關(guān)鍵人物的證人。 按照前世的經(jīng)驗,販賣人口一般都是團(tuán)伙作案,只要找到關(guān)鍵人物,就能順藤摸瓜,揪出一個團(tuán)伙。 這也就解釋了那個八品宦官的行為,交戰(zhàn)時,他的第一目標(biāo)不是徐志穹,他的第一目標(biāo)是舞娘,舞娘看到了他的疤痕,他必須要殺了對方滅口。 可到底是什么樣的疤痕這么有標(biāo)志性? 還有,武栩把陳九兒關(guān)起來,是為了保護(hù)她,可為什么非得揍她一頓? 為什么非得讓孟世貞貼身保護(hù)她? 難道衙門里有內(nèi)鬼? 這件事且日后再查,先得辦了武栩吩咐的事情。 徐志穹先去找喬順剛,喬順剛不在小舍,他在刑房。 刑架上捆著史川,青燈董慶山揮著鞭子,打得正狠! 喬順剛一邊吃著羊rou,一邊喝著酒,臉上帶著讓人汗毛倒豎的猙獰。 肖松庭在旁邊坐著陪酒,昨日史川咬住徐志穹,“誣賴”他殺了王世潔,此舉激怒了綠燈喬順剛,喬順剛差點在大堂上打了史川。 肖松庭答應(yīng)過喬順剛,等事情過去了,給喬順剛一個交代。 怎么交代? 送禮道歉?請客吃飯? 喬順剛不缺錢,也不缺飯,他是綠燈郎,正六品的百戶,他缺這口氣! 肖松庭自然懂得規(guī)矩,更重要的是還有紅燈郎的吩咐,他得對史川動家法。 現(xiàn)在事情平息了,肖松庭干脆一花兩獻(xiàn),讓董慶山把史川綁來,狠狠教訓(xùn)了一頓。 抽了幾十鞭子,史川疼得哭爹喊娘,看到徐志穹來了,董慶山暫時住了手,讓史川閉著嘴,別出動靜。 徐志穹把武栩的吩咐轉(zhuǎn)達(dá)給了喬順剛,喬順剛詫道:“讓老孟守大牢?那女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們不說是人牙子拐帶嗎?怎么又變成真有夫家了?” 徐志穹面帶苦色道:“我,我也不知道,千,千,千戶為,為什么……” “打??!既然是千戶的命令,咱就不多議論了,千戶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一聽徐志穹要抱怨,喬順剛趕緊堵了他的嘴,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別說,“今晚我找個老青燈去北垣,你踏踏實實回去養(yǎng)傷,對了,志穹啊,史川這小子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也打兩下出出氣?!?/br> 董慶山把鞭子遞給了徐志穹,史川含著淚道:“志穹,我不是沖著你,我就是嘴欠,我就是想在紅燈郎面前顯擺顯擺,志穹,你高抬貴手饒了我?!?/br> 一看史川滿身血痕,徐志穹沒接董慶山的鞭子,回頭對喬順剛道:“百戶,我下不了手。” 喬順剛瞪眼道:“你個傻小子,這上面要是綁著你,他可不會對你手軟!聽我的,抽兩下,解解氣!” 徐志穹長嘆一聲:“都,都是同僚,兩,兩下就不必了,一,一下就好,我,我也不用鞭子了,那,那個太疼?!?/br> 喬順剛笑道:“用手?你想打他一拳,那也太便宜他……不是,志穹,你拿那個做什么?” 徐志穹把烙鐵從炭爐拿出來了。 史川連聲慘叫,肖松庭上前勸阻道:“志穹,差不多就行了,都是同僚,你可不能這樣,老喬,你說句話呀!” 徐志穹是喬順剛的人,喬順剛不開口,肖松庭也不敢說的太過分。 看著史川那可憐模樣,喬順剛嘆口氣道:“志穹,這就是你不對了,你不能燒壞了他袍子呀,那可是彪螭袍,那是咱們提燈郎的臉面!” 徐志穹點點頭道:“我把他衣服解開!” 喬順剛點點頭道:“這就對了?!?/br> 肖松庭急了:“這,這不行,志穹,你不能亂來!” 徐志穹跟沒聽見一樣,拿著烙鐵走向了史川。 肖松庭不是他領(lǐng)導(dǎo),只要喬順剛沒開口,徐志穹絕不會停手。 喬順剛不會開口,他恨得牙根發(fā)癢,史川差點毀了他仕途。 看著紅彤彤的烙鐵,史川哀嚎道:“志穹,使不得,使不得,志穹兄弟,志穹哥哥,志穹……” 徐志穹笑道:“史大哥,看,看把你嚇得,我,我就是隨口一說,還能真烙你不成?” 史川長出一口氣道:“兄弟,你可是把哥哥嚇壞了,我這心剛才都要跳出來了,我就知道你是個人重情義的人……” 嗤啦! 烙鐵放在心口上了。 徐志穹真烙上了。 一陣濃煙飄來,史川昏死過去。 “好,痛快!”喬順剛喝了一杯酒,起身道,“這事,算過去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徐志穹一直思考一個問題。 史川是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付出了如此沉痛的代價。 那他為什么還要惹禍上身? 這背后到底有什么來由? 掌燈衙門,遠(yuǎn)比想象的要復(fù)雜。 第42章 因惡為惡 徐志穹去了桃花棚子,告訴掌柜的:“陳九兒被丈夫接走了,以后也不會回來了。” 老板嘆口氣道:“原來是跟夫家回去了,回去了也好,這妮子,走也不知會我一聲,燈郎大人卻是怎么知道的?” 徐志穹早就想好了說辭:“她不肯跟丈夫走,兩人當(dāng)街撕打,鬧到了掌燈衙門,在衙門里受了訓(xùn)斥,陳九兒不敢違忤,答應(yīng)跟著夫君回去了?!?/br> 一聽鬧到了衙門,老掌柜緊張了,趕緊對徐志穹行禮:“大人,您給說句好話,可千萬別為難那妮子。” “沒為難,你放心吧。” 老掌柜又拿出五吊錢:“兩吊孝敬大人們喝茶,剩下三吊且給那妮子當(dāng)個盤纏?!?/br> 這老掌柜是個好人,且看那他頭上的罪業(yè)還不到半寸,在普通人里卻也少見了。 “她已經(jīng)走了,這錢你留著,再找個舞娘吧。” 掌柜苦笑了一聲:“哪那么好找,模樣俊的請不起,請那太丑的又對不起客官,北垣這地方,生意太難做了?!?/br> 聽著老板倒了會苦水,徐志穹起身告辭。 王世潔的魂魄還在犄角里撲騰,別人看不見,但徐志穹能感受到亡魂的意念。 本該把罪業(yè)送到罰惡司,可一直沒空出時間。 眼下倒有時間,可徐志穹很累,昨晚一夜沒合眼,還和宦官惡戰(zhàn)一場,如今頭昏腦漲,這個時候去罰惡司不合適。 去罰惡司一趟真挺辛苦,還得在陰間打個來回,去之前,怎么也得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