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377節(jié)
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殺機潛伏。 洗劍池西面,有一占地數(shù)百里的城池,名曰‘劍城’。 ‘劍城’依托洗劍池而生,更借洗劍池得名,是元靈天排名第一的至高宗門‘劍門’的地盤,城內聚集了數(shù)以十萬計的鑄劍大匠,每年出產的好劍、名劍數(shù)以百萬計,是元靈天無數(shù)劍道修士心中的圣地。 前些日子,洗劍池附近那一場伏擊戰(zhàn),并沒有影響到劍城。 畢竟那一戰(zhàn)參戰(zhàn)人數(shù)極少,雙方的道行修為極高,三兩下就解決了戰(zhàn)斗,而且所有戰(zhàn)斗都在重重疊疊的禁制、結界中誕生,戰(zhàn)斗影響的區(qū)域不超過十里地。 是以劍城依舊熱鬧,而且這些天,比往日更加熱鬧、喧騰百倍不止。 恰逢劍城一甲子一次的‘劍緣盛會’,大會將持續(xù)三月之久,劍城的鑄劍大師們,會將過去一甲子時間內,自己鑄造的最得意的、最強大的、靈性最足的寶劍請出,讓無數(shù)劍道修士逐一品鑒。 人和劍結緣,劍和人結緣,人和劍門結緣! 尋常修士,會趁著這個機會,來劍城重金求一口利器護身。 有劍道資質,對自己劍道修為有信心的,會花費重金求購一張門票,去某位鑄劍大師的私宅,和大師鑄出的寶劍問一個緣分,看看能否捧回一口神兵、寶器。 而那些資質絕佳,又出身清白的修士,不僅僅想要在這盛會上弄一口神兵利器,更是想要嶄露頭角,讓劍門的長老名宿看到自己的資質、稟賦,一步登天,拜入劍門某位大能高手門下。 虛空中,一道道劍光縱橫飛舞。 地面上,一個個劍客睥睨自豪。 大街小巷,盡是周身寒氣森森的劍修往來游走。 酒館客棧,無數(shù)劍道修士比比劃劃,大聲喧嘩,談吐之間劍氣縱橫,劍意直沖凌霄。 往年的劍緣盛會,每當元靈天的劍道修士從四面八方趕來劍城的時候,其他類別的修士,無論丹、陣、符、蠱,各種修行法脈的修士,都會退避十萬里,唯恐和這群一言不合、拔劍相向的劍瘋子撞上。 但是今年么…… 因為前些日子那一場大戰(zhàn)的緣故,劍城內,多了好些氣息隱晦的高手。他們在劍門高手的陪伴下招搖過市,時不時和一些劍道修士發(fā)生各種摩擦沖突。 劍城東南角,小小半島,瀕水的水榭中,一群長袍高冠,氣度不凡的修士倚欄而坐。 正中一名身高丈二,發(fā)色如火,兩條胳膊有尋常人腰身粗壯,身上彌漫著一股子熱氣和金屬枯焦味的老人,神色肅穆的從一個鐵箱子,輕手輕腳的捧出了一柄九尺長劍。 劍長九尺,寬有一掌,卻薄如蟬翼,色如秋水。 長劍剛剛捧出,不見絲毫異狀,但是老人右手食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頓時一聲劍鳴高亢如云,數(shù)千條森森劍意向四周驟然一掃,‘嗤嗤’聲中,水榭外的洗劍池水驟然裂開了數(shù)千條極細、極深的水痕。 水榭四周,無數(shù)花草樹木齊齊碎裂,炸成了一蓬蓬五顏六色的霧氣四散。 水榭中,一眾修士紛紛鼓掌贊嘆:“好劍,好劍!” 雙臂粗壯的老人雙手叉腰,肅然向坐在主位方向的一對兒青年男女欠身行了一禮:“這是老夫耗費三十三年光陰,取一件僥幸得來的天地生成的劍胚,搭配了無數(shù)珍稀材料,細心鍛造的‘百花殺’,取‘金風蕭瑟,百花無顏’之意……一劍即出,殺機彌漫天地,湮滅百花生機?!?/br> “還請少宗和陰公子品鑒?!?/br> 老人憨憨的笑著,言語之間,有點結結巴巴的。 很顯然,這是一名純正的技術宅男,并不習慣一些場面上的勾當。 而偏偏今日的賓客中,有一位的身份實在是嚇人,哪怕平日里再大大咧咧的他,哪怕是在劍城無數(shù)鑄劍師中排名前十的大宗匠級別的人物,他也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當代劍門掌教的小女兒,年紀輕輕就一舉超過了所有的兄長、jiejie,被確立為下一任劍門掌教,而且得到了所有劍門太上、長老,以及劍門內部各大宗族、派系的首腦一致的支持。 坐在主位上,身形高挑,做男子裝束,但是又涂抹了胭脂水粉,絲毫不掩飾自己女子身份。劍門少宗白黿(yuan,大鱉的意思?。。。┐蛄藗€呵欠,斜睨了一眼百花殺,輕輕的點了點頭:“這劍,有點意思,就是……似乎不符合我的氣質!” 水榭里的一眾修士紛紛笑了起來,一名白發(fā)、白須,雙眸如星辰,周身透著一股子超脫天地凡俗的奇異韻味,一看就是高人逸士的老人輕輕笑道:“少宗所言極是,少宗乃天人之姿,注定證道長生的人物,這百花殺的品質,火鳶老兒也是下了功夫的,在后天靈寶中,也是極上的品質……但哪里配得上少宗呢?” 一眾修士紛紛附和,都說‘天書老人’說得極有道理。 火鳶劍師就尷尬的笑了起來,兩只粗糙的大手用力的摩挲著,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得意之作不敢吭聲。 白黿‘咯咯’笑了一聲,她翹起了二郎腿,從身邊侍女端著的果盤中取了顆綠色錦紋的易果,剝好了果皮,細心的喂進了她身邊坐著的那身形魁偉,容貌俊朗,但是從骨子里透出了一股子紈绔氣息的青年。 青年同樣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張開嘴,將白黿喂到嘴邊的果子吃進嘴里,胡亂嚼了兩下,吐出果核,將果rou一口吞下,右手很不客氣的放在了白黿的膝蓋上,當著眾多人的面輕輕的揉了揉。 水榭里,一群在元靈天堪稱絕頂?shù)男奘考娂娹D過頭,就當沒看到這位姓陰的公子的所作所為。 劍門的少宗,輪不到他們來管教。 少宗和她朋友的事情……除非她爹親自過問,否則誰敢亂嘀咕? 陰公子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淡然道:“小白啊,這劍體型太大,過于威猛、霸道,和你溫柔溫婉的氣質,那是天差地遠……不過,你不覺得,這劍勉勉強強,配得上我么?” 陰公子站起身來,昂首挺胸的在白黿面前往來走了兩步,然后抓起了百花殺,將它掛在了自己腰帶上。 陰公子身高過丈,身形頗為雄偉,這劍長達九尺,配在他身上,端的是襯托出了幾分英明神武的威儀。 白黿眼神驟然一亮,用力鼓掌笑道:“不錯,不錯,真是不錯……陰兄配上這劍,果然是威武不凡。成了,這劍,我就收下了……你,你,叫什么?火,火,火鳶?這劍,你要賣多少錢???” 火鳶劍師面皮一陣通紅,眼角肌rou一陣亂抽。 在劍城,到了他的地位和資歷,他的每一柄劍,都不是用錢能衡量的了。 但是……劍城就是劍門的地盤,劍城中的鑄劍師們,九成九都是劍門的附屬……白黿這話有點侮辱人,把他火鳶當做小商小販一樣看待了,可是他能怎么樣呢? 干咳了一聲,火鳶劍師擠出了一絲笑容:“少宗歡喜就好,什么錢不錢的?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 白黿斜睨了火鳶劍師一眼,點點頭,淡然道:“那,倒也罷了,這份心意,我收下了,可見你沒白活這么大一把年紀,是個懂得孝心的?!?/br> ‘呵呵’笑了一聲,白黿丟開了火鳶劍師,朝著剛剛開口的天書先生指了指。 “這次小聚,品劍只是附帶的事情,天書先生,我是專門讓人來找你的……你是元靈天排名前三的卜卦師,天機預測、算命看風水之類,據說你沒有不精通的?” “喏,你給我看看,我和陰兄,是不是天生的一對兒?是不是天作良緣?呵呵……也不知道怎么的了,我第一次見到陰兄啊,就感覺上輩子就欠他的,哎,我這喜歡得啊!” 白黿眸子里閃過一抹極其鋒利的殺氣,直勾勾的盯著一臉呆滯的天書先生。 “我和陰兄,一定,必須,肯定,天注定,是天作良緣吧?” 曾經準確卜算到了接引頭陀等大黑天大能的行動,讓一群宗門高手在洗劍池精準埋伏了接引頭陀一行,卜算實力在元靈天絕對屬于絕頂之列的天書先生渾身僵硬,后心無數(shù)冷汗?jié)B了出來。 第444章 消泯禍根(2) 天書先生有點狼狽。 在元靈天,他是天機預測、命運卜算,乃至風水堪輿、陣法符箓等等風水奇門的技巧,不敢說首屈一指,卻也是能排進前三到前五的大宗師級人物。 甚至相比走邪道路子的顛倒先生,天書先生在對天機的把握,以及抽絲剝繭的分析上,天書先生的造詣更高。 是以,在劍門的耆宿出面后,天書先生通過一些微乎其微的蛛絲馬跡,確定了萬花門、寒月寺的變故和元靈天的佛門有關,他更是通過這個分析,卜算到了接引頭陀等人的行動,指引著一群宗門高手在洗劍池設伏。 埋伏大獲成功,雖然沒能留下任何一個賊禿,但是也將其重創(chuàng),更是挫敗了他們在洗劍池的陰謀。 正因為此,一群宗門高層特意請?zhí)鞎壬粼诹藙Τ亲?zhèn),嚴防接引頭陀幾個老賊禿,又或者他們的門人弟子卷土重來! 對于此,天書先生是不情愿的。 為了卜算到接引頭陀一行人的行動,天書先生已經耗費巨大,精氣神損傷極重,甚至還連累著他的一件本命靈寶元氣大傷,沒有三五十年的溫養(yǎng),是難以恢復全貌了。 雖然幾大宗門給了天書先生極高的報酬,但是那些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自身的精氣神? 尤其對于天書先生這種精通卜算之道,精通趨吉避禍之術的‘算命先生’來說,珍惜每一滴精元,遠遠避開一切的麻煩,那已經是浸入他們骨子里的本能! 只是,劍門高層出面邀約,天書先生不敢不出手。 一群宗門高層熱情邀請他留在劍城坐鎮(zhèn),天書先生不敢不留下。 而這位劍門的少宗…… 她居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天書先生看著做男裝打扮,卻又涂胭脂抹粉的白黿,心里將白黿還有她的長輩罵了個狗血淋頭。 好好一姑娘,起個名字叫做大王八,這名字已經夠奇葩了好不好? 喜歡做男裝打扮,這事情不稀奇,元靈天多少豪門嫡女,為了方便在外游走,或者純粹出于獵奇,穿男裝的也不少……問題是,人家既然穿了男裝,那衣飾打扮就按照男人的味道來,沒有哪個穿了男裝后還將嘴巴涂得和剛剛喝了血一樣。 尤其是,白黿的這長相么。 劍門的當代掌教,天書先生見過,那叫做一個相貌堂堂、英俊神偉。 而白黿呢……高顴骨,短人中,桃花眼,露三白……更兼腦后可見反骨,頭骨嶙峋,眼眶凹陷…… 要按天書先生的說法,這就是一個刻薄寡恩、命不長久的殺千刀的短命鬼。 奈何人家出身太好,一股極其可怕的命數(shù)之力強行鎮(zhèn)壓了白黿的命格,硬生生將她推到了劍門少宗的位置上,還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 白黿年齡不大,天書先生觀她骨相,大概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紀,可是修為已經到了照虛空境……這等年齡,如此修為,簡直駭人聽聞。以天書先生所觀白黿面相、命數(shù),她背后的長輩,在她身上浪費了多少資源? 由此可見這小娘兒受到了多大的寵溺。 劍門少宗??! 天書先生想哭——她的婚配之事,豈是他天書先生一個閑云野鶴的算命先生能亂忽悠的? 白黿的婚事,又豈是她自身,或者她身邊的陰公子能做決定的? 白黿又剝了顆果子,喂給了身邊的陰公子。 她催促道:“久聞天書先生大名,趕緊給我和陰兄算一算,我們一定是天作之合,一定能幸福美滿,一定能兒孫滿堂,一定能福澤綿長罷?” 不等天書先生開口,白黿又笑道:“快,先給我算算,我和陰兄的第一個孩兒是男是女,什么時候出生?他的五行命格定然是極好的了,你趕緊先給他算一個名字出來!” “唔,作為我和陰兄的嫡長子……”白黿雙眸水光隱隱,溫柔無盡的看了陰公子一眼:“他定然是天資聰穎、資質蓋世的天驕之才,未來他接掌劍門是理所當然的,他命中注定的正房正妻,快算算應該是何方人士,哪家的姑娘?” 天書先生呆頭呆腦的看著白黿,他突然很想一頭扎進水榭外的洗劍池,硬生生淹死自己。 這都是何等虎狼問題? 他很茫然,很可憐的朝著四周一眾高手名宿看了過去。 就是這群老家伙,硬生生將自己從避世潛修之地給抓了出來,逼著他給他們卜算這個、卜算那個……結果,向來擅長‘獨善其身’的自己,因為耗費了太多的精氣神,居然沒算出自己會在劍城碰到白黿這個惹不起的小魔頭。 一旁的陰公子走到邊緣面前,右手輕輕的在白黿的肩膀上拍了拍,溫和的笑道:“天書先生,不如你先算算,小生的命數(shù),如何?說得好,有賞!” 陰公子笑看著白黿,輕聲道:“小白啊,不要太為難天書先生……你啊,就是性子太急……我們的孩兒,定然是好的,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那種好……但是我們的孩兒究竟是什么樣子,我們干嘛要預先知道呢?” “我們好琴瑟和鳴,我們要舉案齊眉,我們要白頭偕老,我們要像是一對兒天上地下僅有的鴛鴦,神仙眷屬,讓天下人都羨慕無比。” “我們好生的cao持我們的小家,好生的過我們的小日子,然后,十月懷胎,我們靜靜的期待我們的孩兒的誕生……我們心中充滿了憧憬,我們心中充滿了好奇,我們期待,上天會給我們一個蓋世無雙的寶貝!” “當一切揭曉,我們滿心歡喜的叩謝蒼天,謝謝蒼天給我們如此可愛、如此玉雪聰明的寶貝心肝兒……那時候,我摟著你,你抱著我們的娃娃,我們相視一笑,讓天下人羨慕得都去吐血!” “何其美哉?” “就不用天書先生在這里預告我們這些事情了……因為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們這輩子,一定要幸幸福福的,一定是圓圓滿滿的……這是天注定的事情,哪里需要外人來卜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