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不由想到，她有沒有收到新年的?壓歲錢。

    她一個人來京城，這里沒什么?其他的?親友。

    他這人雖紈绔些，但對家里人都很好。

    衣袖口袋里有長輩們送的?壓歲錢，沉甸甸的?，可他還是回去院子，從一堆新紅封里翻出?最好看的?那個，重新封了一個紅包。

    來到春月庭外，才想起男女有別，終不好進(jìn)院子的?。

    他又要折返回去，打算找一個丫鬟送去給她。

    卻一個錯眼，看到門里，一盞明煌燈籠下，她就坐在廊廡旁，望著墻角的?光禿樹木發(fā)呆，不知在想什么?。

    孤孤單單的?，也是一個人。

    他躊躇頓住，不過一瞬，她抬起頭，也看到了門外的?他。

    一下子站起身，提著裙子跑了過來。

    她跑地太急了，堪要撞上?他，又很快站好。

    “三表哥，你回來了。”

    她仰起臉，輕聲叫了他，眼眸彎彎的?，也亮晶晶的?。

    他被她的?樣子討喜，彎了下唇，低嗯了聲，從袖子里將壓歲紅包拿出?來，遞給她，祝她：“新年快樂，歲歲平安?！?/br>
    他看到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一般，怯問：“是給我的?嗎？”

    “這里還有別人？”

    “拿著?！彼f。

    她接了過去，臉都被寒風(fēng)吹得發(fā)紅，微微低了頭。

    “謝謝三表哥。”

    “進(jìn)屋子里去，外頭風(fēng)大?！?/br>
    轉(zhuǎn)身臨去前，他對她說。

    已?經(jīng)走出?七步，聽到一聲“三表哥！”

    他頓步回首，她還站在那里，一身白裙，懷里緊抱著壓歲紅包，盈著淺淚的?明眸泛紅，朝他溫柔地笑。

    “新年快樂，歲歲平安?！?/br>
    深夜雪下，煙花綻放，絢爛了半空。

    ___

    再相見，是十五日后?，上?元游燈會。

    爹娘在府上?，大哥大嫂帶著阿朝去玩，二哥跟二嫂帶著阿錦阿若，回了孔家過節(jié)。

    他無所?事事，meimei纏著要去賒月樓，道今年那里一定熱鬧得很，說不準(zhǔn)那個叫陸松的?狀元郎要去呢。

    他不喜文?墨，不愛讀書，自然對春闈沒興趣，更對誰得什么?名次不在意。

    只是幾日前家中辦宴，聽說那個陸松竟借住在姜府，姜嫣還對其有意的?樣子。

    再想到姜嫣的?貶低，心下暗嗤。

    春闈還沒開考，滿城就談什么?狀元郎，非陸松莫屬，未免太自信些了。

    笑說兩句meimei，到底一起去了賒月樓。

    還有表妹。

    到處都是人，喧嚷歡騰。

    他百無聊賴地，陪她們游逛著，望著眼前的?景象，覺得沒多大意思，每年都是那些花樣，都看了十多年，早膩了。

    不知何?時，meimei與偶遇上?的?閨友，一起去猜燈謎了。

    留下她與他。

    他這才注意到她停落在那些花燈上?，興致勃勃的?目光。

    背靠廊道的?憑欄，他對著擁擠的?人群，抬了抬下頜，道：“想玩？去好了，我在這兒等你?！?/br>
    她望一望那里，又轉(zhuǎn)過頭來，望一望他，最終搖了搖頭。

    小聲說：“三表哥，我不想玩的??！?/br>
    他看了一眼她揪緊的?手指，沒再多說。

    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在那處稍靜的?地待著，等meimei回來，再一起歸家。

    他撐在欄桿上?，在迷離燈火里，望著四周歡鬧。

    好一會過去，余光瞥到她，還在看那些燈。

    分明想玩，卻要待在他身邊。

    “走吧，我們?nèi)タ纯??！?/br>
    他站直身，見到她如玉般的?臉上?頃刻有了笑容，追了上?來。

    他的?唇角提了提。

    她顯然不大會猜謎，連著七個，只猜出?三個來。

    他也不大會，但能幫著再多猜出?兩個。

    與一旁那些來松緩考試前緊張心緒的?貢士們，連連猜中的?場景相比，實在相形見絀。

    但對于不擅之事，各人有所?長，他向來不強(qiáng)求自己，也不覺得有什么?。

    直到工部規(guī)制，以示與民同樂的?琉璃燈擺出?。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全都看向那盞精致奪目的?宮燈。

    若想得到，需猜出?禮部的?九道謎，最快者獲勝。

    他在身后?，看到她也盯著那盞燈。

    “喜歡嗎？”

    她眼都不眨一下地還在看，道：“喜歡?！?/br>
    話?音甫落，才回神過來，轉(zhuǎn)身看了下他，臉有些紅了，似不知要說什么?，又咬著唇說：“肯定很難的?。”

    “喜歡就去試試。”

    他說，帶著她朝前去，純粹湊熱鬧罷了。

    她卻蹙起細(xì)眉，捏著白紙黑字，像是要盯出?一個洞來，絞盡腦汁地思索謎底。他跟著想起來，真是好些時候，沒這般費腦子了。

    周遭紛議起來那些謎。

    便是在那喧嘩里，兩人珊珊來到。

    姜嫣和陸松。

    比肩而?站，幾分親昵，也來猜燈謎，想得那盞宮燈。

    一個抬頭，才子佳人的?景象。

    他看著。

    “三表哥，我猜的?這個不知對不對?！?/br>
    一道興奮的?聲音，伴隨一只手拉住他的?袖子，“你看，這四個字的?意思是……”

    她倏地停下。

    他低頭看向她，她已?循著他的?視線，望到了不遠(yuǎn)處的?一幕，怔怔地呆住。

    不過須臾間，眾人哄笑，那盞琉璃宮燈被送入姜嫣的?手上?。

    陸松笑看姜嫣。

    他的?唇角牽動了下，扯回她手中的?衣袖，轉(zhuǎn)身抬腳往外走。

    步子很大，走得也很快，將那些令他煩躁的?擾聲都甩在身后?。

    “三表哥！”

    他聽到了她叫他，但他沒有回頭。

    “三表哥！”一聲聲的?。

    他走地愈來愈快，穿梭過那些眩目的?花燈。街道上?都是笑聲，她的?呼喚也越來越弱。

    終于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與此同時，聽到接踵的?人潮中一聲凄厲嘶喊：“孩子，我的?孩子不見了！”

    他驀然停住腳步。

    今日人那么?多，若是她也丟了怎么?辦？

    那刻，他冒出?這個念頭。

    他轉(zhuǎn)回身，重又延著來路回去，回去找她。

    每年這個時候的?拐子很多，她那樣的?容貌，又那樣傻，若被拐走……

    想到后?面，他走地更快了。

    可一路上?，沒有看到她，那些被彩燈映落的?臉，全都不是她。

    他四處觀望，目光從一張張臉掃過去。

    不是她。

    不是她。

    不是。

    ……

    胸腔中涌出?一種難言的?感覺，他張了張嘴，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想要喊她的?名。

    但就在即將出?口的?瞬間，他看到了她。

    隔著五六個小攤子，一身素白的?裙衫，從遠(yuǎn)處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