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15節(jié)
盧仚驚愕萬分的,猶如逃跑一樣橫穿整個藍(lán)田園。 “君子如玉,這就是白家第三代的諸位謙謙君子!” 不過,可以理解。 如今大胤朝的風(fēng)氣就是這般。 ‘為真名士,自當(dāng)風(fēng)流’嘛! 大胤朝堂內(nèi)外的那些大賢、賢人、俊彥、良才,哪個不是一身風(fēng)流債? 甚至是,風(fēng)流病? 室外寒風(fēng)蕭瑟,云中有小雪飄落。 室內(nèi)狂風(fēng)暴雨,風(fēng)雨聲此起彼伏。 盧仚越過藍(lán)田園,來到了白家第六進院子,一座高有五層的秀樓下。 這秀樓,一樓是粗仆、嬤嬤居所,二樓是丫鬟的房間,三樓是書房和小姐閨房,四樓是畫室、繡房、棋房、茶室,五樓則是一個極大的空間,四壁掛著一件件古琴、古箏、玉簫、竹笛等樂器,間雜以一些古色斑斕鯊魚皮鞘裝著的寶劍。 五樓正中放著一架通體青翠欲滴,玉色宛如云霞一般幾乎要片片飛出的古琴。 身穿一裘大白長裙,披散長發(fā),俏臉不使脂粉,嘴唇上也沒有涂胭脂,一張臉有點凈白過度,配合著白裙、長發(fā),頗有‘女鬼’風(fēng)范的白露,正端坐在琴臺旁,玉指輕勾,揮響一片山泉潺潺般清越琴音。 盧仚順著樓梯一路而上。 淡淡白霧就包裹了整個秀樓,遮擋了他的身形,隔絕了他腳下樓梯發(fā)出的‘嘎吱’聲。 他猶如一縷鬼影,靜靜的站在了五樓琴房外。 外面天寒地凍,但是五樓琴房中有兩口三足黃銅蛤蟆吞天大火爐,每個火爐中,都裝填了上百斤極品的獸炭,馨香四溢,火力十足,整個五樓琴房端的猶如夏日一般暖和。 白露只穿了一裘輕紗長裙,卻依舊感到炎熱。 琴房的好幾扇窗子都微微開啟了一條縫隙,讓寒風(fēng)輕輕穿過,帶走了屋內(nèi)的熱力,讓溫度降到了溫暖如春的舒適程度。 白露微微閉著眼,無比陶醉的彈奏著古琴。 琴音清越,悅耳動聽。 盧仚聽不懂這是什么曲子,不過,的確是好聽。 他靜靜的站在窗外,傾聽著白露的琴音,同時肆無忌憚的透過窗子縫隙,打量著琴房中的另外一人,一個一裘錦袍,氣度雍容的青年男子。 白露是一個還沒嫁人的姑娘。 此刻,已經(jīng)深夜。 在她的秀樓閨房中,居然有一名青年男子停留。 在大胤,哪怕是普通平民家里,沒出閣的大姑娘家,她的家人也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放在民風(fēng)保守的鄉(xiāng)下地方,沒出嫁的大姑娘半夜私會男子,是會被沉豬籠的。 就更不要說,白長空這樣的大賢之家。 白長空在文教,以‘禮’揚名,而且他治的是‘古禮’,是最嚴(yán)苛、最呆板的‘古禮’。 那‘古禮’中,不要說大姑娘半夜會男人這種荒唐事情了,什么‘七年男女不同席’啊,什么‘嫂子快被淹死小叔子不能援手’啊,各種苛刻的‘禮法’堪稱恐怖。 偏偏白長空的孫女,大半夜的,在房間里和一個男人獨處! 嘖嘖! 盧仚不斷的搖頭,目光就在那男子身上打著轉(zhuǎn)。 不得不承認(rèn),這青年的‘品相’,是極好的。 如果說,盧仚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座堅固聳立的大山,那么,這青年,就是一塊美玉。 而且,這青年,是經(jīng)過宗師級大匠的手筆,精心雕琢成型的一塊‘連城玉璧’! 后天的良好調(diào)教,讓這青年氣質(zhì)雍容、端莊大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堪稱完美,給人一種‘價值連城’的美感! 此刻,青年靜靜的坐在白霜的對面,雙手溫和的放在腿上,面帶微笑,微微瞇著眼睛,凝神傾聽著白霜的琴音。 他的氣度極佳,他靜靜的坐在那里,就給人一種‘無瑕’的尊貴感。 甚至,他讓人覺得——他能夠坐在這里聆聽某人的演奏,這就是對某人的樂技最高的評價! 一曲奏罷,琴音還在琴房內(nèi)回蕩,白露睜開眼,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青年微笑,舉起雙手,輕輕的鼓掌贊嘆:“為霜的琴藝,又有進益了。哎,如此天籟仙音,偌大的鎬京,能和為霜比肩者,不過三五人罷了?!?/br> 白露輕嘆了一口氣,她看看青年,不知道從哪里拔出了一柄純金的小匕首,‘嗆啷’一聲,將琴弦一刀劃斷。 繃緊的琴弦彈起,‘啪’的一下在白露的手背上抽了一記,很快一條血色的紅印子就在她手背上現(xiàn)了出來。 “奈何,我的琴聲,未來卻要被那等腌臜貨色傾聽?” 白露泫然欲泣的看著青年:“世子,我寧可折了自己的十指,也……” 青年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帶著完美的笑容,來到了白露身邊,雙手輕輕的按在了白露的肩膀上。 盧仚頓時不斷的搖頭。 乖乖,白露呵,按照你爺爺?shù)摹哦Y’,你尚未出嫁,卻被這陌生男子觸摸身體,你的兩條膀子都要砍下來的! 而且,白露說什么? 寧可折斷自己的十根手指,也不會讓某個腌臜貨色聽她彈琴? 盧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個腌臜貨色,不會是自己吧? 如果雙方成親,那么妻子給丈夫彈琴,這不是夫妻之間極風(fēng)雅、極正常的生活日常么? 呵,呵呵! 青年的動作更加過分,他輕輕的撫摸著白露的長發(fā),聲音變得越發(fā)溫柔:“為霜,你也知道,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 “是我朱鈺錯了,一不小心,讓你有了身孕?!?/br> “你知道的,我朱氏乃文教圣人苗裔,家風(fēng)森嚴(yán),族中長老,一個個都是鐵面無私的性子。你已經(jīng)受孕將近三月,你我若是成親,以我朱氏在大胤的地位,單單婚禮諸般禮儀,沒有八個月,斷然完成不了?!?/br> “你婚前,不可能不見人,若是顯露了胸懷……” “到時候,你的清譽有瑕,族中長老們定然會對你不利,而且,就連我在族中的地位,也會大受影響?!?/br> “但是只要你嫁給了那和你訂婚的幸運小子……他和你是婚約的,而且小家小戶,成親倉促些,也沒人能說閑話。呵呵,最多數(shù)日功夫,他就會酒后墜河,不幸身亡?!?/br> “破落戶,腌臜小子,扛不住你身上的福氣,婚后意外而死,誰能說你個不是呢?上皇的長公主,還有三代前的那幾位公主,甚至還有幾位王妃,她們不都如此么?” “就不要說,當(dāng)今太后,她也是死了三任丈夫后,才改嫁給上皇的嘛!” “嘖嘖,連續(xù)三任丈夫都扛不住她身上的福氣,結(jié)果嫁給了上皇后,沒幾年,當(dāng)今太后就垂簾聽政,手握朝堂權(quán)柄,嘖嘖,這福氣,誰不驚嘆?” “他死了,你有孕,你難過,閉門不出,安心養(yǎng)胎,誰能挑個不是出來?” “數(shù)月后,你心情不穩(wěn),胎兒早產(chǎn),卻含辛茹苦,將孩兒撫養(yǎng)長大。而且這孩兒玉雪聰明,從小有‘神童’美譽,這更能顯出你的不易和辛苦!” “三年時間,我,還有你家長輩,都會為你造勢,一個‘貞烈’、‘賢良’的美名,你是定然有的?!?/br> 朱鈺悠然笑著,輕輕的撫摸著白露的長發(fā)。 “一個‘貞烈’、‘賢良’的寡婦,還帶著一個‘神童’兒子,還是白山長的孫女……做我的平妻,是綽綽有余的!” 朱鈺輕柔的安撫白露:“你放心,你我的事情,我父親已然知曉,他是無比歡喜的,畢竟,我這一房,已經(jīng)連續(xù)五代一脈單傳,如今我和你有了孩兒,我父親若不是礙于那些長老,他是巴不得親自接你回家的?!?/br> “我父親讓我給你說,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我,我朱氏,定然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等你那便宜夫婿墜河后,我去你那邊,也是輕松方便的,你我和真正的夫妻,又有什么兩樣?” 窗外,盧仚打心里吐出了一團寒氣。 ‘喜當(dāng)?shù)簿土T了。 婚后短短數(shù)日,還要酒后墜河而亡? 死了也就罷了,還要被人鴆占鵲巢? 這就,有點過分了嘿! 第13章 守宮監(jiān) 初八,凌晨。 鎬京皇城西北角,與天子日常讀書、辦公的含章殿一墻之隔,是一座極大的甕城。 甕城圈起了將近兩千畝地,其中重重宮殿通體漆黑,宛如鐵鑄,氣勢雄渾猶如鐵壁雄關(guān),氣息獰殺好似地獄魔窟。 偌大的一片建筑,一眼望去,就連一根草、一棵樹都找不到,一座座獨體的宮殿之間,全都是三尺見方的巨石鋪成的光潔地面,石縫之間滲以鐵汁,真?zhèn)€密不透風(fēng),防御堅固到了極點。 甕城僅在正西面,有一座城門出入口。 高只有兩丈許,寬三丈的城門,和高達百丈的城墻相比,顯得無比逼仄,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 盧仚站在街口,隔著一個數(shù)十畝大小的廣場,對面就是那狹窄的城門。 盧仚眸子里青光流轉(zhuǎn),看清了城門上方小小的黑鐵匾額,上面有三個刀劈斧剁般氣息凌厲的大字——‘守宮監(jiān)’。 天色將亮未亮,遠(yuǎn)處有巡城禁衛(wèi)的腳步聲、鎧甲摩擦聲傳來。 正是一天人最困頓的時刻,街道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沉重的喘息聲,以及刻意壓制的咒罵聲。 三條人影踉蹌著,順著南面的街道狂奔而來。 他們每一步邁出,都向前奔出七八丈遠(yuǎn),衣角帶動空氣,發(fā)出急促的破風(fēng)聲。 在他們身后,數(shù)十道身穿黑衣,上半身穿著犀牛皮軟甲,頭戴斗笠,系著短披風(fēng)的精悍人影同樣撒腿狂奔,手中制式的柳葉刀寒光乍閃,更有人手持精巧的短弩。 奔跑追逐中,后方的追兵有人突然騰空而起,跳上了街道兩旁的民宅。 他們舉起右手,‘嗖嗖’破風(fēng)聲炸響。 這些追兵使用的短弩,全是精鋼鍛造的強力連弩,小小的弩弓一發(fā)三矢,十幾人同時發(fā)射,數(shù)十支半尺不到點,形如柳葉的精鋼箭矢帶著刺耳的嘯聲破空攢射,直擊前方逃跑的三人。 三人齊聲咒罵,三條造型奇異的蝎尾長鞭蕩起,三團黑色光影伴隨著沉悶的破風(fēng)聲,擊打在了弩矢上。 數(shù)十支弩矢四散炸開,三人中落后的一人突然一個踉蹌,嘶聲咒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