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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別枝在線閱讀 - 明月別枝 第103節(jié)

明月別枝 第103節(jié)

    許明舒猛地回頭,對(duì)上了一雙狹長(zhǎng)?的鳳眼。

    蕭珩不知何時(shí)?立在?她身后?,寒風(fēng)掀動(dòng)他?繡著金絲祥云紋的衣袍。

    一雙深眸緊緊地盯著她,握在?她手腕上的五指力道極重,力道之大仿佛要嵌入她的肌膚,透著一種無(wú)言的威懾力。

    許明舒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心虛喘不過氣。

    蕭珩打量著她的神色,面?前姑娘一雙瀲滟的眼里盛滿了不安。

    視線落在?許明舒身上的便衣時(shí)?,他?蹙眉沉聲道:“去哪兒?”

    許明舒心跳快了幾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去哪兒同他?也沒什么干系。

    她動(dòng)了下手臂,卻依舊沒能睜開他?的束縛。

    “回府,”許明舒看向他?的領(lǐng)口,“勞煩七殿下讓讓?!?/br>
    她不敢抬頭看蕭珩的臉色,正欲再掙扎,聽見他?道,

    “回府需要起這么早,需要穿成這樣?”

    許明舒定了定神,應(yīng)道:“與你無(wú)關(guān)?!?/br>
    那?雙緊緊抓著她手腕的手掌,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蕭珩眸光如同結(jié)霜,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就那?么在?乎他?,為了他?敢只身一人前往北境?”

    許明舒沒有說話?。

    “咸福宮那?位手里握著能逼瘋宸貴妃的秘密,你三叔調(diào)查戶部貪污案鬧得?滿城風(fēng)雨,四叔正同戶部其余官員一樣接受審訊。現(xiàn)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盯著靖安侯府,你就放任你的家人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為了個(gè)鄧硯塵什么都不顧了嗎?”

    許明舒心口一凝。

    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gè)字每一句都是實(shí)情,就如同是真的在?為她著想一般,樁樁件件都觸及她的死xue。

    就像是一道道門?檻,將她原本準(zhǔn)備邁出去的路隔斷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迫使她退回原位。

    平心而論?,朝夕相處了這么多年,蕭珩對(duì)她當(dāng)?真是了如指掌。

    沒有說一個(gè)有關(guān)逼迫的字,卻擾亂了她離開的決心。

    許明舒試圖將自己的手抽回,可攥著她手腕的那?雙手卻紋絲不動(dòng)。

    “放開我?!?/br>
    蕭珩覺得?自己多日以?來強(qiáng)壓下的情緒,正在?悄無(wú)聲息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試圖將他?吞噬。

    從他?心里隱隱有所猜測(cè)一早等在?這里,真的看見許明舒孤身一人想要出宮開始,妒忌混雜著戾氣讓他?感到莫名的煩躁。

    清心寡欲了這么長(zhǎng)?時(shí)?間,靠近許明舒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嚇到她。

    每次見了他?都要提起前世他?對(duì)她家人犯下的諸多不可原諒的過錯(cuò),然而此時(shí)?此刻,為了那?個(gè)鄧硯塵,她連自己家人的安危都能放在?腦后?。

    蕭珩盯著面?前的姑娘許久,終究還是不忍驚嚇到她。

    只輕聲道:“你現(xiàn)在?過去能有何用處?”

    許明舒一怔,隨即怒意生起。

    朝廷一直沒能允許派兵增援,她承認(rèn)這般草率的過去什么忙也幫不上,可她就是想見一見鄧硯塵。

    她自認(rèn)重活的這一世,幾年以?來從未有過任性妄為。

    而今日,她不過是想見鄧硯塵一次,蕭珩言語(yǔ)間卻刺向她的要害。

    多日來緊繃著的心神在?這一刻就像是被?點(diǎn)燃的爆竹,在?她腦海里噼里啪啦地炸響。

    許明舒開始用力掙扎,不想再同他?廢話?。

    蕭珩依舊沒有放手的意思,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握緊她的肩膀按住了她。

    “小舒,現(xiàn)在?不是沖動(dòng)的時(shí)?候?!?/br>
    蕭珩用力地禁錮住她,同她對(duì)視道:“當(dāng)?務(wù)之急是拿到兵符,派遣兵馬到北境支援?!?/br>
    聞言,許明舒淚水涌上眼眶,不知哪來的力氣,重重地推了蕭珩一把。

    “你以?為我不知道什么是要緊的嗎,這事你能決定嗎,你還當(dāng)?自己是從前那?個(gè)一人之下萬(wàn)人之上的儲(chǔ)君嗎??jī)?nèi)閣根本不批復(fù)黎叔叔遞上去的折子,我爹爹尚在?沿海交戰(zhàn)地廝殺,我還能有什么辦法!”

    蕭珩目光平靜地由著眼前的人鬧,只等面?前的姑娘哭累了,蹲下身蜷縮著抱住自己時(shí)?。

    他?解開身上的氅衣,俯身披在?她肩頭。

    “我有一個(gè)辦法,只是太過激進(jìn),事成之后?或許會(huì)?給靖安侯府帶來罪名和是非?!?/br>
    聞言,許明舒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看向他?。

    蕭珩嘆了口氣,輕聲道:“我今日在?此等你,一來是怕你沖動(dòng)行事,二來是想告知你這個(gè)消息。”

    許明舒心緒來不及收拾,連忙問道:“你說的辦法,是什么?”

    蕭珩眼睫低下,神情似有些猶豫,“當(dāng)?年先帝在?世時(shí)?,曾賞賜過靖安侯府一枚金牌,此金牌可號(hào)令四方兵馬。你可回府過問你母親亦或者是祖母,她們應(yīng)當(dāng)?知曉內(nèi)情。拿著這枚金牌,一路調(diào)兵向北,興許可解北境困局?!?/br>
    許明舒擦了擦眼淚,神色茫然道:“我沒聽父親說過有這樣的東西......”

    “你沒聽過,是因?yàn)榫赴埠顝囊婚_始就沒想過去真正使用這枚金牌。先帝的恩賜固然是至高無(wú)上的榮耀,可那?也只能是榮耀,若是拿著先帝賞賜的東西威脅違背當(dāng)?今君主的心思,必然要惹來是非?!?/br>
    蕭珩胸口起伏了下,緩緩道:“我要說的話?說完了,如你所見我如今不是儲(chǔ)君,更無(wú)意于?皇位之爭(zhēng),如何做決定你同家人自行商議吧?!?/br>
    許明舒滿心滿腦子都是這枚金牌,如果她猜得?不錯(cuò),若是真的有這東西,她父親必然會(huì)?交給祖母保存。

    就如蕭珩所說,此金牌一旦使用,必然會(huì)?給整個(gè)侯府惹來災(zāi)禍,讓朝中?之人對(duì)靖安侯府的不滿激增。

    “但是小舒,你若是真的決定這樣做,我會(huì)?盡全力替你解決朝中?的紛爭(zhēng)?!?/br>
    不過就是同蕭瑜斗上一番,不過再奪嫡一次而已,即便他?這一世一無(wú)所有,即使他?對(duì)皇室中?人反感至極,還是愿意為許明舒去冒這個(gè)險(xiǎn)。

    算是彌補(bǔ)虧欠,也算是老天給他?重來一次真心待她的機(jī)會(huì)?。

    他?愿意為她做任何事,愿意隨時(shí)?在?她需要的時(shí)?候出現(xiàn),只要她還能平安無(wú)事地站在?自己面?前。

    蕭珩伸手將許明舒攙扶起身,“此事尚需你同家人從長(zhǎng)?計(jì)議,小舒,聽我的,別這么沖動(dòng)行事一走了之好嗎?”

    許明舒魂不守舍的游蕩回府時(shí)?,天光已然大亮。

    京城街面?上來往商販紛紛開始新一天的忙碌,同平常沒什么兩樣。

    靖安侯府的小廝正在?灑掃著門?前的落葉,見她回來,小廝有些雀躍地招了招手。

    “姑娘回來了!老夫人這幾天都念叨您好幾次了!”

    許明舒打起精神露了一個(gè)勉強(qiáng)的笑,“祖母現(xiàn)下在?哪兒?”

    小廝撓了撓頭,“老夫人這兩日說是疲乏,免了府中?的晨昏定省,現(xiàn)下應(yīng)當(dāng)?在?房?jī)?nèi)休息,不過姑娘回來想來老夫人定是十分開心?!?/br>
    許明舒點(diǎn)了點(diǎn)頭,朝祖母坐在?的院子走去。

    余老太太喜靜,平素也愛整潔。

    院子里花草不多,倒是布置的別致雅觀。

    許明舒在?廊下徘徊許久,不知該不該前去打擾祖母休息。

    她等了半晌,都沒見房間內(nèi)有動(dòng)靜,院中?的丫鬟小廝匆匆行過也沒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眼看到了晌午,許明舒抬眼望了下頭頂?shù)年幵疲罱K深吸了一口氣邁步朝門?前走去。

    她輕手輕腳地叩響了門?,里面?很快傳來了余老太太的聲音。

    許明舒剛一推開門?,整個(gè)人頓在?了原地。

    祖母衣著整齊,身旁的桌案上擺著大小兩個(gè)盒子,正端坐在?主位上像是等待許久。

    見她進(jìn)來,余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小舒回來了?!?/br>
    不知怎么的,聽見熟悉的嗓音,許明舒心口一酸。

    她緩步上前,給余老太太行一個(gè)端正的禮。

    “聽聞最近祖母精神不大好,怎么在?這兒坐著不去休息?!?/br>
    余老太太笑了笑:“人老了,休息的太多也不見得?有什么作用?!?/br>
    許明舒定睛朝祖母兩鬢處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錯(cuò)覺,總覺得?自己去宮里陪伴姑母之前,祖母的頭發(fā)?似乎并未有這么多花白。

    苦澀蔓延至肺腑,許明舒閉了閉眼緩緩上前跪在?余老太太膝下。

    “不瞞祖母,孫女今日回來是有事同祖母商議?!?/br>
    余老太太看著面?前孫女如花似月的臉上,一雙眼紅腫又疲憊,她抬起手替許明舒捋了捋額前的碎發(fā)?。

    “你黎瑄叔叔這幾日已經(jīng)?將事情的詳情告知于?祖母了,我猜你是要回來的。”

    許明舒癟癟嘴,強(qiáng)忍著眼角的淚水,“所以?孫女可能要對(duì)不起祖母,對(duì)不起我們府中?四房親友了?!?/br>
    余老太太目光上移,嘆息道:“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什么可對(duì)不起的。我老了,沒什么能為你們小輩謀劃的,卻也總是擔(dān)心這世間的刀劍險(xiǎn)惡隔閡了你們,以?至于?府中?手足心生隔閡?!?/br>
    “京中?多少高門?顯貴的世家都是從里頭敗壞起來的,祖母自幼見了不知多少高門?大院因手足不和而日漸敗落,一家人相互理解相互幫襯著沒有過不去的坎。”余老太太嘆了口氣,低頭看她:“硯塵是我們看著長(zhǎng)?大的好孩子,他?自幼命運(yùn)多舛,能有今日全憑自身堅(jiān)毅。拋開同你議親之事,我們也不能放任他?在?北境受困,置之不理?!?/br>
    余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爹爹子嗣單薄,你自幼在?府中?親友的寵溺中?長(zhǎng)?大,從前祖母總是擔(dān)心你驕縱任性遇事拿不定主意,心軟誤事。這幾年下來,我瞧著我們小舒成長(zhǎng)?了不少,能幫親友分憂,有大局觀念,如此一來,祖母也就放心了?!?/br>
    許明舒眨了眨眼,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想起鄧硯塵她突然笑了起來,語(yǔ)氣平緩道:“從孫女同鄧硯塵相識(shí)起,就是他?包容我?guī)鸵r我許多。他?其實(shí)心里很是擔(dān)憂,怕自己配不上孫女所以?這么多年來拼了命的努力,就想拿到軍功之后?再同爹爹開口?!?/br>
    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孫女就是想,他?為我做了那?么多,到了緊要關(guān)頭我卻總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你的錯(cuò),小舒?!?/br>
    余老太太將身旁桌案上的錦盒遞給了她,“硯塵有今日之難,說到底是待你父親受過,原是我們侯府對(duì)不起他?。”

    許明舒顫抖著手打開錦盒,里面?赫然放著的是一塊金牌。

    原來祖母一直端坐于?此,就是在?等她回來。

    早在?她知道關(guān)于?金牌的消息前,祖母便下定決心不顧侯府安危去幫助鄧硯塵。

    許明舒心中?五味雜陳,一時(shí)?間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余老太太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好孩子,接下來你知道該怎么做,放心大膽的去做吧,交戰(zhàn)地戰(zhàn)事瞬息萬(wàn)變,軍機(jī)稍縱即逝,不要在?瑣事上耽擱太長(zhǎng)?時(shí)?間。”

    許明舒捏緊手中?的金牌,朝祖母深深叩首,拜別了祖母后?匆匆朝別苑趕回去。

    余老太太目送著許明舒離開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視線中?看不見了。

    她端坐在?主位上,面?上的笑一點(diǎn)點(diǎn)褪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脂粉無(wú)法掩飾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