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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病秧子夫君和離后 第62節(jié)

    梁和滟嘆口氣:“我知道了?!?/br>
    又揮一揮手,芳郊會意,站門口遙遙看著,梁和滟坐桌邊,慢吞吞展開了那張紙。

    短短兩行字而?已,梁和滟很快讀完,手卻一直緊捏著那紙條,良久沒松開。

    “芳郊……”

    芳郊聞聲,回頭看,就見梁和滟正站在燭火前。

    天色暗了,屋里只?點一盞燈,昏黃的光映在她臉頰上,朦朦朧朧的,她手捏著那紙條,湊在燈上,正點燃,火光很快燎上紙條,簇簇燒起?來,梁和滟定定保持著那動作,不動彈,手指也停在那里,握著那封被點燃的紙條,不曉得再想什么。

    直到火要燒及她指尖了,芳郊叫一聲:“娘子!”

    梁和滟側(cè)臉過她,猛地?松手。

    “沒事。”

    她動一動唇,仿佛想吩咐些什么,但落到最后,還是搖頭,講沒事。

    燈光昏暗,她唇角那道被擦開的朱砂痕跡被照得紅艷,仿佛真是才?吐過一口血出?來。

    第80章

    梁和滟的病原本要好了, 這?一晚后又厲害起?來,芳郊后悔的不得了,私底下直說自己不該幫衛(wèi)期傳信, 不曉得里面寫了什么,惹得梁和滟好好一個人, 沒?來由這?么大病一場。

    梁和滟笑笑, 安慰她:“你不去,來的就是窈窈,總要夾帶來給我的——若不到我手里, 事情更?不好?!?/br>
    太醫(yī)令來把過脈, 說得還是老一套的話, 從前太忙碌, 驟然閑下?來, 身子?有點不適應, 所以有一點病癥, 就連綿發(fā)作起來。

    裴行闕為她摸過脈, 也沒?把出?什么問題, 只讓她安心靜養(yǎng)。

    梁和滟心里藏著事,要靜養(yǎng), 也養(yǎng)不下?來,裴行?闕來看她,看著她:“怎么了, 想說什么?”

    他笑:“欲言又止的樣子?。”

    此時各官署已經(jīng)封印, 他閑散許多,每天只與三品往上的大臣會一面, 明確了沒?有要緊事就好。剩下?大部分時間,都拿來照顧她, 在她身邊忙碌。

    “沒?事?!?/br>
    梁和滟抿抿唇:“國庫,怎么分的?”

    她是問得上次的事情,裴行?闕笑笑:“該批的帳都給批了,吏部超支太過,被我打回去了?!?/br>
    “就只打回去了吏部?你這?樣子?下?你舅舅面子?,不怕惹得長輩惱火嗎?”

    裴行?闕笑笑,不以為意:“父母過還要諫使更?,長輩做得不好,再是長輩,也不能順著他來,忠孝難兩全,沒?有辦法——而且他要得也太多,百萬兩給出?去,我明日就只好吃糠,周地的糠難以下?咽,想來楚地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吃過幾年,不想再吃了。”

    他語氣輕快,講玩笑話?一樣,談及他在周地被苛待到吃糠的事情時候都面色平淡,要逗她開心。

    梁和滟心里更?煩悶,接過他手里藥,心不在焉抿一口,隨即被苦到幾乎控制不住表情,笑都僵了,捧著碗在那里咬牙根,裴行?闕低著頭,輕輕笑出?來,伸手從袖子?里掏了個油紙包,托著遞給她:“糖蓮子?,吃一點,去去苦味兒。”

    他話?講得短促,顯然是憋著笑在說,看著梁和滟的時候,眼?都彎起?來,不曉得她被苦到,怎么就叫他那么開心。

    梁和滟狠狠瞪他一眼?,不接那糖蓮子?,把藥悶了一大半:“也還好,不太苦。”

    她話?才說完,就自己拆了自己的臺,嘴里的苦味從喉嚨一直頂上來,實在讓人忍不住。

    梁和滟唇抿緊,眼?睛也緊閉起?來,只覺得兩腮都在用力緊繃著去挨過那苦味兒,忍了片刻后,到底沒?忍住,要去拿那糖蓮子?。只是她手里端著藥碗和勺,空不出?余裕來,惶然地微微張唇,等?裴行?闕喂她,只是吃得太急,一粒糖粒子?含進來,連帶著他指尖也吮住,舌頭上抬,舔過,急急收回了,也有一點濕潤留在上面。

    叫人窘迫。

    裴行?闕偏頭咳一聲:“我洗干凈手了的?!?/br>
    他還偏提這?一茬!

    梁和滟著急忙慌把話?題拉回正事上面,含著那糖蓮子?囫圇地講:“你舅舅如今不是管著北衙禁軍么?你得罪他,小心他急了,把你這?個太子?換掉,改人來當。”

    “是有這?個可能。”

    裴行?闕順著她說的話?想了想,接過她喝空的藥碗,順手又遞了糖蓮子?過去:“那也沒?辦法,面子?我已經(jīng)下?了,他若真要生氣,火現(xiàn)在也冒二?丈了,馬上就燒到我眉毛?!?/br>
    頓一頓,他終于不講玩笑,收斂起?神色,很正經(jīng)看著梁和滟:“我曉得你擔心什么,放心吧,滟滟——而且就算我出?事,你和你身邊的人,我也一定保你們平平安安。好好養(yǎng)病,不要想這?么多了,好不好?”

    外邊長隨隔著窗戶找他來問話?,他對梁和滟笑笑,要她好好休息,站起?身來,走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梁和滟屋里燒著地龍,溫暖如春,裴行?闕挑開簾子?出?來,被冷風撲了正著,熱身子?最不可被風吹1,他立在門邊,斷斷續(xù)續(xù),扶著門框咳了許多聲,才停下?,唇色有點蒼白地招招手,問人:“怎么了?”

    “一切都照著殿下?的吩咐安排下?去了?!?/br>
    長隨扶他一把,遞來臂彎搭著的大氅,展開為裴行?闕披上,他順手要接過裴行?闕手里緊握著的糖蓮子?,裴行?闕搖頭,自己握住,小心翼翼掖在袖子?里,珍重至極的樣子?。

    兩個人一起?往一邊廂房走去,裴行?闕斷續(xù)咳著,聽他低低稟報完,又連咳許多聲,才止?。骸皶缘昧恕!?/br>
    一邊屋里正煮藥,一爐梁和滟的,另一爐傾倒出?來,遞到裴行?闕手里,他接過,略有點疲憊地抿一口。

    深棕色的藥汁連氣息都透著苦澀,他喝得緩慢,斷斷續(xù)續(xù)地抿,仿佛嘗不出?味道一樣,身邊長隨瞥他幾眼?,小心翼翼問:“殿下?…衛(wèi)世子?遞了封信,經(jīng)由芳郊姑娘帶來給娘子?了,因您吩咐,沒?敢近前看,所以也不曉得里面寫了什么?!?/br>
    裴行?闕點點頭:“沒?事,她大概試著跟我講了,只是大約礙著衛(wèi)期,怕我怪罪他,沒?說太明白,但意思我都知道了?!?/br>
    他說著,咳了幾聲,把那碗藥一飲而盡:“是小事情,不打緊,你叫人盯一下?梁行?深,他雖然被拘押著,但看來是不太老實?!?/br>
    又笑:“舅舅也糊涂。”

    梁行?深,周地二?皇子?,從前被梁行?謹壓著,無聲無息的,唯一一次露頭,是和衛(wèi)期被關押在一起?,再后來就是跟著裴行?闕一起?來楚都,如今和其他幾個皇子?皇孫一起?被幽禁著。

    這?幾句話?單說云里霧里,但長隨原本就曉得些內(nèi)幕,很容易就串起?來,低低應了聲“是”,又看他那鍋里藥渣:“殿下?…這?藥是否該停了,您這?段時日咳得愈發(fā)多了。”

    裴行?闕沒?應聲,只是站起?身,推開窗,看了眼?梁和滟的方向,他攏一攏身上半舊的大氅:“我心里有數(shù),下?去吧。”

    嘴里藥味兒的苦澀已經(jīng)淡了,他卻還是掏出?那糖蓮子?來,捏起?一粒,抿到嘴里。

    指尖碰到唇的時候,停了片刻,仿佛是借手指上殘余的那一點溫度,與她回吻。

    ——他從沒?吃過這?樣甜的糖蓮子?。

    事物要長長久久保存,就要糖漬、鹽腌、風干,年節(jié)時候天寒地凍,多的是這?樣保存許久的東西,熱乎的飯菜準備了一桌,沒?什么禮法上的講究,全是梁和滟愛吃的。

    裴行?闕不在,他到底還是太子?,平日里能玩忽職守、陪她身邊,元日這?樣的大日子?不行?,許多儀式都得他出?面主持,最后還得賜宴百官群臣。

    梁和滟身體好了不少?,但還是有點怕冷,裹著大氅,和芳郊、綠芽一起?吃飯。

    外頭已經(jīng)放起?爆竹,一切熱鬧得很,聽聞今日宮里還有儺戲,也熱鬧,這?是周地宮城里沒?有的規(guī)矩,梁和滟聽著人講,有點好奇,但也沒?太神往,那里頭規(guī)矩太重,就比如這?一日,她若真嫁給裴行?闕,那難免就要穿著沉甸甸的鈿釵禮衣在主持宮宴,而不是在這?里斟著杯小酒與人偷閑嘮嗑。

    芳郊和綠芽到了年紀,正在互相調(diào)侃對方快該嫁人了,綠芽捏著酒杯:“什么時候,讓娘子?給你找個楚地的,彪悍壯實,單手就把你拎起?來。”

    芳郊瞪大眼?:“是你想要那樣的罷!我才不喜歡那樣的,我就愛我們周地的郎君,唇紅齒白,干干凈凈,文質(zhì)彬彬的,說話?做事都和氣。”

    兩個人爭來爭去,最后笑作一團,綠芽一邊捂著肚子?笑,一邊拉梁和滟下?水:“其實說來,太子?殿下?倒是很合適,楚地、周地男人的好處,他都有了,高挑又俊秀,如今看著也不是很文弱,那次穿甲衣回來的時候,我看見娘子?的眼?都直了。”

    梁和滟瞪大眼?:“芳郊,給我把她嘴縫上,喝多了酒在這?里對著我發(fā)起?瘋了。”

    芳郊笑,還附和:“說得也沒?太離譜,娘子?那天眼?神確實直直的,足呆了好一會兒呢?!?/br>
    綠芽繼續(xù)道:“殿下?還以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潔的氣息,火急火燎就去沐浴了,我聽侍奉的人說,洗過三遍澡,才敢過來?!?/br>
    兩個人一唱一和,講得梁和滟找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一人嘴里塞了一塊糕,堵得她們講不出?話?來。

    因為吃過飯,菜蔬都撤下?去了,只剩下?幾盤點心,不曉得怎么,她手邊恰恰放著一盤糖蓮子?——也不是太恰好,她最近一直吃藥,嫌別的蜜餞太膩歪,這?幾天都是要一盤糖蓮子?清口,所以下?面侍女可能以為她喜歡,就把這?個放在了她近前——她也確實不太討厭。

    梁和滟捏著一枚吃了,手指才抵唇邊,就胡亂想起?那天的事來,腦子?里亂糟糟的,捻著手指上殘余的一點糖霜發(fā)怔。

    門外爆竹聲愈發(fā)大了,雜著歡笑聲,熱鬧得很,熱鬧到,仿佛能把所有聲響都壓下?去。

    直到衛(wèi)期破窗進來。

    所有的喧囂聲似乎在這?一刻止息,綠芽和芳郊也靠在一起?睡著了,萬籟俱寂,梁和滟聽見自己手里捏著的一枚糖蓮子?也咕嚕嚕滾到桌下?,她沒?看衛(wèi)期,蹲下?去,伸手去撿那糖蓮子?,沒?撿起?來,另一只手的手腕被衛(wèi)期握住。

    他做許久的文臣,在這?之前卻也是跟著他父親許久的少?將軍,梁和滟曾許多次去看他縱馬射箭,直到帝王的猜忌落到衛(wèi)家身上,他從此成?了弘文館里,坐她身邊的一道沉默影子?。

    髀rou復生,握刀的繭也消退,此刻硌在她手腕上的,只有執(zhí)筆練字時候留下?的繭子?。

    衛(wèi)期看著她,眸光定定。

    “你要跟我走,滟滟——他已經(jīng)死?了,你不能留在這?里等?死??!?/br>
    第81章

    外頭的爆竹聲仿佛是停息一瞬, 那一刻萬籟俱寂,梁和滟只聽得見衛(wèi)期講“他死了”的聲音。

    只那一瞬,隨即又無窮無盡響起來。

    衛(wèi)期寫給?她的那封信用的不曉得是朱砂還是血, 暗暗的顏色,寥寥幾行字, 被她付諸火苗后化?作?灰燼, 此刻又浮現(xiàn)眼前。

    “魏氏有逆反之心,欲于元宵燈節(jié)舉事?,二殿下欲待兩虎相爭, 伺機而入, 復周興梁, 裴行闕處不可久留。”

    “死了?”

    梁和滟愣了一瞬, 卻也仿佛只愣那一瞬, 她直起身?, 從衛(wèi)期手里掙出手腕, 拍著衣擺上?適才蹲下去撿糖蓮子時蹭上?的灰, 固執(zhí)地重復著那動作?, 一下、一下。

    平靜地拍打,平靜地詢問:“你說誰死了?”

    “裴行闕!”

    梁和滟點點頭, 眉頭微微皺著,沉吟著講了聲:“哦?!?/br>
    衛(wèi)期看她云淡風輕的樣子,眉頭皺起來:“滟滟, 你別裝傻, 你看到了我那紙條的,這段時間的風聲陣陣, 我不信他一句也沒透給?你?!?/br>
    他說著,伸手又去握梁和滟的手腕, 梁和滟躲過?了:“你怎么進來的?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事?情的,你不是說要到元宵節(jié)嗎?”

    “這府中里里外外被人守得密不透風,我?guī)У娜硕急慌扇ヒ_外層護衛(wèi)了,我才好翻進來,你得快點隨我走——魏氏提前舉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我親眼看著裴行闕在?宮宴上?被羽箭射中心口,倒在?高臺上?,北衙禁軍都歸魏氏統(tǒng)領,趁此情景一呼而上?,皇后宮里的戍衛(wèi)也嘩變,把控了宮城,他重傷不說,還腹背受敵,怎么可能有活路?如?今宮里已經(jīng)亂起來,怕是馬上?就?要清算到你這里了。滟滟,你得快些跟我走!”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講:“當初衛(wèi)家與你,我放棄你,這一次,我不再丟下你了。”

    外面熱鬧、平靜,一派祥和氣息,梁和滟盯著他,眉頭皺起,只覺得疑云甚多。

    裴行闕就?這樣死了,這么輕易,寥寥幾句話,一個活生生的、走之前還微笑?著看她,講等元宵的時候,帶她去看看燈的人,就?這么死了?

    衛(wèi)期看著她:“滟滟,他真的死了,切切實實,死在?我眼前,我們?多年的情分,不值得你信我一回?”

    他看一眼還沒多大變化?的外面,語氣急切:“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滟滟!”

    “我走可以,不能跟著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