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沒有做錯(cuò)什么，不必如此拘謹(jǐn)?！蹦X海中閃現(xiàn)出剛才那道rou粉疤痕，男人心中像是被針刺了般疼痛。

    他握緊雙拳，甫欲開口，就見一旁一直沉默不語，充當(dāng)人rou背景的沈青靈被這旖旎曖昧的氣氛熏得雙眼猩紅，她嘟嘟嘴，有些不樂意地開口，“四meimei，大人是小將軍的舅舅，日后你嫁入裴府，大人可當(dāng)真是你舅舅了，此刻你怎么也得叫聲舅舅吧？不然人家可會(huì)說我們沈家目無尊長，少條失教呢！”

    沈青枝被她這話嚇得花容失色，雪白嬌艷的小臉泛起一陣紅暈，她抿唇曲膝，低頭朝著男人行了一個(gè)萬福禮，“望大人饒了奴家?！?/br>
    話甫落，她自個(gè)兒就覺得有些不對，連忙改口，輕喚了一聲，“舅舅……”

    聲音嬌弱清泠，聽著讓人渾身骨頭都酥了。

    沈青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心里好不氣惱，這江南來的姑娘就是會(huì)裝柔弱，簡直就是一狐媚子，連未婚夫婿的舅舅都能勾引。

    身上還莫名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定是用來勾引男人的，瞧那雙狐媚眼里流露出的嬌羞和媚態(tài)，簡直就是有辱斯她沈府的門風(fēng)！

    甫欲添油加醋，她又察覺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當(dāng)即她咽下到嘴邊的惡言惡語，僅從鼻孔哼出了兩聲氣。

    /清早的微風(fēng)拂面，沈青枝倏然覺得有些涼意，大抵是昨夜屋中布衾微薄有些涼著了，此刻她突然覺得喉嚨癢癢澀澀的，便捂嘴輕咳了兩聲。

    美人身姿纖細(xì)，似池邊搖擺的蓮花，惹人垂憐，江聿修也不便在此多打擾，甫欲離去，恰巧他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白蘇趕來尋他，那白蘇見到柔美纖弱的沈四姑娘，眼眸亮了亮。

    他彎腰屈背對著那人輕聲喚了一句，“白蘇見過沈四姑娘?！?/br>
    這聲沈四姑娘叫得沈青枝羞紅了臉，她連忙輕抬手，“閣下無需多禮?！?/br>
    江聿修尊重沈青枝，連帶著白蘇也對這姑娘萬分敬仰。

    這本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但看在沈青靈眼中卻是極為震撼，這白蘇是何人也？此乃首輔大人身邊的紅人，但這人卻對著一從江南來的庶女姿態(tài)卑微恭敬，卻對她這中書侍郎的嫡女視若無睹，簡直是讓人惱火！

    本就不喜這庶妹，現(xiàn)下她又對沈青枝的厭惡加了幾分，恨不得這人徹底消失在上京。

    她擺擺衣袖，咬牙切齒，紅著眼揚(yáng)長而去。

    /依誮白蘇此刻來尋江聿修是為公事，當(dāng)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江聿修連忙皺了皺眉頭。

    兩人離開前，他還特意對白蘇叮囑，“四姑娘甫來上京，你去給她抓點(diǎn)藥，改明兒再將上京的圖畫冊子尋來給她。”

    白蘇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面前嬌羞不已的美人有些好奇，這位柔弱不堪，不善言辭的四姑娘日后真能管他們諾大的堤柳街？

    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連忙搖搖頭，就算不能管又怎樣？有他們爺在，就算這姑娘什么也不管，也沒人敢說她半句。

    /首輔大人走之后，沈青枝看著他遠(yuǎn)去的高大背影才松了口氣。

    彼時(shí)冬葵姍姍來遲，她拎著采花籃子，還有自家姑娘的外衫，剛走到門口，便見沈青枝站在門口癡癡望著遠(yuǎn)處一道頎長高雅的背影，雙眸泛起漣漪，像是染了一層霧氣。

    她嘴角含笑，忙走到主子旁打趣道，“小姐快成望夫石了?！?/br>
    沈青枝瞥她一眼，“冬葵，切勿多言，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兒?！?/br>
    “懂了，那是首輔大人！”冬葵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果然她說完就見自家小姐嚇得紅唇輕顫，雙眸嬌嗔地瞪向她，“你這婢子，怎去這么久？”

    “奴婢的表姐給奴婢送來了些糕點(diǎn)，又告知奴婢首輔大人回來了，想不到小姐已經(jīng)見過了?！彼B忙從膳食盒子里那處一碟糕點(diǎn)遞到沈青枝面前，“這糕點(diǎn)小姐可以做零嘴兒吃?！?/br>
    沈青枝看著那糕點(diǎn)笑了笑，“憐姐兒這糕點(diǎn)倒是做得精致?！?/br>
    這憐姐兒便是冬葵的遠(yuǎn)方表姐。

    “對了，小姐，奴婢剛在來的路上遇見了三姑娘，她正在沈老爺面前鬧呢，哭得泣不成聲，這上京大小姐不知是怎了，竟是比小姐還能哭......”沈青枝聽聞，美麗的眸子眨了眨，玉手還緊緊抓著冬葵的手，眼中滿是無辜，“冬葵，這世上還有比你家小姐愛哭之人？”

    冬葵點(diǎn)點(diǎn)頭，“那三姑娘哭得淚眼婆娑，嗓子都哭啞了?！?/br>
    沈青枝嘆了口氣，搖搖頭，“咱倆苦日子來了?！?/br>
    冬葵不解，“嗯？小姐何意？”

    “從小受寵的主兒，能受得了委屈？她只會(huì)變本加厲的報(bào)復(fù)?！?/br>
    冬葵驚得眼睛都瞪圓了，隱隱約約還透著興奮，“從前只在jiejie們的口中聽說過這勾心斗角，想不到咱們能有幸遇見！真是妙不可言！”

    沈青枝：“......”

    第5章

    首輔府邸，花影書院。

    江聿修坐在書案前，垂眸看著面前的奏折，褪了那身溫文爾雅，風(fēng)度翩翩的茶白錦緞長衫，他換了一件緋紅官服，圓領(lǐng)袍衫，寬袖廣身，配銙帶，懸白玉於菟腰牌，頭帶展角幞頭，氣質(zhì)沉穩(wěn)霸氣。

    因他不茍言笑的樣子倒將身上那股nongnong的禁欲蔓延開來。

    在大京，唯首輔大人可著這緋紅圓領(lǐng)袍，當(dāng)今圣上著黃袍，首輔大人著緋袍。

    這一黃一緋，在民間百姓們也不敢輕易用這兩種顏色來做衣裳，除非是大喜之日，百姓們才敢穿大紅袍。

    江聿修看了一下手中的折子，淡淡笑了一下，嘴角微微牽扯，笑意卻尚未達(dá)到眼底，他冷著一雙眸子，將折子朝地上一扔，“罪名可不輕?！?/br>
    只聽“啪嗒”一聲，那紅色折子掉在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那人嚇得抖了一下，忙朝坐在那高位之人低頭認(rèn)罪，“公家饒命??！”

    “吾尚未開口，便輪到你開口了？”他以手支頤，眼皮微掀，白皙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明明是副慵懶隨意的姿態(tài)，但偏偏讓人毛骨悚然。

    世人皆知，這首輔大人輕易不笑，一笑起來，那人就有禍了！

    禍到臨頭，書案下那人頓時(shí)臉變得煞白，他顫顫巍巍地挪到男人身邊，甫欲抓他修長結(jié)實(shí)的腿，卻被他一腳蹬開，眉頭緊蹙，極嫌棄地瞥他一眼，“什么東西，爺?shù)耐仁悄愕热四芘龅模俊?/br>
    “公家饒命！小的不知那天仙是您的人，要知道是您的人，借小的一萬個(gè)膽子也萬萬不敢啊……”

    堂下這人正是那日晚上想要搶奪沈青枝的騎馬少年郎，此刻的他哪還有一絲放蕩不羈，少年得志的模樣，一身青綠圓領(lǐng)襕衫破爛不堪，束得高高的發(fā)髻此刻亂得像堆草。

    江聿修玩弄著手中的扳指，眉頭輕挑，“宋燮，吾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想要放你一命，可你似乎并不想給自己留條活路?！?/br>
    “公家明察秋毫，此事與小人無關(guān)啊。”少年郎匍匐在地，兩眼發(fā)癡，長長的頭發(fā)垂在臉頰兩側(cè)，哪還有一絲國子生的模樣。

    “宋燮，你要知曉這一切皆是看在你父親揚(yáng)州刺史的身上，不然你早已死千百回了?！?/br>
    高大挺拔的身軀徐徐走到被他蹬開的少年郎面前，他俯身看著那人滿身狼狽的模樣，眼神折射出冰冷凌厲的目光，沉聲道，“告訴吾，當(dāng)時(shí)用哪只眼睛看她的？”

    他容姿極俊，又常年身居高位，一身官服更顯清貴，因?yàn)楦┥?，長長的寬袖不小心拂過那人頭頂，他蹙眉，忙用修長的食指彈了彈，那嫌棄的模樣像是觸了什么臟物。

    那人見狀連忙又匍匐后退了幾步，趴在地上，聲音哀憐，“公家，饒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連那仙子的頭發(fā)絲都不敢再看了。”

    江聿修聽聞瞪了他一眼，“還想看她頭發(fā)絲？”

    “小人不敢?！?/br>
    江聿修大約是見了那姑娘，心情尚好，睥睨著趴在地上那人的后腦勺，薄唇輕啟，“說出你知道的，吾愿放你一馬?！?/br>
    “公家……”

    “只有一炷香?！彼獠綍福藨B(tài)慵懶地半躺在太師椅上，垂眸看著手邊的奏折。

    江聿修對那揚(yáng)州刺史有師恩在身，故而連帶著對這獨(dú)子也帶了一份縱容，不然早在那晚就憑他言語調(diào)戲沈青枝，他就狠狠將他折磨致死了。

    他殘忍也好，暴戾恣睢也罷，只要是惹著她的，他都不愿姑息。

    一炷香未到，那匍匐在地的人就爬到他腳邊，以卑微的姿態(tài)仰頭開口，“公家，小的有一事和您相告?！?/br>
    /要說這上京哪處景色最為優(yōu)美，除了那首輔大人的堤柳街，便是上京最大的山脈宜山腳下的宜園。

    要說這宜山的錯(cuò)綜復(fù)雜的山巒出名，倒不如說這宜山的花香惹人垂憐。

    花色似錦，綠柳含煙。

    水霧飄渺之間，佳木蘢蔥，隱約還能聽見小娘子們的嬉笑聲，沈青枝尋著聲望去，見幾位妙曼佳人正坐在亭臺(tái)樓閣中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醇厚悅耳的琴聲響起，妙不可言。

    樓閣正中似乎還坐著一位身材高挺的郎君，手中端著茶水和一旁佳人切聲細(xì)語。

    霧氣升騰間，那郎君朝這邊望了一眼，卻只見一窈窕婀娜的青色身影從面前掠過。

    他輕瞥一眼那美人身影，影影綽綽，但卻可見其絕色。

    不知怎地，只這一眼，心頭卻倏然熱了起來，他猛地又灌了杯茶水。

    “郎君，奴家這曲可彈得如何？”

    甫彈曲兒的小娘子臉色一紅，眼神嬌羞地望向面前的小郎君，旁邊的小姐妹們見狀，連忙捧場，“芩姐兒的琴音可謂是天籟，小將軍你說是吧？”

    那位向來桀驁不馴的小將軍眉頭輕挑，視線停在方才那小娘子撫過的七弦琴上，隨口說道，“這琴不錯(cuò)?！?/br>
    芩姐兒的臉色一紅，忙拿起帕子遮在唇邊輕咳一聲，眼神含柔，“郎君，今日阿芩生辰，不知有無這個(gè)榮幸可看郎君舞劍？”

    傅芩當(dāng)朝相爺之女，今日生辰，便也就是與幾個(gè)小姐妹們一起作詞飲酒，卻不料在這宜園遇上了心心念念的小將軍，心頭一熱，就邀上他講上幾句邊關(guān)的風(fēng)土人情。

    姑娘家的都對大漠邊關(guān)，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的家國情懷欽佩不已，是以對這位戰(zhàn)無不敗的小將軍多了份傾慕。

    卻不料這小將軍坐便坐下了，這話一句也不開口，作罷，傅芩只能以琴作樂。

    曲畢，這小郎君不夸贊她就罷了，反倒去稱贊那琴，小姑娘家的心中自有傲氣，她乃當(dāng)朝第一美人，一顰一笑都美得動(dòng)人心魄，偏生這小將軍無動(dòng)于衷，只顧垂頭飲茶。

    她氣不過，便提出看他舞劍。

    但她實(shí)在不了解裴安，裴安這人清俊的皮囊下，還有一顆桀驁不馴的野心，他對任何人都能做到視若無睹，即使她是相爺之女又如何？他不屑。

    于是他擱下那杯茶盞，輕言道，“在下只給未來夫人舞劍，傅娘子當(dāng)真想看？”

    話落，這位上京閨中待嫁的閨女羞得耳根子都紅透了，她拿起帕子捂在臉龐，嬌嗔道，“妄言！”

    亭子里面隨即笑開了，“將軍這話是要讓我們芩姐兒羞死?。≤私銉耗闶强催€是不看?。俊?/br>
    /亭子里的歡聲笑語傳來，冬葵不禁好奇地探了探身子，“小姐，我好像聽見小將軍三個(gè)字呢！”

    沈青枝凝眉，手中摘花的動(dòng)作倏然一頓。

    瞧瞧，她都快忘了她還有一未婚夫婿了，她來這上京一日有余，那裴家卻連個(gè)婆子都沒派過來探望，這等高門大戶，最講究禮數(shù)了，如今卻是連這簡單的事都不愿做。

    她搖搖頭，估摸著這樁姻緣也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

    裴家是什么身份，身后靠的可是權(quán)傾朝野，高不可攀的首輔，她父親區(qū)區(qū)一四品官員，人家可還瞧不上呢，如若人家真不想和沈府聯(lián)姻，即使是她外祖父和裴老爺子的交情也不作數(shù)的。

    這般想著她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花折斷放進(jìn)籃子里，紅唇勾了勾，輕聲道，“冬葵，快幫我找鵝梨?！?/br>
    冬葵轉(zhuǎn)過身看向她，“小姐，這鵝梨果子也能制香？”

    沈青枝點(diǎn)點(diǎn)頭，提著籃子徑直朝前走著，陽光灑在她那張美麗嬌艷的臉上，竟比這園中百花還要奪目。

    “我曾聞過?！?/br>
    冬葵有些詫異，“那倒是稀奇，咱們大京居然還有人能研磨出果子香，這大戶人家不都喜愛花香，果子香可沒花香清甜呢！”

    剛巧遇見一鵝梨果子樹，碩果累累的樹上，樹枝都被果子壓彎了，沈青枝伸手夠了夠最近的果子，那樹枝一顫一顫的，她踮起腳尖，湊近那果子上，輕輕嗅了嗅，倏然瞪大眼，“就是這個(gè)味，淡淡的，很甜。”

    “小姐，到底什么味??？”冬葵被她說得懵懵的，腦袋像糊了紙似的，亂成一團(tuán)。

    沈青枝搖搖頭，“我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這味，只是感覺這鵝梨果的香氣曾經(jīng)鐫刻在我生命里?！?/br>
    冬葵更聽不懂她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