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這里時，兩人終于琢磨出來了怎么樣才能把他的靈魂體也弄到外面來，而不是只在臥室里困著。

    當時褚妄好像也是飄到窗邊來，無言地往下看。

    “我……”于是郁瀾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別的什么。

    他想說自己不是在故意逃避，也沒有裝作視而不見。

    明明那天回家的時候是想決定的，明明褚妄已經(jīng)足夠直白，無論是在靈魂體消失之前的那一晚，還是現(xiàn)在。

    果然，郁瀾聽見他開口。

    “我在想，剛才的事，我差點就要沒忍住，對外說‘這是老板娘’了，”褚妄看著窗外，“我現(xiàn)在回想，我當時那個想法……”

    他像是自嘲一樣笑了笑：“太不成熟，不夠理智，簡直不像我?！?/br>
    “但我又覺得，如果你真的答應(yīng)了，再來一次我還是有可能那么做?！?/br>
    “我不是……”

    郁瀾聲音干澀，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不是在逼你做決定的意思?！?/br>
    “我就是……害怕。”褚妄擅長看清自己，也愿意坦誠，他說，“郁瀾，我也會怕?！?/br>
    “沒能醒來的時候最初是不想說的，那時候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醒來的可能，又想每天看到你，又不想真的拖著你。”

    “后來你提到宋斯覺，一開始還好，拍賣會那次，是真的沒忍住?！?/br>
    “就算我對自己說多少遍，可一想到如果你真的有接受他的可能，我就會害怕?！?/br>
    “覺得自己可能會消失了也怕，擔心自己醒來不記得你了也怕。”

    褚妄很少說這么長的話，他頓了頓：“沒想到醒來以后也還是會有。”

    “不想你被太多人誤解，也害怕你會就此離開我?！瘪彝茌p地吸了一口氣。

    “但我絕對不否認想擁有你的決心，只是還是恢復(fù)得太慢……”他說，“可我現(xiàn)在都不能好好地站起來，這次又要說什么才能留住你呢？”

    “你不在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還有什么能做的，可是我想做的好像現(xiàn)在都做不到?！瘪彝曇衾镫y得有些低落，說道，“你看，我都抱不動你。”

    郁瀾終于有點急了：“我又不是……”

    “當然，郁瀾。就算你不答應(yīng)我，就算以后有別的選擇，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

    褚妄轉(zhuǎn)動輪椅，轉(zhuǎn)過身來。

    “我希望你永遠快樂，希望你獲得自由，也希望你在面對每一個路口，都只做自己想做的選擇?！?/br>
    他的眼睛里盛著與他外表氣質(zhì)完全不符的溫柔，也有著足夠令人深信的真誠。

    “你不是被放棄的那一個?！瘪彝f，“我的意思是，你永遠值得被選擇，但你不必糾結(jié)于此……”

    “——因為你本來就天下無雙。”

    他甚至沒用獨一無二這樣的字眼。

    郁瀾抿著嘴，試圖控制現(xiàn)在的情緒。

    他聲音悶悶的：“原來那天……你聽到了？”

    “你湊過來時聽到的?！瘪彝f，“那時候有幾分鐘重回身體的感覺，你還叫了我名字。”

    “所以你當時……”

    “我那時意識不清，可我記得我好像是在賭，賭你就在我旁邊?！瘪彝f著，很輕地笑了，彎了彎右手的小指，“我賭對了不是么？”

    郁瀾隔著幾米開外的距離看著褚妄。

    看著他坦蕩的表情，看他身后的天空。

    這個辦公室應(yīng)該是這里最高的地方了，從窗外往下看久了會有一種目眩感，仿佛短暫地高懸在半空，與世界隔絕。

    郁瀾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臉上是什么表情，他說：“那我當時還在你耳邊說，我會給你回應(yīng)，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褚妄沒有過多思考：“我不想你是因為這個理由勉強給出的答案?！?/br>
    郁瀾頻繁地眨眼，用力地咬著唇。

    “而且……在你說那句話的時候，你心里不是沒有答案，對嗎？”

    郁瀾的鼻尖也紅了。

    他看見褚妄在他不遠處，很慢地朝向他，抬起雙手，仿佛一個迎接的姿勢。

    這一次，他忽然什么也不愿想了，幾乎像一陣風似的，撲到他的身邊。

    郁瀾面對面奔過來，坐在褚妄的腿上。

    同時感覺到對方溫暖的手也覆上來。

    郁瀾把他抱得很緊很緊，然后埋在他的脖頸，點了點頭。

    “好了。”

    他聽見褚妄的聲音，大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很輕地說：“以后就都不會再哭了?！?/br>
    七千字！算是二合一吧！12點應(yīng)該沒有了，還沒寫完，不過晚一些時候也許有

    啊 終于寫出來了 磨了好久（淚目）

    第52章

    郁瀾之前也不是沒做過關(guān)于來到這里并待滿三個月后的結(jié)局設(shè)想。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主要分為兩大類：皆大歡喜的跑路和不是很皆大歡喜的跑路。

    后面有因為發(fā)現(xiàn)能看到褚妄、能跟他交流、跟席筠的關(guān)系也十分融洽，被他悄悄修改成了褚妄沒失憶的皆大歡喜跑路，和褚妄醒來什么也不記得的滿腹委屈跑路。

    甚至還有萬一沒按書里劇情走，褚妄壓根就沒醒來版本的，那就是憑本事版自己跑路。

    總之所有的設(shè)想，到最后一步都要落在跑路兩個字上。

    沒有一條要留下來的。

    更別提“跟褚妄在一起”這種魔幻選項的。

    因此郁瀾抱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鼻酸。

    他覺得褚妄這人哪里冷漠哪里不善交流了，會說話得很，每一個字都直往最軟的地方戳。

    郁瀾原本覺得自己一直找不到同意或者拒絕的出口，對方卻能如此精準地點出來，讓人根本招架不住。

    他一想到那天因為席筠一句話情緒失控，差點又想哭了。

    他抓著對方背上的衣服，跨坐在他身上嗡嗡地說：“你……你讓我試試?！?/br>
    褚妄雖然身體還沒恢復(fù)全，但力氣還是有的，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托住他的后腦勺，五指插進柔軟的發(fā)絲里：“好?！?/br>
    這種全身重量不用自己支撐的感覺很舒適，明明是自己撲過來的，郁瀾卻有種自己被褚妄包圍了的感覺。

    他身上的氣味很干凈，因為不再臥床，原本有的一點消毒水味也很淡了，郁瀾嗅了嗅，聞到他熟悉的，褚妄衣柜的西裝上的清香。

    郁瀾抱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一般地說：“我是不是壓你身上太久了，會不會難受?。俊?/br>
    “沒關(guān)系。”褚妄的聲音聽上去的確沒有氣短或者別的不適，他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br>
    他不提還好，一提郁瀾就想起來，確實有好幾次，那都是在發(fā)現(xiàn)接觸的面積和時間夠久，褚妄就可以出現(xiàn)的時候。

    “那時候你又沒有醒來，不一樣?！庇魹懩樇t了紅說。

    雖然他也很難說清，到底是哪里不同。

    也許是終于會因自己而變化的吐息和心跳，或者從此以后能有回應(yīng)的嗓音。

    郁瀾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他環(huán)著褚妄，下巴枕在他的肩頭看窗外的畫面。

    不明白是不是樓層太高的緣故，郁瀾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說：“我怎么現(xiàn)在覺得輕飄飄的?！?/br>
    他有點懊惱，不知道點頭以后的感受居然是這樣的。

    好像什么懸在心上的東西終于落下來了，也許那石頭太重，陡然一輕松，就好像要飄起來似的。

    郁瀾抱得很舒服，還不太想從褚妄身上下來，又忽然想到什么，問道：“所以，你第一次有意識那天，你看到我哭了？”

    他也不知道在褚妄靈魂消失的那幾天里到底是怎么過的：“那你前幾天呢？是一種什么狀況？”

    褚妄很有耐心，也很有條理地一點一點回答道：“前幾天么……其實基本就是那一次對外界有些模糊印象，后面就基本沒有意識了。”

    他從拍賣會的那一晚上說起：“那時候你跟我試那枚珠子，但一直不得要領(lǐng)，后面你很困，我就沒再說話打擾你，就在我床旁睡著了?！?/br>
    “我當時記得很清楚，因為你那晚好像做了個什么夢——”褚妄回憶，“一開始皺著眉頭，不過聽不清你在夢里說了什么。”

    “那晚我一直看著你，可大概是后半夜的時候，我應(yīng)該是被那珠子影響，暈了很久。

    “等再一次有意識的時候我想叫你，想跟你說話，卻發(fā)現(xiàn)好像被千斤重的東西壓著，不像之前還能飄在房間里，那時根本不能動彈。后來我聽見你一直叫我，但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當時眼前一片漆黑，好像什么都動不了，張不開口，也做不了回應(yīng)。那一刻我其實意識也說不上清醒，但模糊間有種預(yù)感，有種回到了身體里的感覺?！?/br>
    “我知道你在我旁邊，也知道你在叫我，所以才拼盡力氣想要給哪怕一點回應(yīng)。”褚妄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都很輕松，就好像當時掙扎著快要窒息的人不是自己一樣，“我也不知道努力了多久，但好像的確是動了一下?！?/br>
    郁瀾聽得入神：“對，所以我就去叫了醫(yī)生。”

    “我在碰到你的手指那一刻就知道是你?！瘪彝f。

    他用朱砂碰過，在教他系領(lǐng)結(jié)的時候貪婪撫摸過，即使意識模糊，卻也在瞬間認了出來。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睜不了眼睛也張不開嘴，甚至感覺呼吸都不是自己的。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放開你，迷迷糊糊里全把力氣往那上面使，還好最后成功了?！?/br>
    郁瀾當然有印象，那時候自己六神無主，當著醫(yī)生的面在床旁勾著褚妄的手指直到對方做完檢查。

    當時不覺得，現(xiàn)在想起來多少還是有點羞恥。

    “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瘪彝f，“我當時重新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時候，大概因為魂魄回到過身體的關(guān)系，當時明明只能飄著，但卻覺得很虛弱?！?/br>
    “所以你那個時候就有直覺，才跟我說那些的是么?！庇魹懡K于把事情都串在了一起，低聲問。

    “不全是?！瘪彝暤?，“我當時覺得自己不一定能醒，再一想，好像這輩子也沒跟誰好好表過白，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了?！?/br>
    “果然那天以后我的靈魂好像就回到了身體，但絕大部分時間仍是一點意識也沒有的。可能在某些時刻勉強感知到你在對我說話，但五感閉塞什么也聽不清，也無法給出回應(yīng)。”

    “不過醒來也是一瞬間的事。”今天褚妄的確說了很多話，還好他現(xiàn)在交流已然無礙，“那時候覺得手上很暖，但當我意識到‘暖’這個字的時候，就忽然有了意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