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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病秧子夫君和離后 第60節(jié)

    然而,然而……

    裴行闕沒說許多話,一絲不茍地行過禮,緩步退了出?去。

    皇后眼神陰毒地看著他?背影,在他?離去后,厲聲朝外面喊:“來人!”

    再來的卻是一張生面孔,畢恭畢敬又?小心翼翼地朝她行禮:“娘娘…殿下叫奴婢來侍奉您。”

    魏漣月的臉色難看至極,她虛弱頹廢地倒在床上,看著那些魚貫而入的陌生面孔,手指猛地握緊,

    他?在皇后宮里耽擱許久,出?去的時?候已經(jīng)宵禁,宮門都關了。

    臘月里夜風冷冰,吹在臉上仿佛鈍刀子割rou,被?打過的地方則是一種木木的疼,發(fā)麻、發(fā)僵,裴行闕微微瞇著眼,看了眼空曠的街道,伸手掩在唇上,慢慢咳了兩聲。

    身邊的長隨輕輕道:“殿下近來咳得越來越多了?!?/br>
    又?忍不住,看他?臉:“明日上朝……”

    “沒事?!?/br>
    裴行闕含糊地嗯一聲,隨手扯了帕子,慢吞吞吐一口?血在上面,他?也不看,順手抹過就掖在袖子里,很隨意地笑?了笑?:“天寒又?干燥,平日里飲水又?少,難免要咳兩聲,開春就好了?!?/br>
    說著看了眼時?辰,實在不太早了,明天還要早起上朝,身邊人問詢他?是要回?府還是直接住東宮,明天也方便,裴行闕沒猶疑,看一眼天:“回?府里去?!?/br>
    他?并不指望梁和滟還醒著,但?等回?到府里,遠遠去看一眼的時?候,頗有些驚喜地發(fā)覺她屋里燈還亮著。

    于是小心翼翼地去看一眼,屋里很透徹地燃著燈火,亮堂堂的,梁和滟坐桌邊看一本書,聽見他?進來的動靜,很隨意地抬頭看了一眼:“哦,你來啦,我以為是叫我學規(guī)矩的人去而復返了呢?!?/br>
    她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頭,說過這話,垂眼繼續(xù)去看手里書。

    這話說得很刺人,裴行闕只笑?笑?:“她們不會再來了。抱歉,我知道的時?候是在母后宮里,人她已經(jīng)派過來了,沒有來得及攔下?!?/br>
    梁和滟沒抬頭,很隨意地嗯一聲。

    裴行闕也不覺得尷尬,自己找了位置坐下,隨手抽一本書,慢吞吞在看。

    隔很久,還是梁和滟先受不住,抬頭看他?一眼:“這么晚了,殿下在這里做什么?”

    這一抬頭算是把他?看清楚了,她瞠目結舌,半晌:“誰打你了?”

    這話問過就曉得答案,他?如今是太子,敢打他?的也就皇帝與皇后了,皇帝如今纏綿病榻半死不活,皇后雖然也病著,但?能想?到派人來給她立規(guī)矩,大約爬起來給他?一巴掌的氣力還是有的。

    所?以裴行闕也只是笑?笑?,并沒答話,只是說““你要歇息了嗎?那我先走……”

    “沒有?!?/br>
    梁和滟嘆口?氣,其實裴行闕并沒有怎么得罪她,甚至待她極溫和客氣,近乎小心翼翼的程度,她挑了挑眉毛,猜測著他?被?打的緣由:“殿下,聽聞你要選太子妃了?”

    “我父皇的病漸重,我并沒有這個心思,只是母后與舅舅他?們想?推魏家姑娘繼續(xù)坐后位,所?以大張旗鼓,要為我選妃,我已經(jīng)推辭了?!?/br>
    裴行闕一板一眼地跟她解釋,語氣很認真?,不帶半點油嘴滑舌的樣?子:“我想?是我從前態(tài)度太不明確,惹得母后與舅舅覺得這樣?的事情我是樂意的,所?以今天回?來得稍晚了些,跟母后解釋了下,說清了我并不太愿意選太子妃?!?/br>
    梁和滟靜默聽完,哦一聲,但?心里并不很篤信這些東西。

    他?如今是太子還好些,等來日他?父親死了,他?做了皇帝,那些大臣們怎么可能看著他?虛置六宮、膝下無子?而且到時?候他?有天下之大,私底下納幾?個小宮女?,沒名沒分的侍奉在他?身邊,也不是十分難辦的事情。

    許多事情,單聽是極好聽的,然而真?要辦起來,就未必是那個樣?子了。

    不過看著他?臉上的巴掌印,這話倒又?添了幾?分可信。

    “你父皇身體怎么樣?了?”

    梁和滟看一眼外頭天色,估摸著要過年了:“年關事忙,殿下又?要料理皇帝的事情,其實可以不用日日都回?來的?!?/br>
    裴行闕也順著她目光往外看去,夜來天寒,窗戶沒關好,有風吹進來,他?恰好在風口?上,被?吹個正著,于是開口?前先咳嗽兩聲,再開口?的時?候,嗓子微微有點啞了,在夜色里聲音低沉發(fā)啞,聽著無端有些曖昧。

    “父皇纏綿病榻許久了,太醫(yī)講再調養(yǎng),也回?不到從前的樣?子了?!?/br>
    他?沒答她后面那話,只是抬手蹭了蹭唇角,然后回?頭微笑?著看她一眼:“但?你放心,他?一時?半刻還不會死。不然耽誤了過年就不好了——你沒有見過這里的年節(jié)是什么樣?子的,我也沒有見過,今年我想?與你一起見一見,看一看到底有多熱鬧。此間的元宵燈節(jié)也久負盛名,不輸你故鄉(xiāng),到時?候我們也可以一起看看?!?/br>
    他?話說得平淡,仿佛談及的不是他?父親的生死。

    梁和滟只覺得那被?他?掩住的冷風呼呼吹進她心口?,吹得隱隱發(fā)涼。

    時?候不早了,裴行闕關好窗:“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br>
    梁和滟頷首,忽然想?到什么:“對了,窈窈好像病了,我能不能去看一看她?”

    裴行闕頷首:“你想?到哪里,直接去就好,不必特意告訴我。”

    只是。

    他?看了眼她,沒有在皇后殿里的氣定神閑、漫不經(jīng)心,整個人仿佛無限地矮下去,矮到要仰望梁和滟的程度:“滟滟,別不回?來?!?/br>
    他?聲音很輕,因為還有點啞,所?以顯出?可憐的樣?子,襯著一副清俊的好相貌,很惹人心軟。

    梁和滟嘆口?氣,很為難地揉一揉眉心:“知道啦——”

    第78章

    只是夜風到底是涼, 梁和滟昨晚還說好了要去探病衛(wèi)窈窈,到裴行闕下朝要去署里忙事情時候,他身邊長隨匆匆過來?, 附耳講:“殿下…梁娘子晨起便有些發(fā)熱,去請了大?夫來?, 講似乎是有些風寒?!?/br>
    其實?依長隨來?看, 一點小小風寒而已?,實在算不得什么大癥結,梁和滟身體一向又好?, 喝兩劑藥下去, 大約就沒事了。

    但事涉她?, 又不?好?不?報, 不?然等裴行闕回去自己發(fā)覺了, 怕要受罰。

    年關臨近, 各部要封印, 因此許多事情急等著商議, 裴行闕才出?殿, 就有人追著他一路叫“太子殿下”,裴行闕咳嗽兩聲, 偏頭吩咐身邊人:“叫太醫(yī)令去看,有事情來?報我?!?/br>
    略一頓,他眉頭松開, 很自然地回頭, 又是溫和的樣子?,看著叫他那位:“怎么了, 您講?!?/br>
    長隨應下,匆忙走了, 喊住裴行闕的那人看一眼:“殿下是另有急事嗎?”

    裴行闕微笑:“是有急事,先派身邊人回去看看——您呢?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嗎?”

    他話講得客氣,但意思很明確,下面人原本準備繞七繞八的話,也?趕緊芝麻倒豆子?地講完了,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講,等說完,一抬頭,才發(fā)覺原來?已?經(jīng)到宮門口了。

    其實?就是到年底,各部核算開支有了些出?入,來?請示下他是什么意思,裴行闕聽完了,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叫各部寫個奏章給我,說明白是哪里超支了,是什么緣故,遞上來?我看?!?/br>
    他講完,站定:“還有別的事情嗎?”

    “暫時沒了。”

    回他話的人略一躊躇,還是加了一句:“其實?這超支,大?半是在?吏部……”

    吏部,裴行闕出?征回來?后,他舅舅接手的位置。

    裴行闕抬下眉頭,笑了笑:“無?論哪一部,一樣寫折子?,把事情說清楚,吏部又不?是不?在?六部之中?了,照我說的吩咐下去吧?!?/br>
    話落,他轉身出?了宮城。

    梁和滟的確病得不?重,她?難得起晚,起來?又覺得乏力鼻塞,叫了芳郊和綠芽兩聲,才發(fā)覺自己嗓子?啞了,芳郊進來?摸了把她?額頭,guntang,又趕忙叫綠芽去請了大?夫。

    一來?一回的,這事情就傳到了裴行闕那里。

    他趕回來?的時候,朝服還沒脫,大?紅的底子?,襯得人英挺清俊,平添一股貴氣,他快步進來?,隨手拆了冠帽,扔給一邊人,走到梁和滟床邊,順手就握住她?手腕。

    因為是他吩咐的太醫(yī)令來?人,太醫(yī)令琢磨著意思,沒見著他,也?沒敢離開,此刻見人來?了,先起身行禮。

    裴行闕手搭梁和滟脈上,因為走得急,忍不?住,偏頭咳兩聲,然后抬手:“不?要多禮,起來?罷,她?怎么樣了?開了什么藥?方子?拿來?,我看看?!?/br>
    語氣平快,一只手還搭在?梁和滟脈上,另一只手已?經(jīng)攤開,朝太醫(yī)令招了招手。

    太醫(yī)令忙不?迭放上藥方,裴行闕展開,看了眼,確實?是小病,用的藥也?都尋常,沒什么特別的。他打量看了片刻,又看向梁和滟。她?神色如常,只是臉頰微微有些紅,大?約是燒的,看見他,神色平靜冷淡,但也?沒講什么刺人的話。

    “滟滟,舌頭伸出?來?,我看一看?!?/br>
    梁和滟猛地一挑眉,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但下一刻,裴行闕的手指已?經(jīng)貼在?她?臉頰上,并?不?太用力,只輕輕捏了下,抵著牙,他神色很堅定,動作也?不?容置疑,梁和滟沒辦法?,抿一抿唇,微微張嘴,吐一截舌頭出?來?。

    裴行闕看著她?,忽然抿嘴笑了笑。

    梁和滟不?解其意地瞪他一眼,卻?見他笑得仿佛更開心了點,手里的藥方遞給太醫(yī)令:“她?舌苔有些白膩,方子?里再加上廣藿香、蒼術和厚樸1,您自己斟酌著量,叫下面人去煎了送來?吧。”

    他對誰仿佛都挺溫和,此刻對著太醫(yī),也?不?忘道一聲:“大?冷天的,要您跑這一趟,辛苦了,叫下面人給您灌個手爐、喝杯熱茶再走吧——去套上馬車?!?/br>
    最后一句話是對身邊長隨講的。

    太醫(yī)令答應著,轉身出?去,屋里的人也?陸陸續(xù)續(xù)退出?去。

    梁和滟伸手,拍了下裴行闕手背,他還捏著她?臉,沒松開,跟忘了這茬一樣。

    她?被捏著,含含糊糊開口:“松開?!?/br>
    又瞪他:“你笑什么?”

    裴行闕松開手:“沒有,就是你吐舌頭的時候,覺得好?可愛?!?/br>
    梁和滟瞇著眼看他半晌:“我燒傻了還是殿下你燒傻了?”

    又看外面天色:“殿下怎么這么早回來?,你沒事情做的嗎?”

    “聽聞你病了,所以回來?看一眼,不?然不?好?放心做事情?!?/br>
    他又笑:“真的怪可愛的?!?/br>
    梁和滟想不?出?有人會拿可愛這個詞形容自己,看著他微笑著的樣,總覺得從太子?殿下的精明里讀出?點糊里糊涂的傻氣來?。

    略一頓,她?動動手腕:“殿下懂醫(yī)術?”

    裴行闕在?周地的時候,身體實?在?很不?好?,日常臉色總是蒼白而無?血色的不?說,他們成?親后那年,他許多時間都因為各種各樣臥病在?床,當?初宣揚他不?行那事情那么快讓人信服,很大?一部分緣由也?是他平時總是一副孱弱的樣子?,不?必引導就能讓人揣摩他是不?是那方面也?有點什么問題。

    如今卻?似乎一下子?好?起來?了,只最近偶爾咳嗽兩聲,平時簡直活蹦亂跳的。

    怎么,楚地的風水這樣養(yǎng)人嗎?回來?才一年不?到,那么多年的沉疴頑疾就都痊愈了?

    “久病成?良醫(yī),是會一點。”

    裴行闕微微垂眼,終于不?再直視她?,很快講完,急急說起另一件事,仿佛在?逃避一樣:“是昨夜我沒關好?窗嗎?還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風寒了呢?!?/br>
    梁和滟腦子?也?還清醒,聽出?他不?想提這事情,曉得也?從他嘴里撬不?出?來?了,暫時沒再問下去,只是苦悶:“我怎么曉得,我原本還想著去看窈窈,結果病人沒看成?,自己先成?了病人?!?/br>
    她?發(fā)著燒的時候講話沒有那么冷冰冰,抱怨起來?的時候眉頭皺著,兩腮通紅,很可愛,很招人喜歡,平時的那一點子?冷淡的氣質都削弱了,整個人蔫蔫兒的,帶一點頹然的感覺。

    裴行闕看著,伸手為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fā),靜靜聽她?講。

    梁和滟過很久才回神,瞥他一眼,唇動一動,到底也?沒講什么。

    裴行闕在?這里坐鎮(zhèn),很顯出?對梁和滟的重視來?,下面人本來?就她?畢恭畢敬的,此刻更是不?敢怠慢,一碗黑漆漆的藥很快煎好?了送來?,

    裴行闕接過來?,嗅了嗅,怕她?嫌棄,沒用嘴吹涼,只把碗托手里,拿勺子?舀著,緩緩攪到可以入口了,才遞給她?。

    梁和滟瞥一眼,看見他手指上被碗沿燙出?一圈紅痕。

    裴行闕只是動一動手指,沒提這一茬,看著她?吃完藥:“好?了,不?要講話了,睡一覺,休息一下,不?然總是燒著,對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