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221節(jié)
他是來看問斬的,跪在那里等待砍頭的人里,有他曾經(jīng)的舅舅和曾經(jīng)的弟弟。 從人群里擠出來時,小魚忽然興奮地驚呼出聲:“小黑,那是小黑!” 第409章 人生是一場奔波 明卉抬頭一看,只見距離西市最近的一座茶樓的二層窗戶敞開,剛出正月,寒意未褪,春意尚淺,窗戶打開,顯然是為了看法場。 臨窗而坐的兩人,衣飾華貴,一個三十多歲,儒雅中透出幾分威儀,而另一位,則是一名虎頭虎腦的少年,皮膚微黑,正是許久未見的范小黑。 當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是范小黑了,他是狄家的十五公子,含玉匙而生的將門虎子。 與他一起的那位,明卉雖未見過,但也能猜出是誰,這位便是震北大將軍的嫡長子狄清揚。 “那是小黑啊。”小魚怔怔說道。 她在人群之中,小黑的注意力都在法場上,并沒有看到她。 “小黑和以前不一樣了?!?/br> 小魚已經(jīng)從朵朵那里知道了小黑的身世,小黑是大官家的孩子,具體是什么大官,朵朵說了,可是小魚沒有記住,她只知道,小黑和她不一樣,他們不是一樣的人了。 看,就連小黑的樣子,也和以前不同了。 明卉看看小黑,又看看小魚,笑著說道:“小魚,你照過鏡子沒有?” “照鏡子?照過的啊?!毙◆~有一面小靶鏡,是不晚jiejie送給她的。 “那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你和小黑都變白了?”明卉看著她在笑。 其實并沒有變白,只是不像剛來時那么黑了,小黑比小魚更加明顯,畢竟一直被關(guān)著,直到現(xiàn)在也不是真正的自由,而小魚則每天都和朵朵在院子里跟著南萍一起練武。 “是嗎?我沒發(fā)現(xiàn)呢?!毙◆~高興了,一時忘了剛才的事,等她再想來時,那扇窗子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 “jiejie,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小黑了?” 在此之前,小魚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她和小黑還會回到海上,只是小黑現(xiàn)在被關(guān)起來了,但小黑肯定沒有殺人,遲早都會放出來。 然而,就在剛才,她看到了通身貴氣的小黑,連同那扇緊閉的窗子。 她終于意識到,她和小黑已經(jīng)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小黑不會再回到海上,而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年幼的小魚尚不知道,人生便是一場奔波的行走,有的人,走著走著就掉隊了,還有的人,走著走著就走上另一條路,更多的人,會在中途加入進來,相聚、離別,直至終點。 明卉拉著小魚的手,向前走去。 “說不定見不到,也說不定還能見到,人生這么長,誰知道呢?!?/br> “那阿藥婆呢,我還能見到她嗎?” 小魚沒有親人,在她幼小的心靈里,阿藥婆就是她的親人。 明卉停下腳步,目光堅定:“能,一定能!” 路過一家首飾鋪子,明卉走進去,付了尾款,將前陣子在這里打制的一支玉簪取了。 當年那位老玉匠已經(jīng)眼花手抖,不再做活了,這支玉簪是他徒弟凋的,那朵玉蘭花,同樣的精美完瑕,栩栩如生。 “呀,阿藥婆的寶貝,這個寶貝更好?!毙◆~欣喜。 明卉微笑,阿藥婆的寶貝從來都不是那半支簪子,而是那支簪子帶給她的牽掛,她的父親,她的兒子。 “等我們接回阿藥婆,就讓她的兒子,把這支簪子親手交給她?!?/br> 明卉剛剛只顧著看狄清揚和小黑,并沒有留意到,那座茶樓的二樓,還有一個窗戶一直敞開著。 窗前坐了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他神情疲憊,但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如果能走進去,便會看到,老人有殘疾,不良于行。 而他面前的茶桌上,放著一個牌位,牌位的方向,正對著不遠處的法場。 茶樓里的掌柜和伙計全都知道,這個雅間已經(jīng)被這位老人接連包了幾天,自從孫家人開始行刑,他便每場必到,一壺茶,幾碟干果,一個牌位。 每一次,他來之后,便讓兩名長隨自行離去,茶館打洋時再來接他。 他和那個牌位,看著孫家人千刀萬剮,看著孫家人被砍下腦袋,他們不想錯過每一個孫家人屁滾尿滾的慘狀,也不想錯過每一個孫家人凄厲慘烈的哀號。 為了這一刻,他們等了很久,也做了很多。 老人一直坐在這里,他救過皇帝,可他卻救不了自己的兒子和孫女。 好在他沒有放棄,他一直在推波助瀾,那個是叫霍警吧,呵呵,誰知道是孫家哪個的種,但那歌伎說是大爺?shù)模憔褪谴鬆數(shù)摹?/br> 他做過的,又何止這一件,比如看到焦遠逵的那個路人,比如白灰山上被黑馬踢傷的那個小伙子,比如平原郡王府里的下人。 那個叫霍譽的小伙子很能干,霍展鵬比他有福氣,一群假兒子,但最能干的那個,卻是真的。 老人笑了,他看著那一個個痛哭赴死的人,笑聲朗朗,似乎他還是當年那位龍威虎膽的尤伯爺。 直到孫家死了最后一個人,他還坐在那里。 茶樓要打洋了,長隨過來催促,敲敲門,門沒關(guān),長隨走進來,卻發(fā)現(xiàn),那位孤獨的老人,懷抱著那個牌位,已經(jīng)溘然長逝。 …… 晚上,霍譽回到家里,明卉和他說起看到霍誓的事。 “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我原本以為他已經(jīng)不在京城了。” 霍譽面無表情:“他去過保定。” 明卉一驚:“去過保定?” “嗯,不想讓你cao心,我便沒講??赡芤蚰闶潜6ㄈ?,他便猜測霍謹去了保定,他找過去,也找到了明氏私熟,剛好是下學時間,他拉住其中一個孩子打聽霍謹,那孩子說同學里沒有這么一個人,他又問有沒有明家的親戚,是從京城來的,那些孩子全都大笑,他們都是明家的親戚,其中有一對兄弟,幼時長在京城的外家,現(xiàn)在讀書了才回保定,霍誓仔細看了那兩個孩子,確定不是霍謹,又在保定住了兩天,最終悻悻而返?!?/br> 明卉笑道:“他雖然沒能找到霍謹,但今天去過法場,應該正在慶幸吧,慶幸孫家沒有把他認回去,否則,這次跪在霍警身邊的,就是他了?!?/br> 想了想,明卉又問:“對了,我就是覺得很奇怪,你說,孫家為何沒有認他?” 第410章 斬衰 霍譽輕笑:“若不是孫家門前那歌伎大鬧了一場,孫家會認孫警?這些換出去的孩子,沒到要用的那一天,孫家哪個也不想認。 若是霍侯爺沒有將事情做絕,依然把霍誓留在侯府,你猜,會不會有第二個歌伎、舞伎到孫家門前大鬧?” 霍譽這么一說,明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幕后有人推動,就是要逼得孫家把人認出去,霍誓被轟出去了,已經(jīng)不是侯府公子了,孫家認不認的吧,沒有差別了。 “霍侯爺和尤伯爺合作了?” 明卉以前也懷疑過,只是后來事發(fā)頻頻,她沒有細想。 “差不多吧,不要小看霍侯爺,他胡鬧了這么多年,御史們除了說他胡鬧,還有別的嗎?” 沒有,真沒有,霍侯爺?shù)腻e,都是小錯,傳到民間,底層人民說不定還會羨慕。 明卉原本以為,這次之后,暫時可能不會再看到霍誓了。 萬萬沒想到,幾天之后,恰逢霍譽難得的輪休,霍誓不知從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趕在這一天,登門拜訪。 霍譽正在等著明卉梳妝打扮,明雅的兒子滿月,他特意換了班,就是為了陪明卉去喝滿月酒。 再過幾天,二太太和兩個女兒也要回保定了,霍譽特意請了一個戲班子,來家里連唱兩天,明卉已經(jīng)下了帖子,給明家在京城的幾家親戚的女卷,到時一起熱鬧幾天。 明卉一邊照鏡子一邊說:“這會兒明達已經(jīng)快到京城了吧,也不知道他一科考得如何?” 縣試已經(jīng)結(jié)束,考得好不好都那樣了,明達喝完外甥的滿月酒,就要準備做新郎了。 霍譽微笑:“一轉(zhuǎn)眼,明達也是大人了?!?/br> 明卉轉(zhuǎn)頭看他一眼,你和明達同年的! 正在這時,紅箋進來,說霍誓在大門外面求見。 霍譽的眉頭蹙起:“不見。” 紅箋應聲而去,可是等到霍譽扶著明卉上馬車時,霍譽忽然沖了過來:“大哥,大哥,我是二弟啊,我們是親兄弟,你不能不認我!” 明卉翻個白眼,誰和他是親兄弟,她婆婆可只生了霍譽一個。 霍譽沒有回頭,把明卉扶上馬車,自己也進去,丫鬟婆子上了另一駕馬車,白菜和汪安騎馬跟上。 隔著車窗,還能聽到霍誓聲嘶力竭的喊聲,明卉冷哼:“這人的腦袋里裝的是大糞嗎?” 誰都能猜到,霍譽不會認他吧。 以前他還是侯府公子時,霍譽就不認他,現(xiàn)在他被霍家逐出族譜,霍譽更加不會認他了。 】 霍誓的事,只是一個小小插曲,很快,他們到了陳家,陳洪深親自相迎,剛剛把他們迎進去,明達帶著明庭和明軒也從保定趕過來了。 三位明老爺雖然沒有來,但全都送上了重禮。 陳洪深是新科進士,又是庶吉士,原本邀請的都是文官家卷。 可就是有那些腦子靈活的,猜到身為親姑父的霍譽很可能會親自道賀,因此,就有那么幾個沒有請?zhí)?,自己厚著臉皮過來的。 霍譽雖然是人憎鬼厭的飛魚衛(wèi),但他已貴為長平侯世子,未來的長平侯,這樣的人,能巴結(jié),就不要得罪。 于是明卉面前時不明有不認識的女卷過來寒暄,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那三個大侄子也被人惦記上了。 尤其是明達,畢竟到了年紀。 得知明達已經(jīng)與祁家姑娘訂親,這些人無不失望。 那是保定明家的嫡長子,霍世子的內(nèi)侄,據(jù)說在京城讀書時,就住在姑姑家的隔壁,由此可見,他與霍家走得極近。 且,西城明家,是妥妥的書香門第,一門雙進士三舉人,還有個從四品的追封,如今又出了一位世子夫人,已經(jīng)出嫁的三個姑奶奶,全都嫁得很好,家資殷實,姻親得力,那祁郎中的姑娘也真是有福氣。 明達沒有指望了,便又盯上了明庭和明軒,兩位小公子都是一表人材,尤其是明庭,他是明家三房長子。 從延席上回來,明卉一臉疲憊,坐在馬車里,沒骨頭似的歪在霍譽身上:“累啊,真累!我今天一天說的話,抵得上平時一個月的?!?/br> 霍譽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柔聲說道:“那就睡一會,到家我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