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11節(jié)
我哪句話說要把胡mama趕出府了? 胡mama一直在門外偷聽,這時(shí)再也忍不住,沖進(jìn)來便跪在地上:“都是老奴的錯(cuò),是老奴沒長耳朵沒長記性,大太太處罰老奴,老奴認(rèn)罰?!?/br> 大太太正要說話,明卉笑著說道:“大嫂,您不要再生氣了,胡mama都給嚇得忘了規(guī)矩了,氣大傷身,胡mama也是心疼您呢。” 大太太…… 我是生胡mama的氣嗎?我若是死了,也是讓你給氣死的。 “一把年紀(jì)了,怎么還不懂規(guī)矩,誰讓你進(jìn)來了?出去!”咔吧一聲,大太太硬生生掰斷了一截指甲。 胡mama連滾帶爬退了出去,大太太強(qiáng)顏?zhàn)餍Γ骸白宮eimei笑話了,是大嫂御下不嚴(yán)?!?/br> 明卉微笑:“說起添人的事,meimei屋里不缺人,大嫂不用總惦記meimei,meimei自幼在道觀長大,日常諸事多是親力親為,如今雖已回府,但習(xí)慣難改,meimei屋里有不遲不晚,院子里有兩個(gè)灑掃的粗使丫頭就已足夠?!?/br> 明大老爺捋著胡子連連點(diǎn)頭:“不錯(cuò),理應(yīng)如此,汪真人不愧是得道高人,教得好,教得好!” 明卉起身謝過,又對大太太說道:“對了,大嫂,不晚今日撿回的幼兒,過幾日她家里人便會(huì)領(lǐng)走?!?/br> 大太太都要落淚了,你終于提起那個(gè)孩子了。 “meimei說的那個(gè)孩子,莫非不是買的?”大太太用帕子按了按額角冒出來的青筋。 “是撿的,這種小事,大嫂就交給meimei吧,沒給她找到家人之前,她的衣食嚼用都從meimei屋里的帳上走,三四歲的小女娃,meimei和不遲不晚三個(gè)人,每人省下一口粥,半個(gè)雞蛋,足夠她吃的了?!泵骰軠芈曊f道。 明大老爺聽得心里不舒服,怎么,自家妹子撿回個(gè)小丫頭,還要從自己嘴里省下口糧?老太爺若是知道,怕是半夜里要來找他這個(gè)做大哥的拼命了。 “一個(gè)三四歲的小孩子而已,能吃多少喝多少?怎么還值得擺到桌面上說了?既然是撿來的,能找到她的家人最好,若是找不到,再過幾年,留在府里當(dāng)丫鬟就是了?!?/br> 明大老爺一錘定音,大太太還能說什么?她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錯(cuò)的。 明卉帶著不遲,笑瞇瞇地走了。 她是不會(huì)把孩子留在府里的,等到師傅來了,就把孩子交給師傅養(yǎng)著,在聯(lián)系到萬蒼南和柳三娘之前,孩子就養(yǎng)在師傅身邊。 那是柳三娘的女兒,是她的小meimei。 讓明卉沒想到的是,次日,她便聽說大太太病了。 不用問,一定是讓她給氣病的。 胡mama當(dāng)眾丟臉,又被大太太當(dāng)著大老爺?shù)拿?,親口認(rèn)定是記性不好,耳力不濟(jì),按理說是不能留在大太太身邊管事了,但是大太太舍不得,所以她也病了,這會(huì)兒在家里養(yǎng)著,等大家都忘了這件事,再叫她回來。 明卉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一大早,她先到西次間里看了小女娃,孩子身上的紅疹已經(jīng)褪去了,這會(huì)兒癢了,精神更好了,早飯吃了一整碗雞蛋羹。 明卉又去看黑貓,難怪世人常說貓有九命,昨天還全身僵直的黑貓,今天居然能站起來了,只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f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便又重新躺下。 明卉又給它喂了一顆藥,黑貓像是知道這是給它救命的,不用明卉掰開它的嘴,自己便把嘴巴張開。 明卉摸摸它的腦袋,笑著說道:“你還真是有靈性?!?/br> 黑貓冷漠地看她一眼,叫了一聲,重又閉目養(yǎng)神。 明卉卷起衣袖,取出在蜂蜜里浸了三天三夜的白檀香,放進(jìn)一只銀碗,看著白檀香變成紫色,便讓不遲拿到那個(gè)小灶上,加了杉木炭炒制,炒好后,一同搗成粉末。 又取麝香一錢,單另研磨;峽州碧澗茶一錢,制成茶湯,把茶湯放至澄清,取用最底下黏稠的部分。 不遲把這些原料一并攪拌均勻,明卉又讓她在里面加入白蜜八兩,調(diào)好后,用不晚輪流,用乳槌搗制了數(shù)百下,重又放入瓷罐中,用熔蠟封好,埋到院子一側(cè)的陰涼處。 不晚好奇地問道:“小姐,這要埋多久?。俊?/br> “至少一個(gè)月,若是有地窖就好了,不用每次都要挖坑埋起來。”明卉有些惋惜,若是還能回到云夢觀該有多好,云夢觀里有地窖。 想起云夢觀,明卉小聲嘀咕,師傅怎么還沒有消息呢。 有的事,就是禁不住念叨,剛過晌午,明大老爺便打發(fā)了一個(gè)粗使婆子過來叫她,她的師傅汪真人到了! 第19章 師傅來了 明卉幾乎是飛奔著跑到前院,師傅,她就要見到師傅了。 大太太抱恙,好在汪真人是方外之人,明大老爺在云夢山也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因此,明大老爺便親自接待了。 早在云夢山時(shí),明大老爺便向與明老太爺一起修道的林老太爺打聽過這位汪真人的來歷。 汪真人名叫汪妙清,乃商戶獨(dú)女,父母去世之后,汪妙清一介孤女,既不懂生意,又被族人算計(jì),沒過幾年,萬貫家財(cái)便去了大半,無奈之下,汪妙清在云夢觀出家,拜云夢觀肖真人為師。 那時(shí)的云夢觀早已沒有了香火,破舊的小道觀里只有一位窮困潦倒的老道姑,汪妙清來了之后,舍出僅余的家財(cái),重修了云夢觀,肖真人仙逝之后,汪妙清繼承衣缽,做了云夢觀觀主,至今已有十載。 云夢觀遠(yuǎn)近聞名,但是汪真人從不下山驅(qū)鬼做法。 云夢觀最出名的,是云夢糕。 衛(wèi)輝一帶的人家,逢年過節(jié),若是節(jié)禮里沒有云夢糕,就像是少了什么。 汪妙清三十上下的年紀(jì),五官清秀,一襲道袍,手拿拂塵,只是神情太過冷漠,目光也太過疏離,實(shí)在讓人難以將她與云夢糕這種吃食聯(lián)系起來。 明大老爺與汪真人寒暄幾句,便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這位汪真人委實(shí)不是一個(gè)能聊天的人。 好在明卉來得很快,小姑娘看到汪真人,眼淚便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師傅……” 二十年了,她終于又見到了師傅. 汪真人卻是皺起了眉頭,不悅地說道呂:“哭什么,你的規(guī)矩呢?” 明卉吸吸鼻子,抹一把眼淚,規(guī)規(guī)矩矩給師傅行禮,給明大老爺行禮,然后又讓丫鬟拿來蒲團(tuán),帶著不遲和不晚,鄭重其事給汪真人磕了頭,汪真人“嗯”了一聲,冷冷說道:“起來吧。” 不遲不晚扶著明卉起身,主仆三人束手站到一側(cè)。 明大老爺感覺周圍的空氣似是凝結(jié)了,不,是凍住了。 明大老爺笑著說道:“真人把舍妹教導(dǎo)得很好,這些年,真人辛苦了?!?/br> 汪真人連個(gè)眼角子也沒給他,明大老爺笑容訕訕:“汪真人這次過來,就在府里多住幾日,讓舍妹與您多親近親近?!?/br> 汪真人沒有拒絕,這讓明大老爺松了口氣,這個(gè)時(shí)候就體現(xiàn)出家中主母的重要了,他一介男子,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與坤道打交道,似乎說什么都不合適。 晚上府里設(shè)了素宴為汪真人接風(fēng),大太太既然病了,明大老爺便讓人去水井胡同請了二太太過來陪客。 二太太曾氏膝下無子,就連妾室也只生了一個(gè)女兒,為了求子,二太太這些年先拜觀音后拜真武,但凡是能拜的,二太太全都拜過了。 因此,明大老爺覺得,二太太應(yīng)該能與汪真人談得來。 還在孝中,二太太只帶了長女明靜一同過來,明靜大了明卉一歲,今年十三歲了。 二太太很是健談,可惜汪真人話不多,不過二太太覺得,這才是世外高人的派頭,聽說汪真人會(huì)在保定府逗留幾日,二太太喜悅溢于言表。 明靜在心里吐槽,看著吧,過兩天,娘一定會(huì)再來?xiàng)棙浜?,說不定還會(huì)想辦法說服汪真人搬去水井胡同。 算了算了,看怎樣就怎樣吧,只要娘別讓汪真人在水井胡同開壇做法就行了。 宴席之后,二太太才帶著明靜去看望大太太,大太太的氣色很不好,二太太安慰幾句,便帶著明靜告辭了。 大太太聽說明卉的師傅會(huì)在府里小住,便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明卉卻很開心。 回到客房,她抱住汪真人的胳膊不肯松開,汪真人嘴里說道:“沒出息,就知道哭?!眳s沒有把胳膊抽出來,任由明卉跟她撒嬌。 一旁的崔娘子笑著說道:“姑娘長這么大,還沒和您分開過這么久呢,二十多天,快一個(gè)月了呢?!?/br> 汪真人哼了一聲,道:“她不在的這些日子,我不知道有多輕松?!?/br> 崔娘子笑道:“哎喲,您這些日子的確是輕松,可是接到姑娘的信,您還是迫不及待地下山了?!?/br> “多嘴?!蓖粽嫒说闪舜弈镒右谎?,拉著明卉在炕邊坐下。 自從明卉記事起,崔娘子便在道觀里了,崔娘子雖然平素里也穿道袍,卻并沒有出家,崔娘子和她的丈夫汪海泉都是以前汪家的家生子,他們還有一對孿生子汪平和汪安。 只是汪海泉平時(shí)并不住在云夢觀里,只是逢年過節(jié)才會(huì)帶著兩個(gè)兒子上山,云夢觀大火前一日,曾有善信看到汪海泉帶著一對雙生子上山,想來也一起葬身火海了。 明卉想起過往,看著面前的汪真人和崔娘子,舍不得把眼睛移開。 崔娘子轉(zhuǎn)身對不遲不晚說道:“你們兩個(gè)來和我說說,這保定府都有些什么好去處?!?/br> 說著,崔娘子便帶著不遲不晚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師徒二人,汪真人終于抽出被明卉抱著的胳膊,正色道:“你在信里說,你做的那個(gè)夢,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卉就知道,師傅看到她的信,一定會(huì)趕過來。 “我做了一個(gè)很奇怪很可怕的夢,我夢到我?guī)е贿t不晚回到云夢山,可是云夢觀大火,所有人全都葬身火海,只有我活下來,卻也毀容了,我被人當(dāng)成妖怪,當(dāng)成鬼,去哪里都會(huì)被人追打,后來我看到抓捕魏騫的告示,我很好奇,想過去看看,可是卻被飛魚衛(wèi)用弓弩射死了,師傅,我死的時(shí)候真的好疼,好疼好疼……” 明卉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滾落下來,她沒有告訴師傅,這一切不是夢,而是她痛不欲生的親身經(jīng)歷。 雖然明卉隱去了中間的二十年,聽上去更像是一場夢境,但是汪真人那平靜無波的眸子里,還是隱隱透出了水光,她不耐煩地說道:“做夢而已,這也值得哭?沒出息!不許再哭了,哭得我心煩。” 明卉抽噎著,拉住汪真人的衣袖:“師傅,您別走了,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好害怕啊,您留下來陪著我行嗎?” 汪真人甩開她的手,一臉嫌棄:“把鼻涕擦干凈再說話……你夢到了魏騫?” 第20章 謊言 明卉的心猛的一沉。 現(xiàn)在的魏騫應(yīng)該還是十五六歲的少年。 明卉對魏家的印像,是從明老太爺去世之后開始的。 在明卉的記憶中,魏大人的家眷從未來過云夢觀。 按理,汪真人應(yīng)該不認(rèn)識魏騫。 可是聽汪真人的語氣,她不但知道魏騫是誰,而且還很熟悉。 “是啊,我夢到魏騫上了海捕告示,說他弒父,我想去看個(gè)究竟,可是卻……” 明卉沒有說下去,死亡前的那個(gè)瞬間,她不想再回憶了。 汪真人目光深沉地看著明卉,像是想從明卉眼睛中看出什么,良久,她淡淡地說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br> 明卉抿抿嘴唇,再次拉住汪真人的衣袖,懇求道:“我知道這是夢,可我就是很害怕,師傅,求求你,不要回去,好不好?” 汪真人嘆了口氣,從她的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袖,嫌棄地說道:“衣裳都被你弄皺了,這幾日我會(huì)讓海泉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道觀可以掛單,如果能找到,那就多留幾日,如果不能找到,那就回去?!?/br> “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因?yàn)榕d奮,明卉的眼睛都在放光,汪真人的心便軟了下來,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額頭,沒好氣地說和:“我也累了,要早些歇息,你也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