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151節(jié)
盧仚心中有七八分把握,被擊殺的那些極樂天宮女弟子,應(yīng)是李梓所為。 這老家伙,藏得好深。 但是他已經(jīng)藏了大半輩子,為什么會在這時候突然爆發(fā)? 聯(lián)想到一直被關(guān)在自家駐地后院,這些天據(jù)說李梓每天都去探望的李爾雅……盧仚朝著李梓笑著點了點頭。 他和李梓,不應(yīng)該是敵人。 應(yīng)該是白長空他們威脅到了李爾雅,所以李梓才悍然出手罷? 事后,他也就順勢帶走了自己兒子。 而盧仚在婚事現(xiàn)場劫走李爾雅,也是為了保護他嘛。 如果昨夜真是李梓出手,那么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領(lǐng)會到了自己的一番好心,一片善意。 盧仚朝著李梓微笑,見到盧仚這般友好的示意,李梓心里一動,他也朝著盧仚笑著,向盧仚比劃了一個手勢,讓他散朝之后略留片刻,自己有事和他協(xié)商。 盧仚笑著點頭,然后,他看向了白長空。 白長空氣定神閑的站在文臣班列中,而且站在極靠前的位置。 以他的官職,白長空應(yīng)該和李梓站在一起。 但是此刻,白長空悍然站在朱崇身邊,甚至比大丞相府下轄的六部尚書還要更靠前。 感受到盧仚的目光,白長空朝著盧仚看了過來。他的瞳孔微微一縮,露出了一絲忌憚、警惕之色,但是他很快又舒展表情,朝著盧仚笑著頷首致意。 李梓也看向了白長空。 白長空面無表情的看著李梓。 李梓朝著白長空笑了笑,微妙的目光在白長空左右兩腎位置掃了掃,然后皺起了眉頭,顯然很是疑惑不解,為什么白長空今天還能如此正常的出現(xiàn)在這里? 朱崇注意到了白長空和李梓之間的詭異互動。 他壓低了聲音:“白大人,現(xiàn)在我們當(dāng)同心協(xié)力,共渡難關(guān)。我們內(nèi)部,絕對不能再起齟齬。你和李大人,本是兒女親家,不該有矛盾才是?!?/br> 聽到‘兒女親家’一詞,白長空心里那個膩味啊,恨不得當(dāng)場拔劍戳死朱崇。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梓,只恨李梓這老陰貨居然藏得這么深! 能夠在鴻臚寺大堂上被那些諸侯質(zhì)子抽耳光的鴻臚卿李梓,居然是如此恐怖的高手……你說,你說,你求個啥呢? 白長空心頭恨極,同時又擔(dān)憂到了極點。 他的九個寶貝兒子,還都在安平關(guān)軍中。 幸好他還有二十幾個孫兒留在鎬京,否則如果九個兒子都在軍中戰(zhàn)死,白長空真會不惜一切的,將當(dāng)日逼迫白閬等人從軍的朱崇一伙人通通干掉。 云板聲響起,胤垣身后的珍珠帷幕微動,太后樂氏已經(jīng)在無數(shù)太監(jiān)宮娥的簇擁下,趕到了扶搖殿。 剛剛落座,還不等廷儀官約束群臣,太后略顯急促的聲音就傳遍了扶搖殿。 “一天天敲鑼打鼓,一天天敲鑼打鼓,就不能消停一些么?就不能太平一些么?國朝奉養(yǎng)爾等文武,究竟是為的什么?不就是求一個國泰民安,求一個逍遙度日么?” “安平州,小小一安平州,怎么就這么難呢?” “大丞相,前兩次出兵的時候,你們是怎么保證的?你們是怎么說的?” “王璞出征的時候,你們說,手到擒來,平定叛亂不過是旬日之間的事。” “結(jié)果,王璞死了,說是連一具全尸都沒落下?!?/br> “你們又急忙推薦王(王卜)接替王璞,你們說,王(王卜)才干超出王璞十倍,統(tǒng)轄大軍平亂,易如反掌呀!” “真是易如反掌……人家易如反掌的,將你們前后兩支平亂大軍給打得全軍覆沒!” “兩支大軍,前后加起來,賬面上的數(shù)字,能有千萬了吧?” “哀家雖然身居深宮,可是也知道,賬面上的數(shù)字信不得……但是沒有千萬,總也有數(shù)百萬精兵猛將吧?” “就算是數(shù)百萬條豬!” 太后拍著寶座扶手厲聲呵斥:“就算是數(shù)百萬條豬,也不會在半日之間,被人殺得干干凈凈罷?” 第169章 雪上加霜 太后發(fā)怒,大將軍立刻落井下石。 樂武從武勛班列首位蹦了出來,揮動著芴板大聲嚷嚷:“朝廷出jian臣了,一定是出jian臣了?!?/br> 他大聲吼道:“小小安平州,區(qū)區(qū)泥腿子……諸位大人,諸位大人啊,不過是一群泥腿子造反,是一群從未受過任何軍事cao練,從未學(xué)過任何殺人技巧,給他一架床弩估計都不會擺弄的泥腿子?。 ?/br> “數(shù)百萬平亂軍……當(dāng)然,都是城防軍,遠不如我大將軍府、五軍府控下的禁軍?!?/br> “但是,畢竟是數(shù)百萬朝堂花費了無數(shù)民脂民膏養(yǎng)起來的正規(guī)軍哪!” “那些泥腿子,沒練過武?!?/br> “這些城防軍,全修煉過?!?/br> “那些泥腿子,每天吃糠咽菜。” “這些城防軍,每天大魚大rou?!?/br> “那些泥腿子,一輩子就折騰鋤頭、鎬頭、犁頭?!?/br> “這些城防軍,整日里就擺弄長槍、刀劍、弓弩。” “那些泥腿子就是一群待屠的小羊羔,而這些城防軍,就是一群惡狼?!?/br> “沒道理打不贏的,沒道理全軍覆沒!” 樂武大踏步到了朱崇等文教重臣面前,手中長達三尺的玉質(zhì)芴板幾乎杵到了朱崇的鼻頭:“朝廷里出jian臣了,否則怎可能接二連三的失?。俊?/br> 盧仚站在班列中,差點為樂武鼓掌叫好。 屠狗賣rou的屠夫出身的樂武,居然能一口氣說出這么一長串話來,順便將一頂jian臣的帽子扣向朝堂上的文教大臣,委實是精彩! 胤垣在寶座上火上添油:“舅舅說得極有道理,定然是有jian臣的了。城防軍歸屬兵部和城尉府統(tǒng)轄,大將軍府和五軍府是絕對沒有插手的機會的,所以這jian臣,只能是兵部和城尉府的人嘍!” 樂武揮動著芴板,輕輕的拍打著自己的肚皮,得意洋洋的說道:“當(dāng)然嘍,陛下,我們要看清一件事情,王璞老兒戰(zhàn)死,王(王卜)不知死活,城尉府的將領(lǐng)們死傷狼藉,所以,jian臣不大可能是城尉府的?!?/br> 胤垣大驚小怪的叫了一嗓子:“哦???原來,jian臣在兵部啊!” 大胤兵部尚書摩羅朽大踏步從班列中走出,他怒瞪了樂武一眼,冷哼了一聲,‘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朝胤垣行五體投地大禮。 “陛下,臣對陛下,對大胤忠心耿耿。臣更敢確保,兵部上下官吏,全都是大胤的忠臣?!?/br> 抬起頭來,摩羅朽怒道:“陛下明鑒,兵部為平亂軍,統(tǒng)籌糧食輜重、軍械戰(zhàn)馬等,除此之外,兵部并無插手安平關(guān)戰(zhàn)事指揮及兵馬調(diào)動,平亂軍全軍覆沒,定有其他緣故,和兵部何干?” 樂武立刻跳了起來:“哪,哪,哪,這就開始推卸責(zé)任了?” 太后也狠狠的一拍長案,怒道:“那么,摩羅朽,你且告訴哀家,這平亂軍,究竟是怎么敗的?” “大丞相,你有什么話說?” “王璞戰(zhàn)歿,是你們推薦了王(王卜)接管他的城尉一職,由王(王卜)接管平亂軍繼續(xù)作戰(zhàn)。甚至為了方便王(王卜)行事,你們還將臨危救難的監(jiān)軍盧仚給調(diào)了回來?!?/br> “誰能告訴哀家,這場仗,究竟是怎么輸?shù)??你們……誰來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 朱崇等人心頭一沉。 ‘承擔(dān)責(zé)任’,終于提到這個話茬了。 沉默了一陣,朱崇緩步走出了班列,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摩羅朽,低聲嘆了口氣,伸手抓住摩羅朽的肩膀,微微用力,將他拉了起來。 太后冷笑。 胤垣冷笑。 樂武這位大將軍同樣冷笑。 朱崇這般作為,堪稱跋扈。 摩羅朽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朱崇身后。 朱崇上前了兩步,他凝神看著斜斜坐在寶座上的胤垣,沉聲道:“太后,陛下,此刻我們要做的,不是追責(zé),而是盡快平定安平州的叛亂?!?/br> 太后、胤垣、樂武再次冷笑。 那些在大殿外討價還價的勛貴們,此刻也已經(jīng)繳納了款項,一個個神氣活現(xiàn)的回到了大殿中。 聽得朱崇這般說,一名身穿紫色鯤鵬紋冕服,右手不斷揉搓左手大拇指上一枚碩大的白玉扳指,年紀不過三十歲的開國侯大笑了起來:“唉喲,不追責(zé),又要往安平州派兵啊?這次如果再輸了,算誰的?” 朱崇斜睨了這位開國侯一眼:“汾陽侯,扶搖殿上,請莊重?!?/br> 冷哼了一聲,朱崇冷聲道:“太后、陛下需知,安平州的叛亂,可不是普通的亂民sao動。他們背后,定然有人主使。太后、陛下可曾見過安平州送來的軍情?那些亂民喊的口號……” 胤垣興致勃勃的打斷了朱崇的話:“知道,知道,他們的口號是‘清君側(cè)、殺國賊’,可見我身邊,的確是有jian臣的了?!?/br> 朱崇和一群文教重臣差點沒氣得眼珠子都凸了出來。 朱崇厲聲道:“是‘紅蓮現(xiàn)、享平安’……是‘紅蓮天女、降世安民’!” 朱崇嘶聲道:“大家想想前朝末年的記載……前朝江山傾覆,社稷崩碎時,有多少亂軍喊出了這一類的宗教口號?此次安平州的叛亂……” 勛貴班列中,好些公侯同時呵斥起來。 “大丞相慎言,焉敢用前朝來比擬本朝?” “陛下,臣請將大丞相拖出去重責(zé)一千杖,大丞相口出不吉之言,是詛咒我大胤國運哪!” “太后,可見這大丞相是居心叵測,他居然拿國泰民安的本朝,與民不聊生的前朝比!” 大殿內(nèi)亂糟糟的吵成了一團,剛剛被罰了一大筆錢的勛貴們猶如一群受傷的惡狗,瘋狂的撲擊著朱崇。 朱崇被勛貴們突然的暴起弄得手足無措,他憤怒的呵斥著,但是哪里還有人聽他的話? 連續(xù)大敗了兩場,損失的士卒、輜重之類還是小事,損失最多的,是朱崇的威望,是文教臣子們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往日里,這些文教臣子動用無數(shù)喉舌,紛紛鼓吹自己,將文教的官員們塑造成了治國理政的天才,好似他們一個個都無所不能一般,正是在他們的治理下,大胤才有了如今的安盛、祥和的局面。 但是兩場大敗,一下子就撕掉了文教官員們臉上的遮羞布。 勛貴們驚訝、更驚喜的發(fā)現(xiàn)——哦,原來你們也就一廢物! 原本,勛貴們以為,只有自家才是一群吃喝拉撒的大肥豬,整天里在泥水塘子里翻滾。 但是,居然你們這些文教君子和我們一樣,都是一群癡肥無能的大肥豬,那么,無論如何也要拖拽著諸位一起下泥水塘子打滾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