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157節(jié)
明明是密不透風(fēng)暗無天日的暗室,空氣里卻飄蕩著紅燒rou的味道,馮幽草沒有去細想這香味是從哪里傳進來的,她只是用力的呼吸著這好聞的味道,她太餓了,太餓了。 紅燒rou的香味漸漸散去,密室里重又恢復(fù)如常,又是那該死的咸腥之氣,和那個小島上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想到那個小島,馮幽草嚇了一跳,馮晚晴為了報復(fù)她,該不會是把她也送到了那個島上吧。 不會是那個小島,那樣可怕的地方,馮晚晴既然逃出來,絕不會還想回去。 任何從那個小島上離開的人,都不會想要回去,她便是如此。 不是小島,那么就是漁船? 馮幽草更加害怕,馮晚晴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我說,我全都說!我全都說,霍譽,我要見霍譽!” 她要見霍譽! 相對于馮晚晴,馮幽草更愿意面對霍譽。 一直以來,霍譽對她都很尊敬,那是從里到外的尊敬,不像明氏那個死丫頭,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 而馮晚晴,算了,馮幽草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 不知道又喊了多久,就在馮幽草以為不會有人搭理她的時候,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微末的光亮也會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馮幽草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待她重新睜開眼睛時,那絲光亮沒有了,四周重又恢復(fù)了黑暗。 她很失望,她以為她能站到陽光下。 她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一刻,渴望陽光,渴望光明。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馮晚晴,沒錯,就是馮晚晴,那天假模假樣來見她的姨太太! “姐,聽說你找霍譽?” 馮幽草看向聲音的發(fā)向,什么都看不到,依然是一片漆黑。 “我不找你,我找霍譽,你讓霍譽來見我,他不是給朝廷做事嗎?我告訴他一件事,能讓他升官發(fā)財?shù)氖隆!?/br> 馮晚晴格格嬌笑,這笑聲在馮幽草聽來無比刺耳,已經(jīng)是人到中年的半老徐娘了,竟然還能笑得如同二八少女。 歲月竟然如此厚待這個該死的女人,在小島上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不但還活著,而且居然比自己還年輕。 “你笑什么?”馮幽草咬牙切齒。 “笑你蠢啊,你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可知道就在你被抓的那天,京城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馮晚晴說話的聲音里都能聽出笑意。 “發(fā)生了什么事?”馮幽草的心沉了下去,她還記得那天的事,那天的確是很不對勁,她原是想去蘇州街的,可是福星說馬掌壞了,要等釘馬掌的過來,但她沒能等到那馬掌釘好,卻等到了馮晚晴。 “那我就一一告訴你吧。趙記繡坊被查封,那位嫁到周侍郎家做兒媳的趙家姑娘,連同她陪嫁帶來的陪房們,這會兒全部被關(guān)在詔獄大牢里。” 馮幽草啊的一聲,怎么會啊,怎么會啊。 馮晚晴的聲音仍在繼續(xù):“你可能沒有去過寒葭潭吧,寒葭潭那位小有名氣的男旦賽昭君,帶著他的小徒弟李小芳一起逃跑了,可是卻在蘇州街的綢緞莊被抓到,差點忘了,你和李小芳應(yīng)是認識的,對吧,那賽昭君做得一手的好糕點,還在那糕點里加了一種叫狼牙草的草汁,每隔兩天,李小芳就把這加了草汁的糕點送到聶家別院,那位聶大公子最喜歡吃這個了?!?/br> 馮幽草的腦袋嗡嗡作響,賽昭君、李小芳,他們都被抓了! “對了,蘇州街的那家綢緞莊生意很好,你也是那里的??停上Я?,那家綢緞莊里的所有人,如今都在詔獄里,那家的老板娘金氏,原本是要自盡的,可惜飛魚衛(wèi)搶在前面摘了她的下巴,把她嘴里的木齒取了出來,那木齒里藏了毒,她可比你烈性,你的嘴里可沒有木齒,只是缺了一顆牙,怎么,是你自己偷偷撥了嗎?” 馮幽草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馮晚晴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還趁著她昏迷的時候,檢查了她的牙齒。 她的嘴里原本確實有一顆木齒,木齒里藏了毒,她害怕,她擔(dān)心不小心會咬破毒液,所以她在來到京城之后,便偷偷把那顆木齒拔掉了。 馮晚晴又笑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是東西懷王的人吧,他們怎么會找了你這么一個笨蛋呢,對了,差點忘了,他們應(yīng)是一早就知道你是個笨蛋,可直到現(xiàn)在還會用你,只是因為你長了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對吧?哈哈,你真是個蠢貨。” 馮幽草倒吸了一口冷氣,聲音顫抖:“我,我不是,不是東西懷王,不是!” 馮晚晴卻沒有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她又笑了,笑得自信而恣意,馮幽草只覺頭皮發(fā)麻,她活了這么多年,卻從未如馮晚晴這般笑過,從來沒有。 是啊,她只憑著一張臉,又如何能扮成馮晚晴呢。 她和馮晚晴本就是不同的。 或許是知道了另外幾人的下場,這一次,沒用馮晚晴繼續(xù)追問,馮幽草自己說了出來。 “也不知道你是有福還是沒福,你生了一個有本事的兒子,你兒子給朝廷做過很多事,都是不能見光的事,他和親爹關(guān)系不睦,可卻一直在尋找他的親生母親,他是個孝子,大孝子!” 馮幽草語氣嘲諷,大孝子又如何,不還是錯把她當成了親娘? “幾年前,海上剛剛派過來兩個人,就死在他手上了,你那兒子,本事大得很,別以為他如今是在驍騎營,就什么都不管了,這幾年陸陸續(xù)續(xù)從海上過來了幾批人,都是栽在他手上的,他該死,早就該死了!” 第294章 招供 聽到馮幽草說起幾年前島上派過來的兩個人,明卉便想起那年扶靈回鄉(xiāng)的路上,明達救下的那對母女…… 霍譽被這些人盯上,就是從那次開始的吧。 而前世種種,也是從那次開始。 明卉心里胸口像是堵了一塊鉛,沉甸甸的,她忽然想找個機會,和霍譽促膝長談。 馮幽草像是尖叫起來:“馮晚晴,你懂個屁,你嫁得好,和離了還有娘家養(yǎng)yin穢”你,我們一母同胞,可你把我的福氣全都搶走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為什么?” 明卉冷笑:“為什么?因為你活該?。 ?/br> “你胡說,你胡說,我是長姐,原該那些都是我的,如果當年嫁進長平侯府的人是我,侯夫人現(xiàn)在也還是我!”馮幽草捶胸頓足。 明卉仔細一想,別說,馮幽草說得很有道理啊。 她這樣的性格,一準兒是不會像馮晚晴那般剛烈,寧可和離,也不會在侯府里茍且偷生,說不定還真能留在侯府里。 】 “可惜,當年老侯爺看上的兒媳不是你,你還是想想如何招供吧?!?/br> 馮幽草號啕大哭,也不知道她是覺得自己命苦,還是在后悔當年的那一切。 如果她沒有跟著朱氏一起私奔,如果父親找來時她沒有說出那番絕情的話,如果……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那道刺眼的亮光再次出現(xiàn),瞬間又消失,四下漆黑,馮幽草意識到馮晚晴走了,這屋里重又變成只有她一個人。 她大驚失色,摸索著向前爬去,好在很快,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就說說你在那個小島上的事吧?!?/br> 馮幽草怔了怔,這是霍譽,是霍譽。 …… 屋外,陽光明亮溫暖,已經(jīng)沒有了盛夏的火辣。 明卉在陽光下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有回到陽間的感覺。 這里是飛魚衛(wèi)的訓(xùn)練營,訓(xùn)練營里有兩間地牢,原本是用來訓(xùn)練飛魚衛(wèi)意志力的,現(xiàn)在被霍譽借來關(guān)押犯人。 也不知又站了多久,她才看到霍譽不急不緩地從地牢里走了出來。 “招了嗎?”明卉迎了上去。 霍譽輕輕握住她的手:“招了?!?/br> 明卉松了口氣,楊婆子嚴刑拷打依然牙關(guān)緊閉,好在馮幽草遠不如楊婆子骨頭硬。 霍譽壓低聲音:“馮幽草并非東西懷王的人,她的主子是蔡九峰。” “那個海盜?”明卉想起來了,蔡九峰是東海最大的海盜,他的女兒還是東懷王的側(cè)妃。 “對,早在二十多年前,蔡九峰便培養(yǎng)了一批瘦馬,送給沿海各府的官員,馮幽草便是其中之一,她被送給了寧海知縣葉崇明,葉崇明殺良冒功,又與海盜勾結(jié),做走私的生意,葉崇明被抄家之前,把馮幽草托付給了竇廣。” “竇廣?就是在別院里藏了三萬兩黃金的那個人?”明卉還記得當初這三萬兩黃金帶給她的震撼。 “對,就是他。葉崇明自盡,沒有供出竇廣,竇廣得以保全,并且順利升遷去了泉州市舶司,權(quán)力比以前更大。馮幽草生下葉崇明的兒子,那便是葉霆,葉霆生來就是姓葉的,而非姓竇,更不是如她所說,因為擔(dān)心被竇家連累才化名葉霆的。 不過,葉霆沒有養(yǎng)在馮幽草身邊,而是出生之后就被抱走了,馮幽草從未見過他,那時竇廣的堂弟竇同起復(fù)回京,馮幽草托竇同將那枚小印帶給葉霆做個念想。 馮幽草的直屬上司并非蔡九峰本人,而是蔡九峰的義子蔡航,原本在葉崇明死后,馮幽草便已成廢棋,可是她因為有孕被葉崇明托付給了竇廣,于是蔡航便讓她跟在了竇廣身邊。 竇廣也知道馮幽草是蔡九峰的人,他既要和蔡九峰合作,同時也有把柄抓在蔡九峰手里,自是不會除掉馮幽草,而馮幽草一直以為葉霆被養(yǎng)在京城的竇家,那些年,她監(jiān)視竇廣,而竇廣也利用葉霆吊著她,他們兩人形成了一種很奇怪的關(guān)系。 再后來,竇廣的妻子知道了這件事,醋意大發(fā),從京城跑來泉州捉j(luò)ian,竇廣無奈之下,只好把馮幽草送去了堂弟竇同身邊,也因為這件事,馮幽草再次變成了一枚廢棋?!?/br> 聽到這里,明卉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還是頭回聽說,做細作做成她這般的人?!?/br> 霍譽嘆了口氣:“她不想當廢棋,于是便將她和我娘容貌相同的事,告訴了蔡航,好在她還想留下最后一點臉面,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世,只說是聽葉崇明說的,葉崇明在京城時,偶然的機會見過長平侯世子夫人一面。 那時馮幽草并不知道,我娘早就和霍侯爺和離了,但是蔡航很快就打聽到,我娘雖然和離,但是我娘生了我,我是長平侯府的嫡長孫。 那個時候,老侯爺還在世,長平侯府手握兵權(quán),我娘和我雖然住在鄉(xiāng)下,但在蔡航那些人的眼里,他們是可以利用我來拿捏老侯爺?shù)摹?/br> 馮幽草為了增加自己的籌碼,親自去了衛(wèi)輝,可惜她的運氣顯然一直都不好,她來晚一步,有人搶在她前面帶走了我。 她雖然沒能抓到我,但是她卻在村子外面,遇到了我娘。 我娘看到她時,非常吃驚,立刻想到她是誰,看她在村外,便勸她回家去,還說外祖父很思念她,一定不會生氣,而她呢,便是利用我娘對她的姐妹親情,在馬車上用迷藥將我娘制住,并將她交給了蔡航派來的人?!?/br> 明卉氣憤填膺:“這是人嗎?畜牲不如的東西!后來呢,她有沒有說出婆婆的下落?” “她說我娘被送上島了,她年輕時也上過島,那島上有很多擄來的奴隸,男奴隸每天會坐船去另外一個島上干活,晚上才會回來,而女奴隸,則是海盜們的玩物。 她說她以為我娘早就死了,她在島上時看到過海盜們把重病的女奴扔進大海,她說她就是想讓我娘落得那樣的下場,她恨我娘,她認為她的福氣全都被我娘搶走,她落得今天的下場都是因為我娘的原因?!?/br> 第295章 小島 五歲的霍譽陰差陽錯被明老太爺救下,又將他交還給馮老大夫,而馮老大夫雖然找到了外孫,卻失去了女兒,他無法分神照顧霍譽,便將他送去了高子英那里,自己孤身去尋找馮晚晴。 因此,馮幽草和她帶去的人,并不知道霍譽的下落,后來馮老大夫雖然回到了村子,卻也只是一個人,就連村里人都不知道霍譽的下落。 再后來馮老大夫去世,高子英帶著霍譽回村奔喪,直到那時,村里人才知道霍譽早就找到了,而那已經(jīng)幾年之后的事了,馮幽草早就去了余杭。 直到那年明老太爺去世,明家人扶靈回保定,霍譽抓了那兩名混在隊伍里的女賊,蔡他的名字才重新回到那些人的視野之中。 而那時的霍譽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孩,他是最年輕的飛魚衛(wèi)百戶,雖然長平侯府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的光采,但霍譽憑著一己之力,還是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馮幽草的日子卻不好過,竇廣桉發(fā),竇家的成年男丁全部死于崖州的瘟疫,竇家女卷雖然逃過一劫,可竇廣的妻子還活著,她恨死了馮幽草,馮幽草不敢去京城找尋葉霆。 而因為她和馮晚晴相像,蔡航并沒有將她棄之不用,這些年里,她在余杭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直到幾年前,她大著膽子偷偷北上尋找葉霆,她先是到保定找柳大娘打卦,可惜沒能見到柳大娘,她隨后便去了京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了竇家人,可竇家人告訴她,葉霆早就不在竇家了,他出門游歷,有人在保定府見過他。 馮幽草又回到保定,可惜這一次,她得到的是葉霆的死訊。 她萬萬沒想到,十幾年前她親手刻的那枚小印,竟然成了確認葉霆死者身份的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