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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別枝 第15節(jié)

    聞言,高公公笑了笑,道:“因?yàn)楸菹滤粗辛四囊靶陌。 ?/br>
    蕭珩頓時(shí)心頭一沉,又聽見高公公說道:“陛下也曾是先帝一眾皇子中的一個,歷經(jīng)萬難方才有了今日。七殿下不會覺得,您平日里那些自以為隱藏很好的雕蟲小技,騙得過陛下這個過來人的眼睛吧?”

    蕭珩面色慘淡,他們母子二人有今日的下場,竟因?yàn)樗麆恿瞬辉搫拥呢澞睢?/br>
    是他有了欲望,有所圖謀,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皇家兒郎,哪個對上頭的位置心里沒幾分惦記,陛下也正是看中了殿下您的野心與能力,這才想好好栽培您,為您尋了個穩(wěn)妥的靠山。靖安侯手握重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得他做舅舅是多少人不敢奢望的事兒啊!”

    蕭珩沒有說話,豆大的汗珠自額角緩緩而下。

    高公公站起身,俯視他道:“明日這會兒奴婢還會再來看望殿下,還望殿下好生考慮下奴婢今日的傳話?!?/br>
    第16章

    上元節(jié)這一日,鄧硯塵起得很早。

    他在院子里舞了一套槍后,默默地回房間整理行李。

    他隨身攜帶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外,其余的不過是這幾日住在靖安侯府,許侯爺夫婦送的一些小玩意。

    整理衣物時(shí),包裹里有個絳紫色的錦盒滑落出來。鄧硯塵愣了片刻,隨即彎腰慎重地將盒子撿起來,小心翼翼地端詳著。

    同過去日日抱在身邊相比,他已經(jīng)很久沒去打開過母親留下的遺物了。

    錦盒里除了他阿娘留下給他的紅繩和金墜子外,還有一些她多年來搜羅的證據(jù)。能為他父親正名,洗清冤屈的證據(jù)。

    邊境戰(zhàn)事頻繁,他雖年紀(jì)小不能去前線殺敵,但后勤武器糧草運(yùn)輸,以及駐守軍營都不是簡單事。

    整日的繁忙讓他很少再去陷入失去父母的憂思之中,他一刻都不敢松懈,不僅是為了報(bào)答黎瑄的養(yǎng)育之恩,更是為了一直放在他心里不敢宣之于口的事。

    他想早立戰(zhàn)功,做出一番成績,引起朝野和皇帝注意。

    到那時(shí),他便有底氣拿著這些證據(jù)向朝廷請旨,重審當(dāng)年他父親的案件。

    庭院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鄧硯塵正抱著錦盒沉思,直到有人推門進(jìn)來方才察覺,他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盒子往身后藏了藏。

    黎瑄進(jìn)來時(shí),將鄧硯塵這一番小動作盡收眼底。

    他沒有說什么,自顧自的坐到了鄧硯塵身邊的椅子上。

    “身體恢復(fù)的怎么樣了?”

    鄧硯塵掀開手臂上的寬大衣袖都道:“都愈合了連點(diǎn)疤痕都沒留下,想來是用了侯爺不少上好的膏藥。”

    黎瑄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從鄧硯塵身上打量了一番,見他氣色紅潤,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他嘆了口氣道:“今后有什么事同黎叔叔講便是,不必因?yàn)椴缓靡馑级俗约骸!?/br>
    鄧硯塵道:“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傷寒過了,還以為自己早就免疫了,就沒怎么在意?!?/br>
    “人食五谷雜糧,rou體凡胎的怎會不生病呢?!崩璎u看過他手中握著的錦盒道:“你還小,很多事不必不是你能處理的,沒必要這般嚴(yán)苛地要求自己?!?/br>
    鄧硯塵笑笑道:“不小了,聽聞當(dāng)年侯爺十五歲就能上陣殺敵,我想再給我一年我也未必及侯爺他萬分之一?!?/br>
    黎瑄微微皺眉,并不贊同他這個說法:“今日不同往日,當(dāng)年朝廷缺少將帥且又四面受敵,蒙古、女真、東瀛還有些舊朝之人屢有進(jìn)犯,光憑老侯爺一人是遠(yuǎn)遠(yuǎn)支撐不了。慕之兄當(dāng)年雖只有十五歲,卻也不得不頂著壓力帶兵上陣殺敵。”

    提起許侯爺?shù)呐f事,黎瑄神情放松了些,面上掛著淺淺的笑意:“還記得他回來時(shí),一群人圍著他問他打了勝仗的感覺如何,他當(dāng)時(shí)沒和我們講話,徑直回了營帳休息。后來啊,我們才知道,從前線回來以后他后怕地兩條腿一直控制不住地顫抖,連下馬都是身邊親衛(wèi)給抱下來的?!?/br>
    鄧硯塵不曾知道許侯爺年輕時(shí)還有這樣的趣事,一時(shí)間也跟著笑了起來。

    黎瑄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沉聲道:“所以說,這世上沒有什么少年英才,大家都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普通人而已,不要對自己有太高的要求。”

    他視線下移,在鄧硯塵緊緊握著的錦盒上駐足,道:“官場不必戰(zhàn)場,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還年輕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也不遲?!?/br>
    “黎叔叔,”鄧硯塵低下眼睫,“你相信我父親是清白的嗎?”

    黎瑄沒有接話,他與鄧硯塵的父親其實(shí)也只有幾面之緣。

    黎瑄的母親同鄧硯塵的外祖母交情頗深,他同鄧硯塵母親何景枝更自幼相識,曾同在一家私塾讀書,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十四歲那年,黎瑄父親遭人彈劾家中開始走向沒落,皇命下來令他家中三代不許科考,不能為官。

    多年寒窗苦讀,被這般輕易地?cái)嗔饲嘣坡贰@璎u消沉了一段時(shí)間后,拎著行李一頭扎進(jìn)了新兵營,開始替自己謀新的出路。

    所幸后來他能力出眾得到了許侯爺?shù)馁p識,一路提拔至玄甲軍副將的位置,方才有了今日。

    二十二歲那年,他小有成就回家探親時(shí),得知了何景枝已經(jīng)同人定親的消息,那人便是新科進(jìn)士鄧洵。

    才子配佳人,黎瑄沒有多說什么,大婚之日去喝了喜酒送上祝福后次日一早啟程返回軍營。

    再次見到鄧洵時(shí),他被朝廷調(diào)遣至老家蘇州府遂城縣擔(dān)任知縣一職,帶著何景枝母子一同舉家搬至蘇州府。

    那一年,黎瑄帶兵打仗途徑蘇州,又聽聞他們剛搬家不久的消息,便順路過去看了一眼。

    他記得當(dāng)時(shí)正趕上鄧硯塵生辰,黎瑄來的匆忙并沒有帶什么禮物,只好將隨身攜帶的短刃當(dāng)做禮物送給了鄧硯塵。誰知那孩子接過短刃后愛不釋手,整日捧在手心里把玩著。

    又過了幾年后,他回京述職聽聞朝廷派人下去地方處置貪官污吏,報(bào)回的名單上鄧洵兩個字格外清晰。

    據(jù)說衙門的人當(dāng)時(shí)是在妓院里尋見光著身子,已經(jīng)暴斃而亡的鄧洵。這件事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百姓都猜測他是死于尋歡作樂。一時(shí)間各種污言穢語層出不窮,鄧硯塵同他的母親走到哪里都會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鄧洵死后,她們母子過得很是辛苦,何景枝不斷搜集著能為自己夫君正名的證據(jù),四處伸冤求情。只可惜他們孤兒寡母舉步維艱,何景枝拖垮了身子,臨死前也沒能等到還他夫君清白的那一天。

    他猶豫了許久,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面前這個只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少年。

    良久后,黎瑄開口道:“你母親選人的眼光不會有錯,你父親也很愛你的母親,外面的傳言不過是謠言并不可信?!?/br>
    他伸手拍了拍鄧硯塵的肩膀,就像在軍營里同其他將士們打氣地那般,道:“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長大,背負(fù)的太多只會壓垮了自己?!?/br>
    鄧硯塵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

    黎瑄站起身道:“好了,你休息吧,明早就要啟程了該帶的東西都帶好,我今晚還要陪你嬸嬸看燈會?!?/br>
    他說這話時(shí),眼里帶著微不可查的笑意。

    沈凜能愿意出門,這是一個好兆頭。

    鄧硯塵由衷地感到開心,他送黎瑄出門時(shí)又絮絮叨叨的叮囑了幾句哪里的果子好吃,哪邊鋪?zhàn)拥臒糇詈每?,哪里人多不易前行?/br>
    黎瑄打趣了他幾句后,滿面笑容地出了門。

    酉時(shí)過后,外面的天逐漸暗了下來。

    有些耐不住性子的百姓和小孩已經(jīng)開始在街上放煙花,點(diǎn)河燈。

    許明舒訂了重月樓頂層的幾間包房,又吩咐好府中小廝套了馬車,天剛一暗便催促著母親父親還有黎瑄夫婦二人去重月樓賞月。

    徐夫人怕許明舒在家中覺得孤單,想叫著她一塊過去,許明舒搖了搖頭,他們兩對夫妻聚少離多,好不容易有個能獨(dú)處的機(jī)會她不愿意過去打擾。

    “阿娘和父親去就好,我就留下來和祖母一起給父親準(zhǔn)備行囊?!?/br>
    徐夫人笑道:“這是正事兒,我女兒有心了?!?/br>
    馬車開走后,許明舒到了祖母余老太太房里,對著昨日列好的單子逐一檢查著。

    此去邊境又要一年方能歸來,缺什么少什么即便是寄信給家里送到軍營也要一個月左右,許明舒盡量將一切用得到的準(zhǔn)備齊全。

    她心里極為不舍,此番重生后再見父親也沒幾天,又要面臨分離。

    還有鄧硯塵,隨著她年歲見長,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在府里肆意穿梭無人阻止的小霸王,如今她一個閨閣女子想再見到他就只能等到明年的除夕夜的宴席。

    次日一早,玄甲軍整裝待發(fā)。

    許侯爺同黎瑄并駕坐在駿馬之上,身上皆是穿著厚重的甲。

    徐夫人帶著許明舒和沈凜乘坐馬車出來送他們,朝他們招了招手。

    簾子挑開的那一刻,鄧硯塵看見沈凜后不想打擾他們夫妻講話,默默地從黎瑄身邊退開,站到了許侯爺身后去。

    徐夫人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眼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見狀,許侯爺摸了摸許明舒的頭,柔聲道:“替爹爹照顧好你阿娘?!?/br>
    “爹爹路上小心,記得多多給家中來信。”

    許侯爺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下達(dá)命令準(zhǔn)備啟程。

    大軍浩浩蕩蕩往前行,許明舒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心臟一陣緊縮,鼓起勇氣從馬車?yán)锾匠鲱^呼喊道:“小鄧子!”

    聞聲,鄧硯塵騎在馬匹上回過頭。

    許明舒看著面前挺拔的少年,眼眶不禁酸澀起來:“明年,你也要記得守約!”

    鄧硯塵笑了笑,朝她揮揮手后跟著部隊(duì)一同離開。

    她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約定,他也一樣。

    他們都在期待著明年寒冬相見時(shí),再一次的花開。

    第17章

    次日,許明舒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慢悠悠地和沁竹一起收拾東西,準(zhǔn)備去宮里小住。

    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碧空萬里,天朗氣清,可許明舒的心情并沒有因此感到愉悅。

    帶著上一世的記憶,她再次入宮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像是賭桌上的賭徒,身上背負(fù)著逆轉(zhuǎn)家人命運(yùn),不像前世那般重蹈覆轍的使命。

    進(jìn)宮這件事對許明舒來說已經(jīng)算是輕車熟路了,即便沒人指路她也是能摸得清地方的。

    此時(shí)的許明舒站在宮門前,看著同最后記憶中有些許差距的宮墻,一時(shí)間百感交集。當(dāng)年光承帝賜婚于她和蕭珩時(shí),一時(shí)間引起朝野上下轟動。

    靖安侯獨(dú)女嫁了未來儲君,婚期定后滿宮上下都開始為這件事費(fèi)心cao勞,蕭珩更是下令需事無巨細(xì)的準(zhǔn)備著,連著宮墻都重新修葺了一番。

    然而此時(shí)的蕭珩還只是一個被幽禁的皇子,無權(quán)無勢,同他有關(guān)的事根本不能引起這皇城中的人重視。

    許明舒在沁竹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宸貴妃身邊的貼身女使,昭華宮的柳姑姑已經(jīng)親自在宮門前等候著了。

    見她過來,柳姑姑忙迎上來高興道:“許久不見,姑娘越發(fā)標(biāo)致沉穩(wěn)了,若不是看著您從侯府的馬車上下來,奴婢還以為天仙下凡了呢!”

    許明舒笑笑,溫婉道:“姑姑最會打趣我了?!?/br>
    柳姑姑側(cè)開身為許明舒引路道:“姑娘來的不巧,娘娘剛被陛下喚到皇后宮里議事,興許還得一會兒才能回來,她不能親自來接您,便吩咐奴婢在這兒候著。”

    “有勞姑姑了?!?/br>
    宸貴妃的住所名喚昭華宮,宮殿內(nèi)以椒涂壁,雕欄畫檻,琉璃為瓦,云頂檀木做梁。

    舉目望去,每一庭柱輒懸宮燈,流光將水殿云廊照得燈火通明,如墜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