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251節(jié)
樂喜很誠懇的看著盧旵:“實(shí)話實(shí)說,我這個人,除了吃喝享樂,很多事情,我不懂,我也懶得學(xué)……哎,無論是在鎬京還是在胤城,你看,以我的身份,誰能把我怎么樣呢?” “說句不怕羞的話,我寵愛姬妾、侍女的時(shí)候,我都懶得動,是只管享受的……我懶得浪費(fèi)力氣,更懶得動腦筋,多累??!” “您呢,娘親說,您是有通天徹地的學(xué)問和才干的,那日你進(jìn)宮,文教諸子百家,一番學(xué)問討論,您將大丞相和六部尚書都駁斥得說不出話來……您的學(xué)問,簡直就是恐怖如斯?!?/br> “所以,您說我有血光之災(zāi)……您說說看,這災(zāi)從何而來?” “以我今時(shí)今日的身份地位,除非胤城被大胤禁軍攻破,否則,我怎么會有血光之災(zāi)呢?” 盧旵深沉的看著樂喜:“禍起蕭墻啊……二太子的災(zāi),來自三太子?!?/br> 樂喜瞪大了眼睛:“何解?” 盧旵微微一笑,淡然道:“如此淺顯的問題,二太子看不透么?三太子樂水,樂武的親兒子,二太子你的親堂弟,他才是樂氏族人一心扶植的天子繼承人選?!?/br> “而朝臣們,他們當(dāng)中,或許有人不會看中三太子,但是他們似乎,天然的要集中在大太子身邊?!?/br> “唯有你,二太子,不上不下的,樂氏族人不會幫你,朝臣不會從你,您孤零零無依無靠……一旦大太子和三太子為了天子之位起了競爭,您定然是第一個被抄家滅門,親眷死絕的?!?/br> 樂喜呆滯了半晌。 他坐在座位上,半天沒有動彈。 他拼命的眨巴著眼睛,然后,盧仚就看到,樂喜的額頭上,一顆顆冷汗不斷的滲了出來,最后,冷汗就好似小溪一樣不斷流淌,他的面色逐漸發(fā)白,身體下意識的哆嗦著。 “難怪,前些天,樂水被立為三太子。他又不是娘親的親兒子。” “難怪,這些天,朝中的好些文武官員,跑去大哥的府邸拜訪?!?/br> “唯獨(dú),就我的府邸,門口麻雀都差點(diǎn)餓死?!?/br> 樂喜哆哆嗦嗦的看著盧旵:“他們,不會真的對我下手吧?樂水那廝不是個好東西,我心知肚明。但是我大哥他……我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盧旵很不客氣的說道:“又不是一個爹生出來的……就算是一個爹一個娘的親兄弟,為了那張位子,殺個血流成河、人頭滾滾,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二太子就算不讀書,不讀史,但是話本故事總會聽吧?說書人說的,前朝那些皇子為了天子寶座,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風(fēng)?甚至有外封的皇子起兵造反的事情……呃,一如如今大將軍正在做的事情?!?/br> 盧旵指著樂喜冷笑道:“到時(shí)候,大太子和三太子各有一群擁躉,他們兩虎相爭,定然要放著某人坐山觀虎斗,最后漁翁得利……二太子以為,他們會不會搶先下手,先把你這個最容易對付的給拾掇了?” 二太子渾身汗如雨下,身上的絲綢衣衫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濕透了。 盧仚輕咳了一聲,他慢悠悠的說道:“殿下,大司馬可是給您指出了一條明路啊……生死大劫,就在眼前,到時(shí)候,您搞不好就是凌遲碎剮,您的一百二十三個子女,說不定就是九鼎烹了……您的王妃、側(cè)妃、姬妾、丫鬟、侍女,說不定還能賣一個好價(jià)錢?!?/br> “前王妃,前側(cè)妃,前二太子的姬妾、侍女、丫鬟,嘖嘖,放在這畫舫上,你說多少心里齷齪的王公大臣會上趕著跑來享用???” “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diǎn)朱唇萬人嘗,哎,您就算死了,這墳頭也會冒綠煙??!” 盧仚這話,說得極其狠毒。 盧旵就深深的看了盧仚一眼——喲嚯?這金主,居然配合得如此默契? 樂喜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來,‘咕咚’一下朝著盧旵跪拜了下去:“還請大司馬教我……我,該如何做?我是一點(diǎn)兒經(jīng)驗(yàn)都沒有的,我該如何辦,才能消泯了這禍?zhǔn)???/br> 樂喜面色慘白的說道:“我若是對大哥和樂水說,我絕對無意天子寶座,我愿意帶著親眷遠(yuǎn)遁十萬里,做一個安樂逍遙王……” 盧旵慢悠悠的說道:“他們會信么?大太子,或許會信……但是樂水么,他肯定是要斬草除根的……畢竟,剛才二太子有句話說得好,樂水又不是天子的親兒子,憑什么封為三太子???這不就是,明擺著,天子都有意,讓樂水接掌天子之位么?” 樂喜慌了,他低聲說道:“娘親,怎么能這么干?憑什么?” 盧仚陰陽怪氣的補(bǔ)刀子:“就憑,她對自家親弟弟的愛,超出了對你的母子之情啊……不過,我能理解,天子也姓樂,樂武也姓樂……這樂武身上的血脈,和天子身上的血脈,是一般無二的,純正的‘樂氏’血脈?!?/br> “而二太子你,甚至大太子,你們都是天子嫁人之后才生出來的,你們身上,有一半外姓血脈,你們和樂氏,不是一家人??!” “樂氏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憑什么給你們兩個外人呢?” 樂喜跪在地上,一臉扭曲的看著盧仚:“我,他娘的是外人?” 盧仚聳了聳肩膀:“難道不是么?你親爹姓什么?你現(xiàn)在姓什么?” 樂喜閉上了嘴。 他思忖許久,然后深深的,深深的,向盧旵五體投地的跪拜了下去:“請大司馬教我,請大司馬救我……我……我……” 樂喜罵了一句極其骯臟下流的粗話,他怒道:“我就喝喝酒,寵寵美人兒,我招惹誰了我?” 盧旵笑著,伸手拍了拍樂喜的肩膀,那動作,頗有一種農(nóng)村里的老莊稼漢,拍打自己心愛的老土狗的韻味。 “放心,放心,殿下,臣來了,就容不得他們這般欺辱您!”盧旵微笑道:“臣不敢妄自菲薄,對自身才學(xué)、才干,還是有九成九的信心的?!?/br> “臣,可以讓殿下坐上那張寶座……您到時(shí)候,隨便封我一個王就是了?!?/br> 盧仚就看了看盧旵。 盧旵也看向了盧仚:“樂獲,衛(wèi)將軍……你覺得,是跟著樂頤、樂德那兩個蠢小子好呢,還是跟著本大司馬有前途?” 盧仚眨巴眨巴眼睛,毅然決然的一拍桌子:“大司馬說得哪里話?樂獲此來,無非是求一個榮華富貴……跟著大司馬,定然鵬程萬里,光明無限……誰耐煩去伺候那兩個紈绔蠢貨?” 盧仚cao起了桌子上一把用來切羊排的小刀,狠狠的比劃了一個割脖子的姿勢:“大司馬若是想要投名狀,樂獲這就去將他們兩個做掉!” 盧仚笑得極其兇狠:“人在江湖飄,難免會挨刀,樂獲出來行走,身上常備強(qiáng)力蒙汗藥,那兩個蠢貨對我信任有加,只要一杯水酒下去……嘿嘿!” 盧旵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 樂喜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盧旵看著盧仚,異常欣賞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明白衛(wèi)將軍的忠心了,只是,殺人么,暫時(shí)也沒必要……” 站起身來,盧旵看著窗外江水中倒映的一輪秋月,笑道:“明日,還請二太子和衛(wèi)將軍,隨我去見一個人……二太子能否脫劫,衛(wèi)將軍的榮華富貴,全在他老人家身上了?!?/br> 盧仚眨巴著眼睛。 很好,您老身后還有人??? 盧仚突然對明天的拜會,充滿了希冀。 第288章 正牌子山長 胤城東南,有萬里桃林。 當(dāng)今之人,并無這手筆。 這一片桃林,也不知道是大胤之前,哪個國朝那位大能的手段。 兩三條大河,七八座大湖,數(shù)以千計(jì)的村鎮(zhèn)零散點(diǎn)綴期間,萬里平原地帶,少見其他樹種,唯有幽篁幾叢相伴。 這一片地域中,只有年月深久的老桃樹,一棵比一棵長得茁壯,結(jié)得絢爛。 盧仚騎著高頭大馬,跟在盧旵身邊,一隊(duì)兒親衛(wèi)簇?fù)碇患芎谟婉R車,順著一條小道緩緩前行。道路兩旁都是數(shù)人合抱粗細(xì)的古桃樹,十一月,桃樹上結(jié)滿了碗口大小的桃子,紅艷艷的頗為喜慶。 一根枝條被滿滿的桃子壓得垂了下來,盧仚路過,順手摘了兩顆桃,給盧旵丟了一顆。 盧旵很麻利的接過了桃子,向盧仚看了一眼,笑了笑。 將桃子在袖子上擦干凈了細(xì)毛,盧仚狠狠咬了一大口。 皮薄rou嫩,滿口蜜汁。 盧仚三兩口就將大桃子啃得干干凈凈,桃核隨手往樹林里一丟:“這桃,好……嘖,這一片桃林,真有萬里方圓?當(dāng)年,是哪位奢遮人物,這么大手筆,種了這般大的桃林?!?/br> 樂喜也從車窗里探出了半截身體,好奇的張望著四周。 盧旵淡然一笑:“這一片桃林正中,有一座桃山,山上有一株極大的古樹……這里啊……” 盧仚看著盧旵:“有什么說法么?” 盧旵擺了擺手:“真有一些說法,不過,我這里說了不中用,等見了那位,你就知道了。” 盧仚笑了起來。 盧旵還在賣關(guān)子……好嘛,陪著你玩就是。 盧仚看出來了,盧旵來胤城,就是‘包藏禍心’,專門整事情來了。 不然的話,如果他真的想要在新胤飛黃騰達(dá)的話,無論是去找樂歡,甚至干脆找樂水呢?不都比找樂喜這個上不接天、下不著地的二太子來的便宜? 偏偏找上了上下不靠的樂喜,可見盧旵是想要整事情??! 順著林間道路,往前行進(jìn)了百十里地。 天地靈機(jī)恢復(fù),世間好些有著異獸血脈的坐騎,都在逐漸的血脈返祖。尤其是各方勛貴、世家、門閥,他們手中的坐騎,本身就是精品中的極品。 一如盧仚座下的高頭大馬,四條大腿都生出了一個個均勻的毛旋兒,行走之時(shí)有清風(fēng)繚繞,分明是已經(jīng)血脈返祖到了一定的程度。 其他親衛(wèi)的坐騎,還有拉車的四頭白馬,也都是如此模樣。 所以,一行人行進(jìn)的速度很快。 百多里地,也就是半個時(shí)辰不到,就已經(jīng)到了地頭。 這里,有一片桃樹很是反季節(jié)的,沒有結(jié)出桃子,居然是開滿了巴掌大小的紫紅色桃花。更有狂蜂浪蝶圍著桃花一通忙活,天空秋日高照,林中頗為溫暖,一片陽春三月的勝景。 就在一株高有十幾丈的大桃樹下,一頭老牛趴在地上。 老牛身邊,放著一張有點(diǎn)破爛的氈子。 一名頭發(fā)所剩不多,只在頭頂扎了小小一個發(fā)髻,面色紅潤,身形高大的老人,正盤坐在氈子上,手捧書卷,向面前的十幾名青年講授文章。 老人身上只穿著一件粗布長袍,上面滿是補(bǔ)丁,胸襟敞開,露出了和年齡不匹配的一塊塊肌rou紋路。 那些青年也都是身穿布衣,身邊放著一柄柄做工粗劣的黑鐵劍,一如盧旵去皇城門口揭招賢榜的時(shí)候,他隨身佩戴的那柄鐵劍一般無二。 老人面孔紅潤,唇紅齒白,雙眸如孩童一般清澈純凈,目光中充滿了對萬事萬物的好奇心,靈動得好似兩顆在冰盤上滾動的漆黑滾盤珠。 盧旵跳下坐騎,向盧仚笑了笑:“到了?!?/br> 盧仚也跳下馬。 他看著那坐在桃花樹下,不斷有桃花瓣落在身上的老人——這老人的長相,很眼熟??! 如果頭發(fā)再多一點(diǎn),下頜的發(fā)須再長一點(diǎn),身形再清癯精瘦一點(diǎn),那么,就和常年蹲在鎬京扶搖殿中,用一支筆、一張紙,記錄滿朝文武八卦事,世間基本沒人敢招惹的太史令魯步崖是長得一模一樣了。 那么,這位老人,就是那位嘍? 曾經(jīng)的國子監(jiān)副山長白長空,這些年來,一直到死,都念念不忘的國子監(jiān)山長正職! 那位地位特殊,手段特殊,讓朱崇等文教大佬都難以下手,不敢承諾讓白長空上位的大胤國子監(jiān)山長,魯青羊! 一個常年在外溜達(dá),美其名曰‘游學(xué)’,實(shí)際上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古怪勾當(dāng)?shù)?,魯青羊?/br> 數(shù)十年前,曾經(jīng)在國子監(jiān)的學(xué)術(shù)辯論大會上,和對手吵得火冒三丈,拎著一柄戒尺當(dāng)長劍,一個人打翻了數(shù)百國子監(jiān)教授、博士,更將趕來彈壓的數(shù)千禁衛(wèi),一劍轟趴在大街上的魯青羊。 精讀諸子百家,學(xué)識堪稱國朝第一,壓得文教諸多大佬氣急敗壞,卻對他無可奈何的,魯青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