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溫滔一把推開?小廝，接著與桌對面?的人賭。

    一切終止于天光熹微時。

    溫滔終于輸?shù)皆倌貌怀?一分籌碼，眼見衛(wèi)陵要走，明白過來先前是在耍他，登時惱羞成怒，抄起了椅凳，就扔砸過去。

    眾人眼前一花，就見衛(wèi)三爺一腳踹飛了那?張凳，撲過去將?人一把摁倒在地上，一拳砸了下去。

    一時場內(nèi)雞飛狗跳，骰子銀子撒落滿地。

    有人爭著搶銀子，有的拉架，還有的吶喊助威。

    溫滔臉上才被揍了一拳，頓覺得整個牙關(guān)都脫落下來，口內(nèi)滿是血?dú)?。眼前的手指成爪，都要襲向喉嚨，他嚇地瞳孔劇縮。

    那?一瞬，他覺得衛(wèi)陵真的要打死他。

    但最終沒有落下。

    “等著吧，你的死期還沒到?！?/br>
    衛(wèi)陵收了手，冷笑一聲?。

    隨即起身推開?人群，往外走去。

    *

    連續(xù)兩日，曦珠忙于藏香居失火后需處理的雜事。曹伍家?人的哭鬧、京兆府官員查案、仵作?驗(yàn)尸、開?年買方的香料契據(jù)重?立，以及賠付……

    她看著契紙上需賠的銀錢，撐抵著額角，縱使?將?這兩年鋪?zhàn)拥挠继钸M(jìn)去，仍然不夠。

    還是要動那?筆嫁妝。

    曦珠已在想回府后，該如何與姨母提此事。

    當(dāng)時進(jìn)京后，成箱的嫁妝是被登記在冊，放入公府庫房內(nèi)的。

    她還在想，倏聽?簾子外柳伯訝然的聲?音：“您怎么來了？”

    她疑惑是誰，望過去，那?方靛青的布簾就被掀開?，一人走了進(jìn)來。

    是衛(wèi)陵。

    曦珠慌地一下子站起身，疾步過去，還沒問他為何過來。

    他徑直將?手里的一方黑漆描金檀木盒遞了過來，道：“你看看，這些應(yīng)該是夠的。”

    曦珠打開?盒子，就見里面?疊放著一摞銀票，一張張，面?額都是一千兩。全加起來，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

    比那?晚他與她核算下來的數(shù)，還多出?一千五百兩。

    衛(wèi)陵道：“我?知道你在發(fā)愁這個，所以拿來給你，若有哪處賬面?漏掉了，還不夠，你與我?說，我?那?里還有?！?/br>
    她捧著盒子，愣住。

    忽地嘴里被塞進(jìn)什?么，一股酸意漫開?，她不覺蹙起眉來。

    “是什?么？”

    她含糊地問。

    衛(wèi)陵嘴角略彎，“糖，酸不酸？”

    實(shí)在酸得很?，她有些想吐掉了。

    他道：“咬一咬?！?/br>
    曦珠咬了，里面?裹著濃稠的糖漿，緩慢地流溢出?來，混在那?股酸里。

    “還酸嗎？”

    衛(wèi)陵伸手，笑著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腮。

    “別悶悶不樂了，不管什?么事，我?都會幫你的?！?/br>
    她慢慢吃著，知道他在哄她了。

    第54章 逼瘋她

    “你拿回去, 我不能?要?！?/br>
    曦珠想，該是那晚他與她清算賬目，知?曉她的?難處, 才會拿這些銀票給她。

    雖說賠付的銀錢巨多，但她賠得起，并不需他的?幫忙。

    更何況前世那些年姨母重病在床, 而董純禮早兩年難產(chǎn)過世，隨同大表哥下葬, 她協(xié)同姨母管理公府中饋, 除去各處開銷出入, 還有各房各院的?賬，自然?地，也清楚衛(wèi)陵名下的那些產(chǎn)業(yè)。

    這樣一大筆錢，對現(xiàn)今全依托家里的?他來說, 是不易湊齊的?。

    又僅僅一個晝夜。

    曦珠有些疑惑, 卻?都不收下，怎么好問。

    她咽下嘴里的?最后一絲甜味, 將盒子捧去他面前，與他解釋道：“三?表哥，我有錢的?，可以?先挪用我的?嫁妝，等京兆府抓到縱火之人?, 再想法子補(bǔ)上來?！?/br>
    “你將銀票都拿回?去, 若是被姨母發(fā)覺少了這些錢……”

    不言而喻。

    曦珠還未與姨母說藏香居失火的?事, 但這晚回?去, 必定是要說了。

    她自覺都說得明白，見他還是站著, 不伸手接過，只低垂眼抿緊唇，猜是他脾氣又上來了，正要再勸，就聽他說。

    “曦珠，此事是我對不起你?！?/br>
    曦珠莫名其妙，下意識問道：“什么意思？”

    衛(wèi)陵肩膀幾番頹然?，都不敢看她，語氣也低下去。

    “是我牽連到你了。”

    話出口后，似是起了頭，他便不管不顧道：“縱火的?人?是溫滔，他想找我麻煩不成，轉(zhuǎn)而報(bào)復(fù)到你身上，才會讓人?在前晚燒了后倉，讓你現(xiàn)在為難成這樣?！?/br>
    “還連累死了那個叫曹伍的?伙計(jì)?！?/br>
    尾音帶了些犯錯后的?惶恐，和漸起的?憤怒。

    曦珠被這一連串的?話怔住，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

    她看向衛(wèi)陵。

    “你放心，這些銀票不會讓娘發(fā)現(xiàn)的?，我昨日下晌去找了溫滔，當(dāng)時他在長樂賭坊，我就與他賭了一晚，贏得這些，一出來我就來找你了?！?/br>
    他抬頭瞥了眼她的?臉色，又趕緊落下。

    “我先前答應(yīng)你，不再去那些地方，但這回?……我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不會再去賭坊了?！?/br>
    曦珠這才注意到他一身空青的?窄袖錦袍皺亂許多?，一雙眼內(nèi)亦有徹夜不眠殘留的?疲倦血絲。

    她后退一步，跌坐到椅上。

    她沒料到這場蓄謀的?大火，只是因?為他與溫滔的?那些恩怨。

    只是因?世人?所說的?，兩個紈绔子弟之間的?紛爭。

    卻?使無辜之人?喪命。

    曦珠想到昨日一早，曹伍那對年邁的?父母來接走兒子，哭倒昏暈的?場景，以?及那個尚且年輕的?妻子，撕心裂肺地叫喊。

    曹伍還有一雙尚未滿百日的?兒女。

    前世，流放峽州后，失去一切庇護(hù)的?她，才知?道未有支撐，一錢一厘的?難掙，也與許許多?多?的?貧寒百姓交道，得知?他們生活的?艱辛。

    然?而如此，他們有時還是會送來瓜果，或是教她縫補(bǔ)衣裳，又告訴她哪里有活做，可以?多?掙幾板銅錢。

    她隔墻聽到過，他們說，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家，帶著幾個孩子，夠可憐的?，也是夠傻的?。

    他們的?一生沉yin柴米油鹽里，說話不免帶有粗俗，爭議個沒完，胡亂猜測，就像她曾經(jīng)?最厭惡的?那些長舌的?人?。

    但當(dāng)她遇到難處時，他們又會盡心盡力地幫她。

    臨了道：“要有事不懂，就來找叔嬸幾個，曉得不？”

    正因?在真正的?世俗里生活過，曦珠才更難理解當(dāng)今。

    這一刻，她從衛(wèi)陵的?話里，恍惚意識到權(quán)貴與平民間，是徹底分?裂的?。

    藏香居失火后，需賠付兩方的?銀子，她可以?承擔(dān)，但人?命呢。

    “曦珠?！?/br>
    他半蹲下身，握住她的?雙手，以?一種不符他身份地位的?低微，仰眼看她，神情擔(dān)憂。

    曦珠俯視他。

    她眼前又晃過那時他的?厲呵，然?后沖入火場中，與那些街鄰一起救火的?景象。

    “你在想什么？”他問。

    她看他好一會，終于道：“曹伍的?死怎么辦？”

    衛(wèi)陵承諾道：“這件事因?我而起，自然?我去解決，你別?擔(dān)心，我會讓溫滔償命的??！?/br>
    曦珠不知?為何，腦中有一瞬的?眩暈。

    他將木盒塞進(jìn)?她手里。

    “你拿著，別?再推了?！?/br>
    盒子的?沉甸讓她緩過來，頃刻，踟躕地張了張嘴，終究問他：“你手上的?傷怎么樣了？”

    衛(wèi)陵將自己?一雙消去血腫的?掌伸展在她眼下，有些被眷顧到的?欣喜，臉上有了笑容。

    “我聽你的?話了，有好好上藥，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

    昨日晌午，屬下張?jiān)手?來將藏香居失火的?始末都告知?，衛(wèi)遠(yuǎn)驚訝間，就知?此事難以?善了。

    勿說因?太子和六皇子奪嫡，衛(wèi)溫兩家不對付，三?弟與那個溫家的?獨(dú)子溫滔，不時就要鬧出打架斗毆的?事?，F(xiàn)下三?弟喜歡表妹，更是不能?罷休。

    此次回?京，他聽說三?弟曾在藏香居門口，將溫滔狠鞭一頓，還惹地溫甫正進(jìn)?宮告狀，皇帝下旨責(zé)罰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