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沈青枝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她手上的帕子也隨之掉落在地，微風(fēng)拂過，被卷入了湛藍(lán)的天空。

    ——相爺?shù)沼H女可是和首輔大人有正兒八經(jīng)媒妁之言的。

    嫡女，媒妁之言，人人稱贊……

    這些都是沈青枝所沒有的東西，她沒有一個能夠讓人尊敬的身份，也沒有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婚約，她的婚約甚至只是長輩們的口頭之言，她甚至連個好名聲都沒有。

    沈青枝倏然覺得本就昏昏沉沉的頭愈發(fā)疼痛了，心口更是疼得喘不過氣來，她猛得虛晃了下身子，冷靜沉聲道，“jiejie，大人與誰有婚約與我何干？我與他也不過是萍水相逢，見過幾面的關(guān)系，這關(guān)系也作不得數(shù)的?！?/br>
    /觀文殿后院。

    江聿修與好友大理寺卿池和硯坐在八仙桌前飲茶，池和硯看著昔日威風(fēng)凜凜，神采奕奕的首輔大人今日像焉了的茄子，兩眼無神就算了，就連那茶倒灑在桌上都不知，從前這人做事最為嚴(yán)謹(jǐn)，從不允許自己出錯，今兒個卻是心不在焉。

    “蘭時，你這是遇上什么解不開的難題嗎？”

    蘭時，乃江聿修的字，這字號也唯有身邊幾個親近的好友才知曉，他沒回池和硯的話，雙目無神地落在手中的茶盞上，腦海中閃過方才聽到的那話……

    ——大人與誰有婚約與我何干？

    ——我與他也不過是萍水相逢，見過幾面的關(guān)系。

    ——這關(guān)系也作不得數(shù)的。

    他握緊手中的茶盞，濃眉緊蹙，方才他不放心那姑娘，回頭想著親自送她去太醫(yī)院，卻不料這沒良心的姑娘，就這般忙著和他撇清關(guān)系。

    沈青枝，她沒有心的嗎？

    可他的心，怎么這般疼痛？

    “蘭時？你是不是思春了？”池和硯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他堅(jiān)實(shí)的肩膀，含笑問道。

    本是句玩笑話，卻不料那人卻意料之外地噤了聲，池和硯不可思議地將腦袋湊到他面前，那張白皙干凈的容顏滿是震驚，“蘭時，你喜歡上哪家姑娘了？”

    江聿修本就煩躁，被他這么一鬧，心里頭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凝眉看他，“近來大理寺的案件審理這般輕松了？你一個大理寺卿一天天的竟在我這喝茶了？”

    “這不近來音塵那姑娘老往我那跑，我到你這處來尋個清靜?！背睾统幪崞鹚我魤m就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那姑娘追他太狠，他有些架不住。

    江聿修冷哼了聲，大抵是他平日里就老板著張臉，故而此刻他的神情也有些難懂，他只輕輕一嘆，“陛下可就這一個親meimei，你可悠著點(diǎn)對待，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的腦袋。”

    “這世上的權(quán)勢可都在你這兒了？你不保我誰保我？”

    江聿修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凝，“這話今后切不可再說?！?/br>
    權(quán)勢滔天又如何，他還不是有個追不上的姑娘，思及此，江聿修的臉色愈加沉重了。

    /出了太醫(yī)院，沈青枝在那位宗人府理事官之女的陪同下到了聽蘿殿。

    這是那位圣上親meimei永樂公主宋音塵的宮殿，這宮殿精美絕倫，吃的用的都是上品，宋音塵好客，性子俏皮開朗，故而平日里這地就是熱鬧非凡。

    今兒個是她閨中密友裴琳瑯的生辰宴，一大清早她就將人接到了宮中，讓當(dāng)今圣上的寵妃給她好友梳妝，那寵妃介于首輔大人的威嚴(yán)，也不敢抗拒。

    此刻，宋音塵正拉著裴琳瑯還有幾個女兒家的玩著投壺，這上京姑娘一個個生得清純可人，模樣乖巧，柔弱嫵媚的的沈青枝甫一走進(jìn)來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裴琳瑯正在投壺，聽到這動靜也忙扭頭望去，就見門口站著位容色絕艷，身子妖嬈的美人，她大抵是有些羞澀，雪白的臉上染了一層薄暈，楚楚可憐的眼神望向人的時候，讓人恨不得酥了骨頭。

    裴琳瑯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手上拿著的箭都掉在了地上。

    “李玉兒，你身邊這位美人是誰？”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琳瑯，你連你未來......舅......”差點(diǎn)說錯話，李玉兒連忙開口，“未來嫂子都不認(rèn)識嗎？”

    裴琳瑯心中一驚，未來嫂子？？

    就是那位她哥哥近日忙著退婚的沈家四姑娘？

    竟是這般國色天香，楚楚可憐......如若這婚真被她哥哥退了，他必定是悔恨終身啊??！

    這般美人，他哥哥不要，她要可以嗎？？

    第16章

    “你就是沈四姑娘？”

    裴琳瑯尚未開口，宋音塵便小跑著走到她身邊，甫一靠近一股清淡雅致的無花果清香便撲鼻而來，心里頭對這個絕色美人起了興致，忙問道，“就是小將軍的那位未婚妻？”

    “奴家與小將軍的婚約還未作數(shù)?！鄙蚯嘀t著臉開口，她的聲音軟糯清甜，像是融化了的糖霜，讓人聽著只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聽到沈青枝的聲音，裴琳瑯也忙湊到這邊來，離近了看，這美人膚如凝脂，雙目含春，真正是美得讓人離不開眼。

    她那兄長絕對是個瞎了眼的。

    沈青枝見到兩人，忙拉著冬葵欠身行禮，“奴家沈青枝見過公主殿下，裴姑娘?！?/br>
    “枝枝，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裴琳瑯一點(diǎn)也沒有未來皇后的架子，性子隨意大方。

    沈青枝點(diǎn)點(diǎn)頭，“自是可以?！?/br>
    裴琳瑯喜悅無比，年齡相當(dāng)?shù)男∧镒又g總有許多說不完的話題，比如說沈青枝頭上的那朵紅山茶，又如她身上淡淡清香，還有這凝脂白膚，都讓人萬分好奇。

    沈青枝也未吝嗇，她大方讓冬葵拿出幾罐子自制的香膏遞給眾人，“這是奴家研制的香膏，用完之后這皮膚白皙煥亮?！?/br>
    那些個貴女們起了興致，忙打開聞了聞香味，清甜淡雅的香氣撲鼻而來，眾人忙眼睛亮了亮，對這位新來的小娘子道了謝。

    她今日穿的這件玉蘭白衫裙，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制成，但穿在她身上卻異常美麗出挑，宋音塵眼尖，一眼就認(rèn)出她這身布料并非是御賜的好物。

    心里有些震驚，宋音塵忙拉著裴琳瑯到一邊皺眉問道，“琳瑯，依著沈青靈的囂張跋扈，這沈府對這位沈四姑娘不管不問，連個像樣的衣裳也未備著，也就罷了，怎地你們這將軍府也未給人姑娘備著衣裳？”

    裴琳瑯聽聞忙搖頭嘆氣，“音塵，不瞞你說，我兄長近日正欲和沈府退婚呢……”

    宋音塵震驚不已，“小將軍瘋了不成，這退婚對姑娘的名聲可是大得很……”

    “他近日不知是看上哪家姑娘，但那姑娘杳無音訊，我兄長終日郁郁寡歡呢！”

    宋音塵抬眸望向不遠(yuǎn)處搖曳生姿，美麗動人的小娘子只覺得這裴安是個無福消受的，當(dāng)即拍了拍裴琳瑯的手輕言道，“這沈四姑娘性子溫和，人又長得美，日后且替她多加留意如意郎君?！?/br>
    裴琳瑯點(diǎn)點(diǎn)頭，“音塵放心，改明兒我便讓我小舅舅打點(diǎn)打點(diǎn)，他手下人多，認(rèn)識的都是些玉樹臨風(fēng)，才貌雙全的少年郎，我讓小舅舅多照顧照顧枝枝?！?/br>
    宋音塵想起那姑娘凄慘的身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如是最好了，首輔大人英明神武，想必定會對這未過門的外甥媳婦疼愛有加。”

    /眾貴女忙著玩投壺，沈青枝心里頭有事，不愿參與，便自個兒找了個涼亭坐下，宋音塵和裴琳瑯以為她正為裴安退婚這事郁郁寡歡，也沒勉強(qiáng)她跟著。

    如此，沈青枝一人獨(dú)自坐在涼亭邊上里，看著池里的小魚游得歡快，心里頭愈發(fā)惆悵，空落落的，難受得緊。

    她抓了一把桌上的魚食灑進(jìn)池子里，看見那群小魚爭先恐后地來吃魚食，心里的那份沉重也未減輕。

    如若她和這金魚一般活得肆意灑脫多好，可這人世間為何有這般束縛，身份的束縛，相貌的束縛，甚至是道德的束縛。

    “小姐，你方才到底和大人說了些什么？他如此怒氣沖沖？”冬葵站在一旁給姑娘扇風(fēng)，離得近，她清楚看見自家姑娘眼底那抹nongnong的哀愁。

    即使是聽說那小將軍要退婚，她也從未傷心過。

    來上京之前，她一心想與小將軍成婚，但自打遇見了首輔大人，她家姑娘已許久未提到過小將軍了。

    沈青枝聽聞這話，腦子里莫名浮現(xiàn)出沈青靈的那句——傅甄自小萬千寵愛于一身，更不可能讓你一個小小庶女進(jìn)門！

    她握緊手上的帕子，力道大得能將帕子撕碎，心里頭絞痛得厲害，她大口大口無聲喘著氣，頓了會兒才喃喃說道，“我能有什么資格讓他生氣？他那樣的身份本就與我這等人談不上關(guān)系的。”

    “姑娘，大人可寵您了，你們之間興許有什么誤會，敞開心扉說下這事說不定就能解決了。”

    冬葵這丫頭思路清晰，一眼看破，但沈青枝卻是皺皺眉，輕瞪了她一眼，“這話萬萬不可說了，免得被人聽見，想入非非?！?/br>
    “小姐，您忍辱負(fù)重這么多年，好不容易來到上京遇見心儀之人，為何今日還要放開？”

    沈青枝被她這豪言壯語嚇得半死，“蹭”一下從長凳上站了起來，緊張憂慮地環(huán)顧了四周，見四下無人，才放下心來，忙捂著胸口，松了口氣，“冬葵，你是想害死你家小姐嗎？”

    “小姐……冬葵沒讀過什么圣賢書，但冬葵從小知曉，愛是這世間最偉大的事情，您若愛他，何不一搏？什么身份地位都是狗屁，愛才是世間真理。”

    她這話讓沈青枝徹底陷入了深思，她沒再多言，而是沉默地趴坐在長凳上，望著魚池發(fā)呆。

    風(fēng)吹過，輕拂過水面，蓮葉被風(fēng)吹得亂晃，小魚躲在葉子下面，愜意地游玩著，沈青枝的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是了，其實(shí)沒什么比愛更重要的。

    只是前提是相愛。

    /裴琳瑯生辰宴在聽蘿殿舉行，太陽甫落山，便已賓客盈門。

    沈青枝性子溫吞，不愛與人交談，裴琳瑯便將她和李玉兒安排在了后排，這里方位絕佳，既不要面對那些達(dá)官貴人，還能將前頭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沈青枝坐在這兒無事可干，便只能飲飲茶，嗑磕瓜子，她生得美，坐下沒一會兒功夫，已引得不少少年郎搭話，沈青枝面子薄，心情也不佳，任人說什么她都只抬眸靜靜看人一眼，冰冰涼涼的，沒什么情緒。

    江聿修便是在彼時入內(nèi)的，身邊陪著池和硯，那人身邊跟著宋音塵喋喋不休，唯有江聿修滿身戾氣，滿臉寫著不悅，只差將這宴廳給掀了。

    宋音塵忙拉著池和硯問道，“阿硯哥哥，首輔大人這是怎么了？”

    池和硯挑挑眉，“大抵是受了情傷?！?/br>
    宋音塵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雪□□致的小臉皺成一團(tuán)，“這哪家小姑娘被這大魔王看上了？”

    池和硯拉了拉她纖細(xì)的手腕，將她拉到身邊，彎腰抵在她耳邊輕言，“這話可不幸在外面說?！?/br>
    宋音塵紅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好哥哥，你快些放開我，音塵知道了?！?/br>
    池和硯松開她的手腕，跟上前面那人的腳步，宋音塵甫欲跟上，余光卻瞥見被眾少年郎包圍的沈青枝，忙皺眉惱怒道，“這些郎君見枝枝孤身一人，就敢這般放肆？也不怕把人嚇著？”

    前方那位身姿挺拔高挑，俊美威嚴(yán)的男人聽聞這話忙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隨著宋音塵的視線望去，就見他心尖上的小姑娘正紅著臉，雙眼朦朧地盯著她面前的少年郎。

    楚楚動人，媚骨天成。

    他緊緊握住拳頭，心里頭火氣“蹭”一下涌了上來，他忙喊住走過來的裴琳瑯，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裴琳瑯，那無禮登徒子是誰家的公子？”

    裴琳瑯隨著舅舅的視線看去，忙開口，“那是尚書家的二公子?！?/br>
    “丟出去！”男人心情煩悶，語氣也滿是暴躁。

    “??？理由呢？”裴琳瑯不解。

    “大庭廣眾之下sao擾人姑娘！”

    裴琳瑯：“……”

    這招殺雞儆猴果然有效，沈青枝那邊再也沒有人敢過去搭話。

    看著小姑娘垂眸嗑瓜子的恬靜模樣，江聿修心終于放了下來，他甩了甩寬大的衣袖往前走去。

    江聿修甫從御前過來，還穿著一身墨綠圓領(lǐng)官袍，白色羅中單打底，身上掛著錦綬、以及刻著於菟的玉佩，本就清冷孤傲的氣質(zhì)更顯禁欲，這般沉穩(wěn)英俊的男人愣是讓那些小娘子們看迷了眼。

    自打他進(jìn)門，沈青枝便聞到了獨(dú)屬于他的味道，當(dāng)即心里一陣酸楚，也只是看了眼便挪開了視線。

    前來打擾的郎君少了不少，沈青枝清閑了一陣，沒過一會兒，人群中一陣喧囂，沈青枝尋聲看去，便看見兩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攜手朝前殿走去。

    那兩位娘子一個清純可人，另外一個端莊高雅，渾身散發(fā)著文雅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