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正午，兩位老夫人睜開眼睛，卻看到一旁的明卉依然在打坐，兩人不由微笑，沒想到汪真人的這位徒兒，小小年紀(jì)，竟然有這份定力，觀里那些像她這個(gè)年紀(jì)的小道們，可坐不了這么久的。

    兩位老夫人雖然上了年紀(jì)，又在道觀住了多年，可對于飲食卻甚是講究，慧真觀的素食做得極為精細(xì)，明卉吃得很開心，就連不遲不晚，也高興地說道：“小姐，這里的飯菜和咱們云夢觀里的一樣好吃?！?/br>
    最難得的是，兩位老夫人為明卉安排的住處不但精致，而且還很方便。

    這是一座單獨(dú)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棵香樟樹，還有一株白梅，最難得的是，這個(gè)院落距離慧真觀的側(cè)門很近，若是從側(cè)門出觀非常方便。

    明卉讓不遲和不晚，把她從明家起出來的幾只裝香的壇子，分別埋在香樟樹和白梅下面，想了想，又去找了負(fù)責(zé)道觀雜務(wù)的許青竹道長，第二天，院子里便多了一個(gè)灶間，這里是明卉用來炒制香料的。

    這樣一來，她在慧真觀里算是安家了，就連黑貓，依佛也安下心來，白天在觀里閑逛，晚上會回來睡覺，也不用不遲喂它，每次回來時(shí)肚子都是圓滾滾的，心情好的時(shí)候，還會帶只麻雀回來，看著不遲把麻雀拔毛收拾干凈，煮熟后撕成小塊，喂給小荔枝吃。

    每當(dāng)這時(shí)，黑貓便會全程監(jiān)督，生怕這三個(gè)吃不到rou的蠢人，偷吃它給自家孩子的麻雀。

    第32章 剪刀大法

    安穩(wěn)的日子沒過幾天，黑貓又失蹤了。

    到了晚上，小荔枝不肯睡覺，喵喵地叫個(gè)不停，明卉原本沒有在意，可是被小荔枝吵得睡不著，也擔(dān)心起來。

    黑貓會不會回風(fēng)兒巷了？

    即使黑貓認(rèn)路，可是從慧真觀距離城里有二十里，往返便是四十里，難以想象一只貓長途跋涉四十里，這一路上會遭遇些什么。

    擔(dān)心黑貓夜里回來進(jìn)不了屋子，不遲半夜起了兩次，可是連個(gè)貓影子也沒有看到。

    次日，黑貓還是不見蹤影，各位道長和小道姑們，聽說那只黑貓不見了，也幫著留意。

    可是一連過了四天，黑貓依然沒有影子，不遲不晚帶著兩名小道，拿著黑貓睡覺用的褥子，吃飯的飯碗，去了附近的村子尋找，擔(dān)心外面的貓不肯幫忙，不遲特意買了一桶泥鰍，把泥鰍拍暈裝在碗里，沒過一會兒，就來了幾只貓。

    待到這些貓吃飽喝足，轉(zhuǎn)身要走的時(shí)候，不遲連忙把黑貓的褥子和飯碗給它們聞一聞，千叮嚀萬囑咐：“看到大黑讓它回來，它家孩子等著它呢?！?/br>
    一天下來，一桶泥鰍全都喂完了，黑貓沒有找到，卻帶回了一只三花和一只白貓。

    三花貓被大江氏收養(yǎng)了，白貓則被許青竹道長抱走，而黑貓仍然沒有找到。

    到了晚上，主仆三人看著天真無邪的小荔枝，長噓短嘆。

    到了第五天，有香客來上香，恰好聽到兩個(gè)小道姑在說找貓的事，香客便說讓她們求灶神幫忙，灶神靈驗(yàn)著呢。

    小道姑們跑來告訴明卉，明卉便說試一試。

    主仆三人在灶臺上擺了一碗清水，碗上平放一把剪刀。剪刀打開口，開口的方向正對著院門口，又按那位香客教的辦法，把黑貓的飯碗水碗全都扣在地上。

    這天晚上，黑貓還是沒有回來。

    明卉抱起小荔枝，說道：“你已經(jīng)是出滿月的大孩子了，可以不要爹了?！?/br>
    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一早，不遲端了馬桶出來，剛剛撩開簾子，就看到黑貓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端坐在廡廊下。

    不遲大喜，連忙叫黑貓進(jìn)去，黑貓卻依然坐在那里沒有動彈。

    明卉聽到聲音走出來，黑貓看到她，立刻叫了一聲，明卉心中一凜，快步走過去，蹲身想看看黑貓有沒有受傷，她的手還沒有觸到黑貓的腦袋，黑貓便倒在地上。

    明卉吸吸鼻子，黑貓身上有淡淡的香氣。

    明卉對不遲說道：“去拿塊大些的布出來，再把我那副油布手套拿過來，對了，還有剪刀，把那個(gè)青花金魚罐也拿過來?！?/br>
    不遲把手套、剪刀和大布拿來，明卉戴上手套，先從罐子里倒出一顆丹藥塞進(jìn)黑貓嘴里，見黑貓把丹藥咽下，明卉cao起剪刀，朝著黑貓身上剪過去，黑貓很是抗拒，明卉冷聲說道：“傻貓，你這副樣子，肯定是舔過毛了，你的毛上被人下了毒，你不剃毛就活不成了?！?/br>
    黑貓似是聽不懂了，索性貓眼一閉，任憑明卉在它身上下剪子。

    明卉手起剪落，片刻功夫，黑貓那身油亮的黑毛，就被明卉剃了個(gè)精光。

    明卉這才松了口氣，抓起黑貓的四條腿，圍著灶臺轉(zhuǎn)了三圈，謝過灶神尋貓之恩。

    忙完這些，她用大布把黑貓包起來抱進(jìn)屋里，屋里放了兩個(gè)火盆，明卉這才讓不遲用溫水給黑貓擦拭身子，尤其是它的鼻子嘴巴，還有四個(gè)爪子。

    小荔枝屢次想要過來和黑貓親近，都被不晚攔住，后來索性把小荔枝抱到自己屋里關(guān)了起來。

    明卉叮囑不遲照看黑貓，她去早課，待到她上了早課，用過早膳，又陪兩位老夫人拜了天尊和慧真仙君，再回到院子里時(shí)，黑貓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只是那表情，卻是一臉的生不如死。

    明卉又從那只青花金魚罐子里倒出一顆丸藥，丸藥放在手上，伸到黑貓面前，黑貓憂怨地看她一眼，低頭吃了丸藥。

    明卉笑道：“你保住你的貓命，你還怪我剃了你的毛？命都沒了，還要毛有什么用？行了，你不要出去，老老實(shí)實(shí)養(yǎng)上一個(gè)月，身上的毛毛就長回來了?！?/br>
    不遲不晚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無論如何，黑貓終于回來了。

    明卉坐到黑貓身邊，低聲說道：“我問你話，若是我說的對，你就叫一聲?！?/br>
    黑貓別過臉去，對于這個(gè)給自己遞毛的女人，它懶得搭理。

    明卉才不管它是不是在使性子，問道：“你見到柳大娘了？”

    黑貓對“柳大娘”三個(gè)字很是敏感，聞言便轉(zhuǎn)過頭來，低聲叫了一聲。

    明卉用手指戳了戳黑貓的腦袋，說道：“你這只傻貓，上次她差點(diǎn)害死你，你好不容易活下來，還要回去找她，這下好了，人家知道你要回我這里，利用你來害我，若不是你還有點(diǎn)良心，沒有直接跑進(jìn)屋，我們?nèi)齻€(gè)人，連同你家孩子，全都要被你毒死了?！?/br>
    黑貓雖然有些靈氣，可畢竟只是一只貓，明卉說的這些，它似懂非懂，但是也能知道一定是不好的事，嗯，柳大娘要害它，還要害它家孩子。

    黑貓?zhí)ь^看著明卉，神情里居然帶了一絲乞求，明卉還是第一次在黑貓眼中看到這樣的神情，她有些詫異，伸手摸摸黑貓的禿腦袋，說道：“你安心養(yǎng)毛，別的事不用管了，我答應(yīng)幫你養(yǎng)孩子，一定會說話算數(shù)的?！?/br>
    想了想，明卉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幾件衣裳樣子，讓不遲和不晚給黑貓做幾件衣裳。

    毛皮大衣沒有了，那就穿棉襖吧。

    不遲和不晚手腳麻利，到了晚上時(shí)，便給黑貓縫出兩身衣裳來，一身碎花的，還有一身黑的。

    黑貓對那身碎花的棉襖斥之以鼻，只喜歡那身黑的。

    次日，明卉陪兩位江老夫人上過香之后，便說起想去看望崔娘子的事。

    “從小到大，師傅忙的時(shí)候，都是崔娘子照顧我的，現(xiàn)在她暫居保定府，我想過去看看她?！?/br>
    從汪真人提出讓明卉住過來的那天開始，兩位江老夫人便沒有想過要以觀中規(guī)矩約束她，這一點(diǎn)，汪真人知道，明卉也知道。

    但是明卉要出觀，還是要來請示兩位老夫人，這是禮貌。

    大江氏笑著說道：“那自是要去的，剛好明天青萍和青風(fēng)要去京城，讓她們先把你送進(jìn)城里，再去京城。”

    慧真觀香火不盛，觀里上上下下都靠兩位老夫人養(yǎng)活，現(xiàn)在已進(jìn)臘月，青萍和青風(fēng)兩位道長進(jìn)京，是去給兩位老夫人領(lǐng)俸銀和祿米的，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賞賜。

    明卉已經(jīng)在慧真觀住了些日子，知道觀里有幾位女道長是有武功的，其中數(shù)青萍和青風(fēng)的武功最好，她沒有推辭，次日一早，便帶著不晚坐上騾車進(jìn)城去了，留下不遲照看黑貓和小荔枝。

    如果沒有黑貓的事，明卉暫時(shí)不會進(jìn)城，她和汪真人說好，清苑那邊有了消息，會讓汪安給她報(bào)信，年前她就不要再回城里了。

    可是現(xiàn)在出了黑貓的這件事，明卉知道，她不動，別人也要?jiǎng)恿恕?/br>
    反正現(xiàn)在柳依依已經(jīng)找到，小萬崽也有了尋找的方向，至于柳大娘背后有沒有其他人，明卉還真的沒有太大興趣，所以，柳大娘這個(gè)禍害，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第33章 死得其所

    明卉到的時(shí)候，崔娘子正在胖嬸的院子里做臘腸，院子里曬衣腸用的竹竿上，已經(jīng)掛了兩排臘腸。

    “崔姨，做這么多，是要拿去賣嗎？”

    明卉忍不住咽咽口水，以前在山上時(shí)，每年冬天，崔娘子都會做臘腸，但是每年做得不多，一半讓汪海泉給兩個(gè)兒子帶去吃，另一半都是明卉的。

    留給因?yàn)闅夂虻脑?，北方的臘腸和南方的不一樣，做法簡單，但味道也是極好。

    明卉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沒有吃過崔娘子做的臘腸了，她吸吸鼻子，現(xiàn)在就想吃，怎么辦？

    崔娘子看到她早就笑得瞇起了眼睛：“不賣，這些啊，都是做給你們吃的，以前住在道觀里不方便，現(xiàn)在有了這個(gè)院子，想做多少就做多少，還不會影響到真人，哈哈，真好?！?/br>
    看到明卉小饞貓的樣子，崔娘子笑著說道：“等曬干以后，我讓汪安給你送去，我聽真人說你那個(gè)院子沒和道長們住的地方挨著，這樣好，吃什么都方便。我還腌了五香咸雞蛋，腌好以后也一并送過去，可惜保定城里買不到鴨蛋，等過了年，春暖花開，讓汪安去淀子上買，崔姨腌鴨蛋給你吃。”

    “好啊，那我就等著啦?！泵骰苄ξ卣f道。

    一個(gè)小腦袋從棉簾子后面探出頭來，頭發(fā)稀疏，卻還倔強(qiáng)地梳了兩個(gè)小揪揪，趣致可愛。

    明卉走過去，小女娃沒有如往常閃躲，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明卉的臉蛋看，明卉笑著問道：“你還記得jiejie嗎？”

    小女娃依然不說話，卻伸出白嫩的小手指，指了指明卉左側(cè)的嘴角。

    明卉的目光在小女娃手上凝了凝，隨即她綻放出一朵大大的笑容：“你，看出來了？”

    小女娃手指的地方，就是她易容成花千變時(shí)，嘴角那顆痣的地方。

    小女娃沒有說話，眼睛從明卉臉上移開，看向院子里正在幫崔娘子干活的不晚身上，她看看不晚，又看看明卉，然后垂下了眼瞼。

    明卉笑著摸了摸小女娃的腦袋，小女娃早就見過她的本來面目，只是那時(shí)受驚過度，沒有反應(yīng)過來而已，現(xiàn)在雖然還不肯說話，但是生活安定了，小孩子天性使然，所以才會把情緒表達(dá)出來。

    這個(gè)小東西，不但認(rèn)出她是花千變，也認(rèn)出她就是上次來的不晚。

    不愧是萬家的血脈。

    萬蒼南的母親薛冰仙是江湖上頂尖的易容高手。

    薛冰仙知道柳氏一族的過往，萬蒼南與柳三娘的親事，薛冰仙堅(jiān)決不同意，萬蒼南則非柳三娘不娶，為此母子倆的關(guān)系非常緊張，多年之后，萬蒼南與柳三娘有情人終成眷屬，薛冰仙一怒之下歸隱山林。

    明卉的易容術(shù)是萬蒼南教的，薛冰仙走后，萬蒼南便再也沒有用過易容術(shù)，他把自己會的，全部教給了明卉。

    而這個(gè)小小女童，顯然是有天份的，明卉沖她笑了笑，用只有兩個(gè)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jiejie一定會幫你找到阿爹阿娘和哥哥?！?/br>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那便是，如果萬一尋不到他們，那么，她就會把前世從萬蒼南和柳三娘那里學(xué)到的東西，全部傳授給眼前的小女娃。

    和崔娘子打了招呼，明卉讓不晚給崔娘子幫忙，她去了隔壁汪真人的院子，崔娘子望著她的背影，笑彎了眼睛，姑娘回來，就連這臘月里的空氣，也變得暖洋洋的了。

    明卉進(jìn)了院子，汪安正在院子里劈柴，往常這些粗活都是在隔壁院子里做的，今天崔娘子做臘腸，擔(dān)心木屑濺得到處都是不干凈，他便來這邊劈柴了，這吭哧吭哧的劈柴聲，反倒讓這個(gè)清凈慣了的院子里多了些煙火氣。

    汪真人正在打坐，明卉沒有打擾，回到院子里和汪安聊天。

    “汪安，風(fēng)兒巷那邊可有發(fā)現(xiàn)？”明卉問道。

    汪安放下手里的斧頭，想了想，說道：“柳大娘一直沒有出攤，剛開始有很多人去找，說什么十日之期已經(jīng)到了，可她家大門緊閉，無論怎么敲門都沒有反應(yīng)，擔(dān)心出事，有人請了里正過來，里正便說讓人翻墻進(jìn)去看看，可是說來有趣，翻墻的人剛剛站上墻頭，柳大娘的小徒弟就從堂屋里出來了，嘟嘟噥噥，老大不樂意。

    大門打開以后，小徒弟說她師傅還在閉關(guān)，不能打擾，還說如果再有人跳墻，她就去報(bào)官。

    里正挺沒面子的，拂袖而去，那些客人們卻還是不肯走，尤其是一位太太，掏了老大一錠銀子塞給小徒弟，請她通融一下，還說只想問柳大娘一句話，一句而已……”

    明卉眉頭微蹙，她想起一個(gè)人來：“太太？是不是很秀氣很文雅的太太，身邊還帶著一個(gè)婆子，兩人有南方口音？”

    “是啊，就是有南方口音的太太，那小徒弟不肯收銀子，太太一定要給，后來就過來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過來勸說那位太太，他們壓低聲音說話，我離得有些遠(yuǎn)，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后來那位太太便跟著管家走了，走到巷子口，還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柳大娘家，依依不舍。

    我猜這位太太一定是遇上大事了，否則也不會這么著急請柳大娘問卜?！?/br>
    汪安一口氣說完，明卉問道：“后來呢，那位太太又出現(xiàn)過嗎？”

    汪安搖頭：“沒有了，不但這位太太沒有出現(xiàn)，從那天開始，也沒有人來找柳大娘了，當(dāng)然了，那小徒弟都說要報(bào)官了，誰還會自尋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