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事，即便帶過，也能從只言片語里窺見。

    何況，景黎過去一度將微博當做日記，自己就在上面記錄了很多，紀昀章在最早讓安嘉明搜集他個人信息時就看見了，只是當時不夠熟悉，他維持著禮節(jié)和邊界感，景黎不愿提，他就不問。

    景黎愣了幾秒，搖了搖頭，“不會冒昧?！?/br>
    他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盤腿坐在沙發(fā)，撈了一個抱枕抱在懷里，手一下下地揉捏抱枕的一角，斟酌組織語言后，緩聲說：“他們虛榮、強勢、不服輸，事事都要爭第一，從小我就在跟家族里的每個孩子比較?！?/br>
    “他們學鋼琴，我要學；學跳舞，我要學；學繪畫，學古琴……但凡他們學的，我都要學，而成績也必須保持第一，不能落下?！?/br>
    紀昀章：“所以你會那么多才藝？”

    景黎點頭，“嗯?！?/br>
    “累不累？”紀昀章看著他，眼神很溫和，也有疼惜。

    累嗎？累的。他過去每天練舞、彈琴、還要認真讀書，世界里只剩下父母為他規(guī)劃的生活，找不到喘息的空間，他的父母從來沒有問過他一句累不累。

    也沒有其他人問過他，紀昀章是第一個。

    抱枕的邊緣被捏出了褶皺，景黎聲音很輕：“累的，很累。”

    “我還偷偷哭過鼻子，也想過離家出走，不過當時他們嚴格控制我的零花錢，說怕我學壞了，根本沒錢走?！?/br>
    安靜幾秒后，他收斂好那一瞬間暴露出的脆弱，又說：“但怎么說，長大以后再回想，其實挺感謝他們的，沒有他們逼我學，這些技能無法成為我的履歷，我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優(yōu)秀?！?/br>
    “他們對我嚴格，對我要求高，我其實無所謂，我能理解這是他們愛我的一種方式，盡管里面摻雜了他們的私心?！?/br>
    紀昀章靜靜聆聽著，到這里，開口問：“你不是因為這些不再跟他們聯(lián)系的，他們還做了什么？”

    景黎的表情淡下來，他垂眸，盯著懷里的抱枕，半晌，“紀老師，我好像沒告訴過你，我是同性戀，喜歡同性的?！?/br>
    “我知道?！奔o昀章告訴他，“我有讓安嘉明查過你的信息，你從來沒有隱瞞過你的性向。你喜歡同性，也是我選擇你的原因之一，否則，會耽誤你?！?/br>
    景黎抬起頭，重新笑起來，“紀老師，你未免也太坦蕩了些?！?/br>
    紀昀章跟他道歉，“很抱歉?！?/br>
    景黎笑彎了眼睛，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道歉，換我要找人假結婚，也肯定要先做調查，不然風險太大。”

    奶黃包玩夠了磨牙棒，又跑過來，一躍跳到沙發(fā)上，在景黎身邊躺下，腦袋枕在景黎腿上。

    景黎垂下眼，摸了摸它的腦袋。

    “我的父母接受不了我的性向。之前我說過，他們好勝、虛榮、強勢，我是同性戀的事實，讓他們覺得很丟臉，無法在親戚朋友面前抬頭。”

    紀昀章問：“為什么要那么早出柜？”那時他還沒高中畢業(yè)。

    景黎抿了下唇，“當時我父親因為想爭取一筆訂單，為了增加砝碼，希望我答應對方女兒的告白，跟她交往。那個女孩是家里的獨生女，很受寵愛。我沒答應，直接出了柜?！?/br>
    “你做得很好，你沒有傷害她，沒有辜負她的喜歡?！奔o昀章的語氣溫柔，像微風的輕撫。

    “嗯，她現(xiàn)在過得很好，她之前還發(fā)微信祝福了我們?！本袄枵f。

    “就這樣，我高考以后就離開了家，沒再回去過，他們也沒再聯(lián)系我?！蓖ｎD了會兒，景黎自嘲地笑了下，“大概確實對我失望透頂，覺得我沒用了，他們……”他呼出一口氣，“生了第二個孩子?！?/br>
    經歷了徐達野母親的事，那段時間他又幫著徐達野跑了好幾趟醫(yī)院，見到太多悲喜冷暖和無可奈何，他不希望自己未來也會因為“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而感到后悔，便想或許他和父母可以好好聊一聊。

    只是他剛到小區(qū)門口，便撞見了他父母剛從外面回來，兩人喜上眉梢，在商量孩子的名字。

    原來，他母親已經懷孕了。

    他記得那天并不冷，太陽很大，可他卻覺得冷極了，比他在劇烈降溫的a市都冷，寒意不斷鉆進身體，冰冷徹骨。

    或許是又想起那時的心情，景黎這會兒也莫名覺得冷，他抱起了奶黃包。狗的體溫比人稍微高一點，抱著它，景黎覺得很溫暖。

    “景黎?！奔o昀章突然喊他。

    “嗯？”他看過去。

    “我能擁抱你嗎？”紀昀章望著他。燈光下，他的眼眸沉靜而溫柔。

    心仿佛被什么用力撞了一下，麻痹和顫動蔓延到指尖，景黎不自覺松開了奶黃包，怔怔的、安靜地回視他。

    詢問一遍遍在他耳邊回響，不斷撞擊他的理智。

    理智是多么脆弱的事物啊，根本不堪一擊。

    他看見自己點頭，然后被紀昀章抱進了懷里。

    擁抱紀昀章和擁抱奶黃包不一樣，奶黃包體溫雖然高，可它不會擁抱他，紀昀章可以。好有安全感。

    靠著紀昀章，景黎閉上眼睛。

    就今晚、就現(xiàn)在，讓他脆弱一次，讓他越界一次。

    —

    安嘉明之前提過的綜藝，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檔合適的，給紀昀章和景黎打了視頻電話。

    因為沒工作，兩人都沒去工作室。

    電腦放在桌上，景黎和紀昀章坐在一起，因為鏡頭能拍攝的角度有限，他們坐得很近，肩膀挨著肩膀，腿挨著腿。

    和紀昀章靠得太近，景黎的腳不小心碰到了他，紀昀章皺了下眉。

    “你的腳怎么這么冰？冷？暖氣溫度低了？”

    景黎連忙把腳往旁邊挪了挪，“不是，溫度剛好的，我不冷的，是我體寒，冬天一直都是這樣?！?/br>
    紀昀章無奈看著他，“那你還不穿襪子。”

    景黎搬過來以后，他發(fā)現(xiàn)景黎很不愛穿襪子，總要他提醒才會好好穿上。不過如果出門，倒是會好好穿衣服，穿得很厚實，習慣還是好的。

    景黎自知理虧，笑了兩聲，對屏幕那邊的安嘉明說一句抱歉，就先起身上樓穿襪子。

    安嘉明將他們的相處看在眼里，眼神非常復雜。

    紀昀章和景黎的相處，太不像是演戲了，如此自然，如此熟稔，好像原本就是情侶。他不敢想，他們是不是真的入了戲。

    倒不是他反對他們真正在一起，但如果是因為入戲，自己代入角色里，那么總會有出戲的一天，那時要怎么辦？

    娛樂圈內不缺因戲生情的婚姻，甚至常見，幾乎沒有好好走到最后的，散場時往往老死不相往來，落了一地雞毛。

    注意到他的神色，紀昀章問：“想說什么？”

    安嘉明張了張嘴，到底什么都沒說。

    他雖然是紀昀章的經紀人，但并沒有多大的話語權，尤其是紀昀章的私事，他實在無法管。況且，他相信紀昀章會有分寸。

    “沒有。”

    景黎很快回來了，他穿了一雙毛絨絨的襪子，一看就很厚實，紀昀章視線掃過，滿意了。

    安嘉明：“……”

    清了清嗓子，他開口：“說正事吧?！?/br>
    紀昀章：“你說?！?/br>
    景黎也看著他，等他說話。

    “是菠蘿衛(wèi)視的綜藝《浪漫之旅》，邀請五組夫妻組隊，采用游玩度假的模式，共游各地山川美景，展現(xiàn)婚后的浪漫和溫情。綜藝總導演是曾經創(chuàng)下最高戀愛綜藝收視記錄的關琳，她的《最佳情侶》你們可以抽空看看?！?/br>
    景黎沒上過戀綜，也沒看過，乖巧點頭，打算一定抽時間看。

    紀昀章示意他繼續(xù)。

    安嘉明喝了口水，說：“合同我看了，沒什么問題，節(jié)目組讓利很多，還給了部分剪輯權。他們會在每集上線前都先給我們看，這樣一來，確保了節(jié)目組不會亂剪、制造話題。合同我發(fā)給你們了，你們看一下?！?/br>
    紀昀章嗯一聲，拿了平板，點開郵箱，找到他發(fā)來的合同。

    景黎腦袋湊過去一起看。

    他剛洗完頭，頭發(fā)蓬松、柔軟，姿勢的原因，有幾縷掃到了紀昀章的下巴和嘴唇，輕微的癢意蔓延，墜到了心底。

    紀昀章視線在他側臉凝了一瞬，眸色深了些。

    忽然，景黎驚呼了一聲。

    紀昀章思緒回來，“怎么了？”

    安嘉明以為發(fā)生什么事，也關心了一聲。

    景黎抬頭，驟然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這樣就跟趴在紀昀章胸前一樣，連忙坐好。他眼睛亮晶晶的，很沒見識的樣子，“好多錢！”

    安嘉明：“……”

    紀昀章沒忍住，笑了起來。

    太可愛了。

    第28章

    不怪景黎十分沒見識的模樣，他進入娛樂圈一年半，唯一一次片酬超過五萬，是他拍《孤島》的時候，但那時他拿的是配角的戲份，跟他同等戲份的演員拿到的數(shù)字是他的五倍。他確實是拿的新人白菜價。

    而這一次，二后面接連的七個零，實實在在令他震驚。他應該還只是個平平無奇的n線小糊咖吧？

    眨巴眨巴眼睛，他又湊過去看了眼，真的是兩千萬。

    “這沒寫錯？”他問安嘉明，“是不是多了個零？”

    安嘉明：“……”

    “沒寫錯，節(jié)目組給你開的通告費確實是稅前兩千萬，這不算多，因為有你，昀章才會答應上節(jié)目，他們感謝你。”

    紀昀章過去從來沒上過綜藝，這一次是綜藝首秀和婚后首秀。何況，光紀昀章的名字就能帶來無數(shù)流量了，再加上這兩個噱頭，節(jié)目只要不是爛到不行，收視率就根本不必擔心，招商能招到手軟。

    電視臺的好處是可看見的，自然不會苛待景黎。

    這些不明說，景黎自己也能想明白，他點了點頭，視線又轉回了那串零，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狀。

    紀昀章勾著唇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什么時候錄？”

    “25號，還有15天，第一站往北走，去j省，然后24號節(jié)目組會入戶拍攝先導集。”

    “丁一向的戲什么時候進組？”

    “后天，”安嘉明說，“我算了時間，剛好，景黎22號客串完丁導的戲，23號回來休息兩天，不會趕?！?/br>
    這個時間確實不趕，應該說很輕松了，紀昀章頷首。

    “那就這樣，合同你們看完沒問題就簽名，我明天陪景黎飛h省的時候順便拿。”他又交代景黎，“影視城這幾天在下雨和降溫，之后會升溫，衣服記得薄厚都要帶，然后明天下午兩點的飛機，我十二點過去接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