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的訓(xùn)練是謝澤之能夠放空一切，什么都不去想地度過漫長的寂靜，謝澤之小時候在冰面上的時間遠(yuǎn)超同齡人，就差要不眠不休地練習(xí)了。

    那時候的林教練也忙，他還不是總教練，帶著他手下的運動員整天訓(xùn)練，只能把謝澤之放在冰場里一個人玩，等發(fā)現(xiàn)謝澤之的狀態(tài)不對勁后，已經(jīng)很晚了。

    于是才有了小狗的那件事。

    實際上，謝爸爸替謝澤之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那只小狗也和謝爸爸一起死在了那場車禍中，小乖只是林教練千方百計之下尋找回來，和謝爸爸買到的那一只同窩且最相像的小狗了。

    有小乖陪著，謝澤之才沒有真的變成自閉小孩，不過也沒好到哪里去，他的mama因為丈夫的離世又不管他，林教練只能天天把謝澤之帶在身邊，自己兒子一把年紀(jì)了都還沒找到老婆，他就提前過上了帶孫子的生活了。

    真正論起來，林教練夫妻都可以算是謝澤之的再生父母了，將謝澤之從一點點的小孩子帶到如今的十五歲，十來年的時間，都是林教練和他的妻子陪伴在謝澤之的身邊。

    “再后來，就是我小學(xué)畢業(yè)的那段時間吧?！敝x澤之低頭，繼續(xù)整理起了他的那些獎狀，“我母親出國了，她在國外遇到了另一個很愛很愛她人，于是她走出了那段陰影，重新過上了幸福的生活?！?/br>
    “聽說我還有一個弟弟，金發(fā)碧眼，長得很可愛?！?/br>
    謝澤之看了一眼黎楠，認(rèn)真地說道：“不過我覺得，他應(yīng)該沒有你可愛吧。”

    感性的黎楠剛吹出了一個鼻涕泡，聽到這話鼻涕泡就炸了，半張著嘴要哭不哭很是滑稽。

    謝澤之忍不住地側(cè)頭捂嘴笑了一聲。

    黎楠：？？？

    干什么干什么！說得到底是誰的事情??？難道只有他沉浸式聽故事被虐得差點哭出聲來了嗎？

    大抵是黎楠臉上的震驚太過明顯，謝澤之收斂了一下自己的笑容，變得嚴(yán)肅正經(jīng)了起來。

    “最后就是這樣了，我們每年會通話一兩次，我不會經(jīng)常去打擾她，她也不會經(jīng)常來找我，每年通話過后我都會整理一下當(dāng)年拿到的這些……”謝澤之晃了晃手中的獎狀，“收拾收拾打包寄過去，給她看看，就當(dāng)她參與過我的生活了，我也參與過她的生活了?！?/br>
    黎楠淚眼汪汪，按照老人的話來說，他就是眼皮子淺包不住淚，抓住謝澤之的衣袖拉起來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要不是謝澤之制止，他說不定還要用謝澤之的衣袖擤個鼻涕。

    謝澤之無奈地抵住黎楠的額頭，“我就這一件衣服能夠穿得下了，其他都太小了?！?/br>
    言外之意再弄臟他就真的沒有衣服換了。

    黎楠才不聽，把腦袋埋在了謝澤之的衣服里，任憑謝澤之怎么推他都不動的。

    “我真的很難過嘛，誰讓你大過年的，給我講這么難過的故事！”黎楠開始耍賴皮。

    謝澤之嘆氣：“明明是你自己想聽的，怎么還怪起我了？”

    黎楠沉默了一會，還是沒抬頭，只是抬起了手，摸索了一下，在謝澤之的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全做安慰了。

    謝澤之現(xiàn)在心情居然詭異地不錯，明明回憶了那么多他不想回憶的過往，那些記憶沉重到黎楠聽了都想大哭一場了，偏偏謝澤之竟然覺得很輕松，像是甩掉了什么包袱一樣。

    時間過去太久了，當(dāng)時再怎樣痛苦的傷口也凝結(jié)成疤，被時間磨破，消逝。

    他的母親不就是這樣，經(jīng)歷了那樣的痛苦之后，在時間的撫慰下，最后還是走了出來，能夠和另一個愛她的人組成一個新的小家庭，這本就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即使那個小家庭中沒有他的位置，謝澤之也為他的母親感到開心。

    不用一輩子活在失去中，這就很好了。

    只是他的小乖……

    謝澤之想起那只陪伴了他很久的小狗，最后還是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因病去世了。

    每每想起那只會在他腳邊打轉(zhuǎn)，會趴在他的懷里看電視、嬉戲打鬧的小狗，謝澤之就會忍不住黯然。

    因此，看到如此相像的黎楠，謝澤之還是會忍不住代入一下，幻想黎楠其實就是小乖……

    好吧，并不是。

    小乖就算變成了人，也不可能做出拿他衣袖擤鼻涕的事情來。

    謝澤之感覺到臂彎上的動靜，忍不住扶額。

    原本醞釀好的氣氛都被打散得一干二凈。

    第44章

    一個還算是熱熱鬧鬧的年過去了。

    黎楠和爸媽外婆外公又待了幾天，在第二期訓(xùn)練快要開始的時候，又被重新送回了國家隊中，這會已經(jīng)有宿管阿姨在上班了，不過不是去年的那位，那位嬸子辭職回老家?guī)O女了，不準(zhǔn)備繼續(xù)留在b市了，現(xiàn)在這位是國家隊新招聘進(jìn)來的。

    黎楠沒有太多的感覺，他和之前那個宿管阿姨也不是很熟悉，換一個也不影響什么。

    謝澤之比黎楠更早歸隊，他要開始備戰(zhàn)兩個月后的世青賽，世青賽結(jié)束后他應(yīng)該就要升組了，這段時間是謝澤之最忙碌的時間，從那天在書房的‘講故事’過后，黎楠竟然沒能和謝澤之再多說幾句話。

    不過黎楠很快就把這位小伙伴拋到腦頭了，因為第二期集訓(xùn)即將開始，方樂樂和孫琦鈞也都回來國家隊了，黎楠又有了新的小伙伴，忙碌的謝澤之自然就被他‘忘記’了。

    在循規(guī)蹈矩地展開了兩天的集訓(xùn)，國家隊告知了他們一個重磅消息。

    國家隊將會在一周多后，也就是集訓(xùn)的最后一周，帶他們前往俄羅斯一個知名的花滑基地，進(jìn)行為期三天的參觀培訓(xùn)。

    說不定還會見到世界級花滑選手！

    要知道俄羅斯可是冰雪運動的大國，他們每一代都會出那么幾個天才苗苗，一路殺到世界第一第二去。

    去年那個賽季的女單世界第一第二，男單世界第二，等等都是出自俄羅斯，再加上雙人滑和冰舞項目的，可以說俄羅斯現(xiàn)在擁有好幾個世界級選手，任何一個想要在冰雪運動上做出成績的國家都會對此眼紅不已。

    其中當(dāng)然包括華國。

    他們?nèi)缃竦幕ɑ椖恐?，就只有雙人滑曾經(jīng)拿過冬奧金牌，剩下還保持顆粒無收的狀態(tài)，尤其是男單這邊，完全是就是荒漠。

    現(xiàn)在的男單一哥，說是扛著整個國家隊的男單大旗，實際上在世界排名上挺靠后的，根本沒辦法和那些冰雪強(qiáng)國比較。

    上一世這種狀態(tài)，直到謝澤之升組后，才勉強(qiáng)好了一點，但只有一個有天賦的獨苗苗，其他都是歪瓜裂棗的華國花滑國家隊是真的不夠看啊。

    明明黎楠能感受到，和他一起訓(xùn)練的幾個小伙伴，尤其是孫琦鈞和方樂樂都是天賦不差的選手，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上一世他們這些人到最后都沒有冒出頭過。

    黎楠沒怎么研究過國家隊的歷史，但孫琦鈞和方樂樂和他也就差了四歲左右，他就算很晚才進(jìn)了國家隊，也不至于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兩人的名字才對。

    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孫琦鈞和方樂樂都是這一世才冒出來的變數(shù)，是兩個世界不同之處。

    像是這樣的不同之處還有很多，就像是上一世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的青邀賽一樣，黎楠根本不能憑借著過往的經(jīng)驗對歷史做出判斷，畢竟兩個世界只有大體走向是一樣的。

    黎楠并不失望，就當(dāng)自己來到一個新的世界，有了個新的開始。

    他不敢對此深入思考，因為一旦深入思考，他就會思考很多他不想思考的問題。

    比如，兩個世界是不一樣的平行世界的話，是不是說明他死亡的那個世界還是存在的？在知道他車禍的消息后，他的家人會有多么的傷心？本來身體就不好的父親沈旭東；關(guān)系雖然不親近但逢年過節(jié)都會問好的meimei沈苒苒；一直盡心盡力地帶著他，為他cao辦一切的教練……

    他們對他的死亡，會作何感想？

    黎楠不敢思考這些問題，已經(jīng)接受了重新來過這件事，想太多反而是給自己套上更多的枷鎖。

    這大概是一種膽小的表現(xiàn)，但黎楠只想好好地、沒有遺憾地度過這新的一生。

    ·

    得到了要出國參觀的消息，小選手們都很興奮。

    他們這個年紀(jì)很少有出國的機(jī)會，只有幾個參加過世青賽的人有過出國的經(jīng)歷，不過也只是去比賽一下就回來，基本沒有停留在當(dāng)?shù)赝孢^，這次去參觀，說白了就是去玩。

    別人都很激動，顯得很平靜的黎楠格外突出。

    明明他才是那個沒有出過國的小孩。

    “你不激動嗎？”孫琦鈞戳了戳黎楠的胳膊，“難道你之前去過嗎？”

    當(dāng)然去過了，他還不止去過一次。

    黎楠心想，嘴上卻說：“沒有啊，我很激動的，只是我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已。”

    孫琦鈞：？

    孫琦鈞狐疑地看了黎楠兩眼，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真的嗎？你別唬我。

    也不怪孫琦鈞懷疑，黎楠平時可活潑了，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黎楠都是第一個跳出來的，訓(xùn)練再辛苦也打消不了他那活潑勁兒，有時候真的很讓人羨慕他的精力。

    聽見要出國的消息，黎楠不是應(yīng)該比別人更加興奮嗎？

    怎么看上去很無所謂的樣子？

    黎楠才不管孫琦鈞在想什么，悄咪咪地掏出了手機(jī)，是的，在年后復(fù)工，黎雯青他們準(zhǔn)備回s市的時候，沈旭東給他買了一部小靈通，順便還給他辦了一張手機(jī)卡，話費都預(yù)存了兩百進(jìn)去了。

    黎楠對于手機(jī)還是蠻驚喜的，雖然這個時間的手機(jī)還不是智能機(jī)，根本玩不了什么游戲，唯一自帶的大概就是黎楠很久之前就玩膩的貪吃蛇。

    但是擁有了手機(jī)，以后他打電話就方便很多了，不需要再去找什么公共電話亭了，沈旭東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給黎楠配上了手機(jī)，當(dāng)然，也是因為黎楠這個學(xué)期的期末成績有顯著提高，才會擁有的這項獎勵。

    黎楠通過林教練，成功要到了謝澤之的手機(jī)號碼，兩人進(jìn)入了互相的聯(lián)系簿里。

    黎楠低著頭，在手機(jī)鍵盤上敲敲打打，把他們要出國的事情告訴給了謝澤之，那邊似有事在忙，并沒有很快地回復(fù)黎楠。

    這點黎楠早有準(zhǔn)備，趁著臺上還在講話的教練，黎楠又悄咪咪地把手機(jī)收了回去，順口問道：“說起來，今年的世青賽你會去參加嗎？”

    作為老牌花滑省隊出來的男單，孫琦鈞去年就參加過世青賽和青年組大獎賽了，成績可以用上躥下跳來形容，去年的大獎賽決賽最后的自由滑跳的一團(tuán)糟，最后也沒能上臺子。

    過了年，今年孫琦鈞就十五歲了，倒也可以升青年組了，不過一般選手是不會這么早升組的，只有有能力爭成年組獎牌的天才選手才會考慮年齡一到就升組的。

    孫琦鈞撓了撓頭，“看看今年的選拔賽吧。”

    參加世青賽也是需要參加選拔賽的，按照去年的世青賽成績，今年華國一共可以派出兩名選手參加世青賽，去年也是兩個名額，一個給了謝澤之，一個給了孫琦鈞。

    孫琦鈞去年的成績并不是很理想，成績浮動很大，今年又出了一個方樂樂，以謝澤之的實力拿一個名額肯定沒問題，那接下來就是孫琦鈞和方樂樂爭，也不知道選拔賽最后那個名額能花落誰家。

    孫琦鈞很是誠懇地說道：“其實我教練一直很慶幸你今年才十歲，要不然今年的世青賽名額我估計都不用想了。”

    黎楠有點不好意思，“這么夸張？”

    孫琦鈞點頭：“就是這么夸張，要不是你是s市的人，我們教練都想把你挖去h省了，不過想想你后面肯定也是到國家隊，挖了也白挖，我們教練才放棄了?！?/br>
    居然有這回事？

    黎楠吃驚，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鼻子又翹起來了。

    畢竟他是真的很厲害呀。

    黎楠裝在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兩下，黎楠快速地摸出手機(jī)看了一眼，果然是謝澤之回復(fù)過來的消息。

    玩得開心?！x澤之

    臺上的教練喊了一聲黎楠的名字，黎楠一個激靈，抬頭看向教練的位置，發(fā)覺他正面露兇色地看著自己，黎楠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拿著手機(jī)的那只手立刻背到了身后，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指尖卻在快速盲打了起來。

    嘿嘿，要我給你帶點伴手禮嗎？我有工資的哦！——黎楠

    ……

    這個出國參觀并不是強(qiáng)制性的，如果小選手們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當(dāng)然，飛機(jī)牌和食宿都是隊里包了的，不可能讓他們自己花錢去。

    黎楠打了一通電話給家里，很輕松地就得到了準(zhǔn)許，黎楠把自己的名額報上去后，剛離開就聽見公用電話亭那邊隱隱傳來的爭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