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枝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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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人墨綠官袍上,沈青枝曾在書中見過這種袍子,是大京四品官員所著,而她的父親沈如令正是大京中書侍郎。 冬葵興奮不已,她又何嘗不是,她燦若星辰的眸子已染上薄薄的紅暈,溫玉柔光的紅唇都在顫栗,心中的小獸在不斷奔跑,“撲騰撲騰”她緊張地嗓子眼都快要冒出來了。 那人似乎也看見了她,目光沉了沉,薄唇緊抿,目光如炬,那模樣像是受到很大震驚,總歸是沒有什么驚喜的。 沈青枝的容貌一半隨了母親林嫣,自是一眼便能認出她是林嫣的女兒,但沈如令的神情卻不像是喜悅。 內(nèi)心深處的火焰,被冰水沖滅,涼涼的,還有些入骨的刺痛。 冬葵扶著她下了車輿,恰巧那人走到車輿旁停下,高大挺拔的身子像極了一顆大樹,但面部神情卻極為淡漠。 “你——隨我進府吧!” 毫無感情的六個字,徹底沖滅了內(nèi)心的火焰。 他甚至不愿喊出她的名字。 沈青枝原本以為這諾大的上京總會有人對她有所疼愛,但如今看來,就連她最期望的父愛都是奢望。 她看著父親挺括的身影,雙眸逐漸泛紅,纖細無骨的手指緊緊抓住一旁冬葵的手腕,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情緒也跟著逐漸低落。 “咚”的一聲門被打開,那看門的仆從見到沈青枝仍舊嘴角嘲諷地瞥了她一眼,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她就是一個被施舍進來的乞丐,整個沈府連一個尊重她的人都沒有。 沈青枝的心隨著那聲巨大的開門聲而逐漸陷入低谷。 她那儒雅英俊的爹爹將她隨意丟給一個婆子,淡漠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僅說了一句,“安分一點?!?/br> 便轉(zhuǎn)身離去。甚至連一句寬慰的話都未曾開口。 生疏又厭惡。 沈青枝不知這厭惡從何而來,但卻讓她徹底對這趟上京之旅感到痛苦。 沈府風景秀麗,到處都是假山流水,雖不如江南園林的秀麗壯觀,但也是極美。 穿過一簇簇叢林院落,那婆子將她帶到了一處極為偏僻的角落,僅是一間落敗的小院,破舊的牌匾上還掛著尚未織好的蜘蛛網(wǎng)。 沈青枝站在門口望著破敗的小院,視線落在那破舊的牌匾上,就見掛著蜘蛛網(wǎng),蒙塵無數(shù)的牌匾上寫著麋院二字。 “四姑娘,這便是您住的地方了,哎呀,這些下人也是,也不來清掃清掃,您先進去坐坐,老婆子我去喊人來啊!” 那婆子拿著帕子捂在鼻尖,細長的眼眸瞇起,滿是嫌棄,也不等沈青枝開口,便一溜煙兒走得沒影了。 沈青枝站在院子門口,倒也不曾嫌棄,只是目光眷戀地盯在那字跡清秀的牌匾上。 麋院。 她的娘親極愛麋鹿,揚州林家她的院子也叫麋院。 她嘴角上揚,看了眼正發(fā)呆的冬葵,那丫頭估計心里落差太大,眉頭緊皺,紅唇嘟起,埋怨道,“小姐,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沈青枝搖搖頭,牽著她的手朝屋內(nèi)走去,“這是娘親從前的住宅,我們先清掃下吧。” 冬葵不解,“剛剛那婆子不是說喊人來清掃嗎?” 沈青枝挑挑眉,“你信她的話?” 冬葵搖搖頭。 “那不就是了,靠人不如靠己。” 沈青枝雖柔弱,但腦子還挺清醒。 自小被林家養(yǎng)得嬌,從未清掃過屋子,這里里外外清掃完可不得廢了她半條命。 冬葵不愿她動手,但她一人終是不可能弄完。 于是冬葵掃地,沈青枝擦桌椅,這屋子雖然看起來小,但內(nèi)里卻是五臟俱全。 宴幾,香幾,炕幾,書案,食案等應(yīng)有盡有。 沈青枝自幼嬌生慣養(yǎng),何時吃過這種苦,彎著腰在那一張桌子擦了半天,仍未擦完,總覺得臟。 轉(zhuǎn)過身,清洗抹布時,她倏然發(fā)現(xiàn)冬葵那丫頭卻沒了影。 許是那丫頭去洗東西了,她也沒在意,繼續(xù)擦她的桌子,身上的長衫染了灰她也不在意,雪白皓腕上的鐲子隨著她的動作起起伏伏。 她盯著這鐲子許久,腦子有些出神,總感覺自己忘了什么似的。 腦子里忽然浮現(xiàn)一個挺括高大的身影,俊美溫柔似謫仙。 漆黑的夜晚,溫柔的手掌撫在腰間,灼熱的呼吸縈繞在耳邊,淺淺綿綿的吻落在…… 沈青枝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她的腰間倏然guntang起來,她輕咬紅唇,自己怎如此孟浪…… 怎會有這般下流不堪的想法,許是自己做了什么野鴛鴦的夢了…… 她搖搖腦袋將這些孟浪甩出腦子。 沒過了一會兒,門口一陣喧囂聲響起,沈青枝循著聲音回頭看去,便見冬葵領(lǐng)了幾個丫頭從外面走了進來,滿臉寫著地主的狂傲,“你們快點進來給我們把這院子好生仔仔細細,里里外外清掃一遍!” 沈青枝愣了愣,看著這些穿戴秀氣精致的丫頭,陡然一驚,“這是……” “小姐,這是我喊過來的丫頭們!”冬葵滿臉驕傲。 “可……她們穿的怎么不是這沈府的衣裳?”沈青枝不解。 “我花錢雇的。”冬葵笑。 沈青枝:“……” 第3章 月令園。 沈如令甫換了身衣,坐在書桌邊飲了一盞茶,雅間就被人用力推開,他輕抬眉,就見自家三姑娘一臉憤然地走來。 他輕抿茶水,抬眸透過茶水飄起的霧氣看向她清麗的臉龐,雙眸泛起波瀾,像碎了的銅鏡,讓人感到心驚,“沈青靈,進屋敲門的規(guī)矩還需父親教你嗎?” 聲音低沉洪亮,含著上位者的威嚴。 沈青靈癟著嘴,走到父親身邊,伸手替他敲敲肩,憤恨地將拳頭攥緊,“父親,今日那人回來了,您怎還在這喝茶呢?” 沈如令未曾開口,只是垂眸喝茶。 他向來如此,不愛開口,任人都看不清他的心思。 他下朝之后就回屋換了件深藍色深衣,顯下更顯清俊。 明明他這般清俊的人,正室夫人卻是個其貌不揚之人,生出來的三個兒女也僅遺傳了自家母親的寡淡容顏。 唯一容貌出色,傾國傾城的閨女卻被他扔在了揚州府,無人問津,仿佛他未曾有過這樣一位美若天仙的閨女。 誰也不知當年發(fā)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他的那位姨娘林娘子去了哪里。 甚至無人知曉沈如令還有個四姑娘,如若不是裴家人和林家有所往來,還不知林姨娘曾為沈如令生了個閨女。 “青靈,爹爹的閨女只你一個?!?/br> 沈如令淡淡開口,聲音冰冷,雙眸凌厲。 沈青靈看不透父親,但她卻因沈如令這句話喜笑顏開,還親自為父親沏起了茶水。 /這廂父女情深,溫馨十足,一片靜謐。 麋院內(nèi),丫頭們正干的熱火朝天,冬葵極受這些侍女們的歡迎,一個個都跑來喊她一聲“冬葵meimei”。 冬葵這丫頭性子極好,在揚州府的時候多虧冬葵這丫頭,沈青枝得以在揚州各郡口碑載道。 故而沈青枝當下看著這群著天青短襖,綠草百褶緞棉裙的侍女們,僅僅只是隨口問了一嘴,“這是從哪個府上喊來的小娘子們?” 冬葵手上拿著抹布正打算擦沈青枝邊上的桌子,聽聞這話,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烏黑的眸子染上淡淡的笑意,“咱們這院子后門就通往堤柳街,堤柳街上住著的可是人人敬畏的首輔大人?!?/br> “首輔大人?”沈青枝眼睛眨啊眨,玉手按在冬葵手背上,水眸含著惑意,“可是小將軍的舅舅?” 冬葵點點頭,“正是那位權(quán)勢滔天,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 沈青枝按在小丫頭手上的力道忍不住都大了點,她震驚地捂住嘴,黛眉微皺,“冬葵,你實在太大膽了,你不知首輔大人殘暴不仁,暴戾恣睢嗎?他府上的人你怎敢驚動?” 傳聞那位首輔大人長相驚人,兇殘暴戾,得罪他的人通常無一落得好下場。 當年沈青枝隨表妹赴洛陽泛舟,遇一歹人調(diào)戲,沒過幾日,她回海陵的路上,就聽聞那廝得罪了來洛陽辦案的首輔大人,下場凄慘至極。 偏生沈青枝就和那位首輔大人住在一個酒樓,那日沈青枝嚇得整晚都不敢入睡,就擔心那位郎君拿一把劍闖入她的客房,將她一刀刎了。 故而冬葵說她的院子通往堤柳街時,沈青枝大驚失色,渾身的血液都在顫抖,她咽了下口水,看著那群動作麻利的丫頭們,皺皺眉,拉了拉冬葵的衣袖,“好冬葵,還是將她們送走吧?!?/br> 冬葵挑挑眉,圓潤光滑的臉上滿是戲虐,“姑娘,你放心,首輔大人不在上京,不然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使喚他的人呀!他們府上的大丫鬟是我遠房表姐,我表姐親自給我撥的人,姑娘且放心,無礙的?!?/br> 沈青枝這才放下心來,她早已被嚇得大汗淋漓,連忙拿起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香汗。 這群丫頭干活利索,須臾間,麋院就恢復(fù)多年前的潔凈明亮。 清掉一層灰,沈青枝才看清這里本來的模樣,屋子不大,但小玩意應(yīng)有盡有,甚至就連檀木梳蓖都被丫鬟們擦得干干凈凈放在妝奩上。 時辰一晃到了傍晚,沈府上下仍然未有人來麋院喊沈青枝用膳。 沈青枝如今的情緒已從期望到失望,對父親她也不再奢望得到任何溫暖。 赴京的第一日,沈青枝便被沈如令扔到了偏僻的角落,連一口飯菜都未端來。 沈青枝也自然察覺到沈府上下對自個的不敬,當下她也懶得去和那些人叨叨,她給了冬葵一些銀子讓她上街上去買點膳食。 好在冬葵在首輔大人的府邸已混得如魚得水,頃刻間就有人送來了一桌上好佳肴。 甚至于桌上還有沈青枝愛喝的桃花釀。 她美麗的雙眸亮了亮。 “想不到,今兒個拖首輔大人的福,吃上這么一頓美味佳肴?!?/br> 屋子打掃明亮,窗明幾凈,燭火通明,無人在意的角落此刻溫馨無比。 桌上的菜皆是清一色的淮揚菜,固然沈青枝因為沈家人的態(tài)度有些郁郁寡歡,但此刻吃上這么一桌佳肴,她也算是有了些許安慰。 飲了些許酒,腦袋昏昏沉沉的,困意很快襲來,小姑娘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陽光明媚,滿屋花香撲鼻。 沈青枝在花香中醒了過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順著花香尋去,就見一簇傲然綻放的刺玫花擱在粉青釉梅瓶里。 嬌艷欲滴,堪比玫花的美人明眸善睞,紅唇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