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枝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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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上拎著糖葫蘆的江聿修聽見有人提及自己的名諱,當(dāng)即垂眸望去,這一眼冷若冰霜,嚇得本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某人更加魂飛魄散。 “吾有這般可怕嗎?”他輕挑眉頭,明明如此輕佻的舉動被他做得矜貴清冷。 “過來?!彼謇涑雎?,語氣涼薄,沈青枝知道他是對自己說的,連忙咽了咽口水,抓著冬葵的胳膊往他那邊靠了靠。 “今夜風(fēng)大,出來做什么?” 風(fēng)確實大,特別是湖畔的風(fēng),帶著一絲絲涼意,沈青枝凍得捂嘴輕咳出聲。 下一秒就聞見熟悉好聞的鵝梨果香飄來,而她柔弱妙曼的身軀也被諾大的墨色大氅蓋住了,她抬眸,撞進(jìn)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里,那雙狹長眼眸清澈明亮,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她驀地將頭低了低,恨不得低到塵埃。 “吾有這般可怕?”他又問了一遍這話,聲音比夜里的湖水還要涼薄。 沈青枝腦袋搖了搖,抬眸強裝自在地看向他,“首輔大人為我等百姓日夜cao勞,我等是懷著敬畏的心面對大人,大人不必多慮?!?/br> “伶牙俐齒?!苯残掭p扯了下嘴角,“伸手?!?/br> 沈青枝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伸了出來,伸完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現(xiàn)下,知曉首輔大人在此后,橋邊再無一人敢在此,連賣糖葫蘆的大嬸兒都將木車推走了。 四周一片寂靜,勾欄瓦舍的美人們聽聞首輔大人在此后,更是嚇得連門都關(guān)上了,更別談門口的旗幟和燈火,都一股腦滅了。 甫燈火輝煌的長安街,倏然陷入黑暗。 沈青枝突然有些同情這人,或許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遭人如此驚恐不安。 不得不說江聿修著實是一好官,甫一上任,就將分散的兵權(quán)收復(fù),就連一向動蕩不安的邊關(guān),因著他親自上陣,平息戰(zhàn)亂許久。 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久了,大抵是這群百姓早已忘記當(dāng)年每家每戶的壯年郎遠(yuǎn)赴戰(zhàn)場的悲哀了。 又是誰阻擋了這些悲哀呢? 他們忘了,是每日每夜為國cao勞的江聿修。 如此想著,沈青枝復(fù)又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世人都稱小將軍殺敵無數(shù),為國爭光,可在背后默默付出這一切的首輔大人卻是被萬民所懼。 何等悲哀…… 美人眉頭染上陰郁哀愁,雙眸泛起水霧,看得江聿修心里一陣疼痛。 四下無人,江聿修將糖葫蘆放到沈青枝潔白的手心,微風(fēng)拂過,吹起沈青枝頭頂?shù)念^巾,她更顯得像是風(fēng)中搖曳的青蓮,惹人憐愛。 “誰都許怕吾,唯獨你不可以?!?/br> 他輕聲開口,聲音被微風(fēng)吹得分散開來,沈青枝沒聽清,抬眸有些好奇地看他,他卻只笑了笑,沒再開口。 他不開口之時,極清冷孤傲,沈青枝的心七上八下,本已稍微平靜的心見他冷淡疏遠(yuǎn)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跳得更加快了。 誰人不畏懼他的威嚴(yán),據(jù)說民間傳聞,嫁給皇帝做皇后都不如嫁給首輔大人做夫人,首輔大人只手遮天,權(quán)傾朝野,手段高明,他夫人的位置多少上京貴女窺覬,又有多少官宦想要將自家姑娘送上去…… 無人能夠說清。 但沈青枝知道的是至今無人敢逾越一步。 這般威嚴(yán)凌然之人,現(xiàn)下沈青枝雙眼壓根不知該落向何處,只知道顫著手抓著他塞到手里的糖葫蘆胡亂送進(jìn)嘴里,結(jié)果沒拿穩(wěn),“咚”的一聲,那糖葫蘆被她抖得掉在了地上。 “再買一根便是?!蹦侨讼人徊綋炱鸬厣系奶呛J丟給身后站了許久的白蘇,白蘇接過糖葫蘆朝著沈青枝露出燦爛笑容。 /東街。 沈青枝跟首輔大人身后找賣糖葫蘆的大嬸,大氣不敢喘一口,只想著趕緊買一根讓她走吧,但事實卻完全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馳,兩人在長安街上繞了一圈,那大嬸仿佛消失了似的,連個影子都找不著,別說大嬸了,就是平時賣得火熱的攤子都尋不到一處。 “他平時也這么不受待見?”沈青枝放慢腳步柔聲向一旁的白蘇詢問。 白蘇被她這詞形容得有些想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用“不受待見”來描述他家大人,旁邊冬葵那丫頭也跟著捂嘴輕笑,大概是被她渲染得,白蘇也放肆地咧嘴偷笑,“不知是誰傳出我家大人暴戾恣睢,心狠手辣的謠言,這些個百姓敬而遠(yuǎn)之……” 沈青枝:“……” 肯定不是她便是,她也是道聽途說。 看著她有些動容的模樣,白蘇忙補充道,“我家爺是何模樣,姑娘和他相處幾日便知了?!?/br> 一旁的冬葵聽到這話,急了眼,“你這人,怎說話呢?我家小姐又不是和你家大人談婚論嫁!” “是在下嘴笨?!卑滋K垂頭任由她指責(zé),冬葵見他態(tài)度端正,也不再多言。 不過也多看了這呆頭鵝小郎君幾眼,見他五官俊秀,身姿挺拔,唏噓不已,這首輔大人的跟班都如此芝蘭玉樹。 兩人在一旁鬧著,沈青枝倒沒心思聽進(jìn)去,她的心里倏然泛起淡淡漣漪,心里頭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難受。 她抬眸看了眼前面那道頎長高大的影子,握緊雙拳,做了個決定。 小姑娘加快腳步走向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首輔大人,鼓起勇氣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那人高挺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隨后轉(zhuǎn)身看向她,立體俊美的五官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竟添了幾分柔意,“怎么了?” 聲音清冽如潺潺流水。 小姑娘美麗動人的眼眸清澈純粹,鴉羽般的長睫不斷顫動,撲閃撲閃像只撞到墻上,正抵死掙扎的蝴蝶,見他回頭,她立馬松開抓著男人的手,輕言道,“舅舅,奴家初來乍到,想要尋一款香料,不知舅舅可知這長安街上哪處鋪子香料齊全?” “嗯?枝枝想要制香?” “是……” 江聿修打量她一身農(nóng)婦衣著,見她臉色紅暈,渾身上下也無任何庖房的臟污,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倒是身上有一股不屬于她的淡淡香味,兩人歡好時,江聿修便對她身上的味道愛不釋手,如今自是敏銳地聞出她身上另外一種似鵝梨果的清甜。 而鵝梨果香……對他來說是至寶。 他似乎對這發(fā)現(xiàn)很是愉悅,看著小姑娘滿臉緋紅,純真無邪的模樣,不禁勾了勾嘴角,“吾知道一家鋪子香料尚且算是齊全?!?/br> “那便由大人帶路吧!” 沈青枝說完也暗自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男人,見他嘴角含笑,淺淺淡淡的模樣,松了口氣。 看來首輔大人真和傳聞中的不同,瞧瞧,這不挺和顏悅色的。 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她用帕子一根根拭去蔥白手指上的香汗。 第8章 自西街往東走,便來到了皇城腳下的西街,比起西街,這里更為繁盛昌榮,屋宇雄壯,門面廣闊,上京官家貴女都極愛吃的糕點鋪子便坐落在此。[1] 經(jīng)過這家鋪子的時候,江聿修停下腳步,望了眼身后的小姑娘,柔聲問道,“吃糕點嗎?” 沈青枝尚未開口,皓腕便被那人拉在手里,他的掌心大抵因著常年習(xí)劍,有些薄繭,但皓腕被他握住,沈青枝卻覺得意外地溫暖,她臉倏然紅起。 那塊被他觸及的肌膚此刻熱辣guntang。 想掙扎卻又不敢。 美人顰眉,紅唇微抿,這人是不是忘記她是他外甥的未婚妻了? 心里困惑,但她面上可不敢去質(zhì)問這位身份尊貴的權(quán)臣,這可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兒。 故此,沈青枝只能細(xì)嚼慢咽著他給她買的桂花糕。 “好吃嗎?”那人還不忘問及她的感受。 “舅舅買的糕點自是更甜的?!彼旖菐е唤z弧度,襯得那張?zhí)一嫒莞鼮閶擅目扇恕?/br> “如此更好,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兒便和吾開口。” “奴家想要什么舅舅都給奴家買嗎?”她的雙眼干凈純粹,清亮閃耀,像是月光下的寶玉。 他雙手背在身后,身影被月光拉長,頎長如玉,溫潤儒雅,倒是和平常那幅冷若冰霜的樣子截然不同,大抵是月色溫柔,沈青枝的擔(dān)子也大了點。 “嗯,自是要滿足你的?!边@話說得模棱兩可,沈青枝臉倏然通紅。 面前這人清冷禁欲,滿身的出塵氣息,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即使不說話,也是含著令人懼怕的威嚴(yán)凌厲,這是常年身居高位之人才有的氣勢。 但這樣一個沉穩(wěn)冷漠之人,卻用這樣一張禁欲淡漠的臉說出如此輕佻的話,卻是誘惑至極。 起碼沈青枝覺得她身子骨都酥酥麻麻的。 一塊糕點吃完,沈青枝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伸出柔軟粉嫩的小舌輕輕舔了舔嘴角,生怕有糕點碎渣子殘留。 但就這一小小舉動卻是極魅惑,眉眼柔美,一舉一動都散發(fā)著屬于她的風(fēng)情,江聿修轉(zhuǎn)過眸子,不去看她,渾身散發(fā)的氣息愈發(fā)冰冷,但那緊握的雙拳還是出賣了他那躁動的心。 他清心寡欲多年,如今卻是為那人動了凡心。 過了這家糕點鋪子,一路沿著西街走,字畫、玉器、手工藝品、香糖果子、蜜餞甜羹鋪子應(yīng)有盡有,每走到一家鋪子門口,這位權(quán)勢滔天、只手遮天的首輔大人就會停下腳步,親自替她買上一件,到最后白蘇和冬葵那丫頭手上都沒地方拿了。 最后四人停在一家三層小閣前,只見面前的牌匾上狂舞瀟灑地寫著“蘭時序”三字。 沈青枝美麗的雙眸亮了亮,她在海陵聽說書的說過這蘭時序是上京最大的香料鋪子,里面的香料應(yīng)有盡有,生意興隆,最重要的是每月都會出一些新鮮貨,且種類繁多,香料、香丸、香爐應(yīng)有盡有,深受許多官家小姐的喜愛,甚至還引著上京外的貴女們前來購置。 一進(jìn)屋子,淡淡的花香徐徐飄來,沈青枝覺得身子立馬精神多了。 在上京,達(dá)官貴人們之間流行一種療法叫做“聞香服氣”,大抵是將香藥佩戴在身上,便可透過皮膚呼吸達(dá)到補養(yǎng)正氣的效果,故能驅(qū)疾防疫。 而第一個提出這種療法的便是蘭時序背后那人。 這家鋪子開了多年,療法遍布大江南北,但愣是無人知曉那背后之人的身份,甚至有人傳出是一位慈眉善目,愛民如子的皇朝貴族。 又或許,壓根沒有這人,只是上古時期傳承下來的遠(yuǎn)古療法。 關(guān)于蘭時序的來歷眾說紛壇,真相卻無人知曉。 思及此,沈青枝倏然想起自己近來突如其來的頭疾,當(dāng)即蓮步輕移來到那人面前,垂著眉眼問道,“舅舅,這鋪子可有治頭疾的香囊?” 她也不知為何第一反應(yīng)是向這人求助,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任。 “近來不舒服嗎?是不是水土不服?”他沒有及時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低頭俯身,極柔和的開口。 帶有他身上特有的香氣撲面而來,沈青枝忙紅著臉腦袋輕點了下。 柜臺前倚著一位穿著墨色長衫的老人,正低頭打著瞌睡,乍聽見有人進(jìn)門的動靜,連忙抬頭,就見那位一向清冷矜貴的男人正低頭垂眸,和顏悅色地對著一姑娘說話。 他心中一驚,頓時連瞌睡蟲都飛跑了,整個人無比精神地從木椅上“騰”的站了起來,“爺,要看什么?” “無事,老爺子您忙去吧。”一旁的白蘇見自家主子和那位娘子聊得正歡,估摸著也不想有人打擾,忙開口說道。 那老爺子雙手交叉在胸前寬敞的袖子里,帶著笑意地靠近白蘇,“爺這是好事將近了?” 白蘇聳聳肩,嘆了口氣,“這里頭的彎彎繞繞太多了,我都理不清?!?/br> “這是何意?”老人詢問。 “快別問了,老人家給我端兩杯茶來。”一旁的冬葵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一個絕妙的計策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她用手扇了扇風(fēng),昂著下巴看著那個芝蘭玉樹,白白凈凈的小郎君,深思熟慮之下輕聲開口,“那位郎君,我這有個錦囊妙計要不要聽?” 白蘇俯身將腦袋往她這邊靠了靠,耳朵豎起,“快給小爺講講?!?/br> /蘭時序的二樓有一間茶館,檀木桌上的香爐被點燃,整間屋子里都飄著一股子木蘭花的清香,清香醇正,淡雅出塵,混合著檀木的香氣,極為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