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少爺拿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唐大少爺，唐大少爺接過帕子，擦了擦溢出嘴角的口水，沖著亭中美人露出一個迷迷離離的笑。

    亭中美人早就看到他們了，這不差錢的派頭，這見色起意的傻笑，一看就是人傻錢多，不知從哪里來的土老冒。

    何賽賽忍不住用羅帕輕掩嘴角，噗哧一聲笑了，桃花眼一瞟，頓時滿院的人都覺得，何賽賽的這個媚眼是給自己的。

    兩個俊俏的童子走過來，引導(dǎo)唐大少爺幾人在溪邊坐下，與他們比鄰而坐的，是幾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看到唐大少爺，他們眼里閃過一絲不屑。

    唐大少爺暗暗翻個白眼，不好好讀書，跑來這地方尋歡作樂，還有臉看不起本大爺？

    本大爺?shù)闹蹲尤羰歉蚁衲銈冞@樣，看本大爺怎么收拾他。

    唐大少爺心無城府，似是沒有看出這幾位眼中的輕視，抱拳一禮：“在下唐大，幾位如何稱呼？”

    “你叫唐大？你的大名就叫唐大？”一名藍(lán)衫書生笑著打趣。

    唐大少爺摸摸腦門，露出手上三個亮閃閃的馬蹄金戒指：“啥是大名？俺就叫唐大，俺弟叫唐二，有啥不對嗎？”

    幾名書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堂大笑。

    唐大少爺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也腆著臉跟著一起笑：“都說京城人看不起外地人，俺看你們就不是那樣的人，對了，你們認(rèn)識這亭子里的美人不？俺活了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美的小娘子呢?！?/br>
    “小娘子？你說他是小娘子？”另一名書生笑問道。

    “是啊，不是小娘子，難道還是男人嗎？俺又不是瞎子，還分不清是男是女嗎？”唐大少爺不太高興。

    先前的藍(lán)衫書生問道：“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臨來之前沒有做功課？”

    “功課？啥功課，這不是玩樂享受的地方嗎？俺知道。”唐大少爺不高興了，這些人，當(dāng)他是傻子嗎？他會連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正在這時，美人款款走出亭子，唐大少爺屏住呼吸，好不容易閉上的嘴巴重又張開，而且越張?jiān)酱蟆?/br>
    美銀走過來了，美銀朝他走過來了，啊啊啊，美銀在他身邊坐下了！

    美銀身上好香啊，荷花香，花千變的荷花香，十兩銀子一匣。

    唐大少爺?shù)谋且硪宦栆宦柕?，這個香味他喜歡，他終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美人看著他的樣子，又笑了：“爺，頭回來？”

    “是，是，是，頭回，以后會常來?！碧拼笊贍敶舸舻赝廊耍?，美人真的是只可遠(yuǎn)瞻不可近睹，這毛孔有點(diǎn)大啊。

    美人嫣然一笑：“那奴家就等著大爺了?！?/br>
    正在這時，先前的藍(lán)衫書生忽然說道：“賽賽，你和這位，這位唐大倒是一見如故，楚蘭來的時候，也沒見你這般熱情?！?/br>
    何賽賽故作嬌嗔：“段公子，瞧您說的，奴家有自知之明，楚蘭心心念念的只有聶儀賓，他眼里哪有別人，像奴家這等蒲柳之姿，他更是不會多看一眼?！?/br>
    段公子哈哈一笑：“現(xiàn)在哪還有聶儀賓，還是稱聶大公子吧，免得把這新來的朋友給嚇著?！?/br>
    第278章 醉酒

    唐大少爺一臉懵懂，嚇著？他？

    “俺才不會被嚇著，俺看殺豬都不害怕，咋的，來到京城就被嚇著了？俺才不信?！?/br>
    唐大少爺小聲都噥，眼睛不住地瞟向何賽賽，那小白臉當(dāng)他膽子小也就罷了，可不能讓美銀也這么想。

    唐大少爺?shù)男⊙凵?，不但取悅了何賽賽，也讓那幾個書生心情舒暢，他們就喜歡遇到這樣的鄉(xiāng)巴老，這個唐大，一看就是土財主出身，對了，他剛才都噥什么，殺豬？哈，說不定他家就是屠戶！

    這人是頭回來京城，誰也不認(rèn)識，所以也不用顧忌他。

    這幾個書生再看向唐大少爺時，就像在看一頭傻驢子。

    “雖說聶大公子如今不是儀賓了，可卻有了楚蘭那么一個可心的人，真是讓人羨慕啊?！焙钨愘愑朴茋@息。

    做他們這一行的，若說對楚蘭是真的羨慕，那倒也不是，或者，說是嫉妒倒是更為貼切。

    藍(lán)衫書生笑著打趣：“賽賽，你會羨慕楚蘭？他可不如你自在，聽說聶夫人要把楚蘭當(dāng)場打死，聶大公子以身護(hù)他，他才逃過一劫。只是這一次逃過了，聶大公子總不會一直和他在一起吧，總會有落單的時候，到那時，誰又知道會如何呢?！?/br>
    何賽賽故作驚訝，一雙描畫得美侖美奐的大眼睛瞪得熘圓：“真的，還有這事？”

    “是啊，不僅如此，聶夫人還找到聶大公子給楚蘭置辦的外宅，燒了楚蘭的戲服，把頭面也砸了，其中就有那套穆桂英的?！彼{(lán)衫書生說道。

    何賽賽倒抽一口涼氣，他也是戲子出身，自是知道戲服和頭面那就是戲子的命！

    “把穆桂英的都給毀去了？楚蘭最擅長的就是穆桂英?！焙钨愘愅葱牡卣f道。

    “可不是嘛，論起刀馬旦，在這寒葭潭，楚蘭至少能排進(jìn)前三甲?！边@次說話的是另外一名書生，其他人也連連稱是，看來這個叫楚蘭的，的確是個戲好之人。

    氣氛剎時有些壓抑，做為此間主人的何賽賽，馬上打破了沉悶，撒嬌道：“奴家又想唱戲了怎么辦？”

    書生們哈哈大笑：“那就再來一段，就唱你最拿手的夜會?！?/br>
    “唱私奔，唱私奔！”

    ……

    唐大少爺不懂啥是夜會，但是私奔他是知道的，他咧著嘴，跟著大家起哄，何賽賽沒有回到亭子里，就在溪外，半推半就唱了一段私奔，書生們大聲叫好，唐大少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不住地拍著巴掌。

    這時，跟隨唐大少爺一起來的那位南爺，在唐大少爺耳畔說了幾句，唐大少爺撅著嘴，一臉不高興。

    “再玩一會兒，這里多好玩啊，就一會兒?！?/br>
    眾人這時明白了，原來這位南爺是能管著唐大少爺?shù)摹?/br>
    最終，胳膊拗不過大腿，唐大少爺依依不舍地走了，臨走時，留下了三十兩的酒水錢。

    出了寒葭潭，唐大少爺用手抹抹臉，把那一臉的呆傻之氣全都抹去。

    楚蘭啊，巧了，唐大少爺看過一場穆柯寨，那演穆桂英的戲子名叫楚蘭君，是那個戲班的臺柱子，而那個戲班里，還有一個名氣很大的武生，名叫靈靈兒。

    回到商家胡同，沒想到霍譽(yù)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出來了？”明卉笑著問道。

    霍譽(yù)伸手摸了摸明卉的假臉，還好，觸及之處是他熟悉的溫暖，還好，這次用的不是人皮面具。

    “我不能總在家里，她們會起疑的?！?/br>
    朵朵用銅盆端了溫水進(jìn)來，明卉坐在鏡前，一邊卸妝，一邊說道：“我去寒葭潭了?！?/br>
    霍譽(yù)……

    “我去的是何賽賽的私寓，聽到了一件事?！泵骰芗傺b沒有感覺到霍譽(yù)那瞬間冷下來的情緒，去也去過了，你能咋地？

    “寶莊郡主前任儀賓，那位聶大公子，他現(xiàn)在的相好名叫楚蘭，是刀馬旦，最拿手的就是穆桂英，你說巧不巧，那個楚蘭君也是刀馬旦，他也擅長穆桂英。對了，聶夫人很生氣，打上門去，又是燒又是砸，把楚蘭的頭面戲服都給毀了，還差一點(diǎn)把楚蘭給活活打死，是聶大公子以身相護(hù)，楚蘭才保住了性命，唉，聶大公子和楚蘭，真是一對苦命鴛鴦?！?/br>
    霍譽(yù)皺起眉頭，聲音里有些不悅：“他們算哪門子的鴛鴦，我們才是?！?/br>
    霍譽(yù)覺得他已經(jīng)不能面對鴛鴦了，那可不行，他和明卉的床里床外，都是繡的鴛鴦。

    明卉瞟他一眼，幼稚。

    她慢條斯理地卸妝，鏡中的她，漸漸露出了本來面目，那張毫無瑕疵的純凈素顏。

    霍譽(yù)彎下腰，把唇印上她的面頰，這么多天，他總算又看到這張夢縈魂繞的臉了。

    “卉兒，我想你了?！?/br>
    落日的余暉透過窗靈照進(jìn)來，讓屋內(nèi)的一切都變得溫柔起來。

    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又讓這份溫柔變得真實(shí)起來。

    霍譽(yù)的心情莫明平穩(wěn)起來，無論家里的那個女人是什么人，又是抱著何種目的，他全都不在乎，因?yàn)樗€有明卉，她給了他一個家，一個溫暖的家。

    ……

    霍譽(yù)在商家胡同待到很晚，臨走時，明卉把一些酒水潑在他身上，霍譽(yù)把一口酒在嘴里含了一會兒吐到痰盂里，帶了一身的酒氣回到老書院街的家里。

    霍譽(yù)一直沒有回來，馮氏不放心，坐在燈下，一邊做著針線，一邊聽著前面的動靜。

    這時，小丫頭跑了進(jìn)來：“太太，太太，大爺回來了?！?/br>
    馮氏放下針線，站起身整了整衣裙，楊婆子虛扶著她走了出去。

    還沒走到月洞門，便遇到迎面走來的霍譽(yù)。

    霍譽(yù)的身形依然頎長挺拔，但若是細(xì)看，便能看出他的腳步虛浮，只是強(qiáng)撐著沒有搖晃。

    相隔幾步，馮氏便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她半是關(guān)切半是埋怨：“這是喝酒了？唉，你啊，不知道愛惜身體?！?/br>
    霍譽(yù)微笑：“無妨，就是多喝了幾杯，娘您去歇著吧，別讓酒氣熏著您。”

    “你是娘的親生骨rou，娘還會嫌棄你不成？明氏不在家，你身邊總要有人照顧。”

    楊婆子素來有眼色，這會兒已經(jīng)讓丫鬟去準(zhǔn)備解酒湯了，馮氏說道：“還是我去吧，你們扶他進(jìn)去?！?/br>
    第279章 引蛇

    霍譽(yù)沒回他和明卉住的屋子，而是去了書房。

    白菜端了熱水進(jìn)來，服侍他洗了臉，這時，馮氏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端著醒酒湯的楊婆子。

    “譽(yù)兒，是娘對不起你，沒給你煮過湯水，第一次煮湯水，竟然是醒酒湯……”馮氏說著，眼眶便紅了，她忙用帕子抹抹眼角。

    霍譽(yù)仰面靠在羅漢床上，半閉著眼睛，脫去了故作的堅(jiān)強(qiáng)，這會兒的霍譽(yù)，也不過就是一個喝醉的男人。

    白菜侍立在側(cè)，從楊婆子手中接過醒酒湯，他彎下腰去，在霍譽(yù)耳邊連喚幾聲，霍譽(yù)口齒不清地說道：“嗯，知道了，知道了?！?/br>
    這哪里是知道，分明是酒勁還沒有過去。

    “大爺，太太親手給您煮的醒酒湯，您快起來喝了?！卑撞四托牡貏竦馈?/br>
    霍譽(yù)勉強(qiáng)睜開眼睛，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側(cè)過身來，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馮氏離得近些，慌忙后退了幾步，可是污物還是濺到了她的裙子上。

    白菜輕拍霍譽(yù)后背，一臉歉意地對楊婆子說道：“楊mama，大爺一時半刻醒不過來，小的會把醒酒湯喂給他喝，您扶著太太回去歇著吧，大爺這里有小的看著，太太放心吧。”

    書房本就不大，因?yàn)榧恿艘粡埩_漢床，顯得更加逼仄，如今更是彌漫著酸臭的味道，馮氏只是聞著，胃里便開始翻騰，她強(qiáng)忍著惡心，看向放在小幾上的醒酒湯，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白菜，那就辛苦你了。”

    白菜憨厚一笑：“小的侍候慣了，不覺得辛苦?！?/br>
    馮氏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讓楊婆子攙著走了出去，臨走時不忘又提醒白菜，醒酒湯一定要趁熱喝。

    她們走后，隔了一會兒，霍譽(yù)才睜開眼睛，目光明亮清澈，哪里有半絲醉意。

    白菜已經(jīng)輕車熟路地將醒酒湯倒出半碗，裝進(jìn)一只竹筒，把余下的半碗重又放回小幾上，叫了一個粗使婆子進(jìn)來打掃屋內(nèi)的污物。

    婆子手腳麻利地把地上打掃干凈，白菜指著小幾上的湯碗，說道：“把這個也收了，太太若是問起，就說大爺把一整碗都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