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鞋可是家里老人仔仔細(xì)細(xì)做的，用的都是好布料，能穿很久……”金小樹給那些干苦力的人介紹手上的鞋子。

    在碼頭上做活很辛苦，那些偶爾來打零工的也就罷了，常年在這邊干活的，多是家里沒地的男人，這人大多沒有老婆孩子。

    既如此，自然也就沒人給他們做鞋，他們平日里穿的鞋子，都是買的。

    金小樹拿來的鞋子確實不錯，很快就售賣一空?！　　靶洌　苯鹦∪~喊了一聲。

    “姐！”金小樹搖船過去，“姐你們要去哪里？”

    “我要去買布料，小樹你幫我搬個貨?！?/br>
    “好。”金小樹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下來。

    金小樹昨晚上沒睡好，今天有點沒精神，不過他到底是年輕小伙子，這幾個月跟著金小葉干活吃得又很好，搬起布料來比金小葉和王姐快多了。

    金小葉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了，很快買好布料往回走，又讓金小樹幫她把布料搬到王姐家。

    金小樹動作僵住。

    昨天方錦娘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之后，他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今天早上都不敢去給方錦娘送東西，怕方錦娘不要。

    他甚至都不想賺錢了，覺得不管干什么都沒勁，特別想去看看方錦娘。

    現(xiàn)在他去王姐那邊的話，一定會見著方錦娘的吧？

    金小樹想來想去，還是打算去見見。

    反正方錦娘不喜歡他，他破罐子破摔了！

    船停在王姐家附近之后，金小樹就開始幫著搬布料。

    王姐抱了一匹布跟在金小樹身后，到她家的時候，忍不住道：“小樹，你力氣真大。”金小樹這會兒，扛了四匹布還健步如飛。

    “嗯。”金小樹粗粗地應(yīng)了一聲。

    方錦娘知道金小葉有個弟弟，聽到王姐的話，又看到個人影，就抬頭看向?qū)Ψ?，朝著對方笑了笑?/br>
    金小樹只覺得一陣酥麻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方錦娘朝他笑了，還笑得那么好看！

    昨天還不理他，今天怎么就又朝他笑了？

    因為他一次扛了四匹布？

    金小樹覺得整個人有點飄，他快步來到船上，試圖一次扛六匹布。

    扛是能扛動的，但他的手抓不住六匹布，金小樹只能扛四匹，但他搬貨的速度特別快，簡直要跑起來。

    等等，穩(wěn)重點，不能跑！

    金小樹幫著把布放在王姐家，就見方錦娘又朝著他笑了笑。

    方錦娘眼睛不好看不清人，就總被人說沒禮貌……她走在大街上不會朝著來往的每個人笑，但平日在王姐家做活，有人來了都會笑一笑，算作打招呼。

    金小樹激動不已，搬完布料看到王姐家門口有些柴火沒劈，他還順手拿起斧子，幫忙劈柴。

    他雖然年紀(jì)小，但這幾個月又高了一些，還壯了一些，在廟前村，他個子算高的了，力氣也不?。?/br>
    他已經(jīng)是個男人了！

    金小葉看到金小樹劈柴沒攔著，王姐的兩個兒子都還小，又長在城里不習(xí)慣干活，以前王姐家的柴都是王姐劈的。

    王姐很少干重活，劈柴對她來說很辛苦。

    以前金小葉帶了東西來縣城賣給她的時候，就會順手幫她劈個柴，最近她也會劈，現(xiàn)在讓金小樹去干，省了她的事兒。

    王姐見狀有點不好意思，對金小葉道：“哎，小樹怎么還劈起柴火來了？這多不好意思……”

    “沒事，”金小葉笑笑，又對金小樹道，“小樹，等下你拿著桶，去巷尾拎幾桶水來！”崇城縣到處是河，王姐家的房子就挨著河。

    平日里大家會在河邊洗衣服洗菜，但吃水的話，還是吃的井水。

    不過不是家家戶戶都有井的，大家一般是去城里公共的井里拎水喝。

    “嗯！”金小樹應(yīng)了一聲，拿著桶拎水去了。

    “小葉，你弟弟真勤快！”王姐越看金小樹越喜歡。

    她之前覺得金小樹是個鄉(xiāng)下人，自己女兒若是嫁給金小樹會吃苦，但現(xiàn)在看看……

    金小樹多勤快啊，要是她女兒嫁給了金小樹，家里的很多活兒就有人幫著干了。

    而且金家多少是有點地的，金小樹還會撐船會賣貨……算了，都還小呢，再等等看吧。

    “他打小就勤快?！苯鹦∪~笑道。

    在廟前村，懶惰的人都是被疼著寵著讓著的，她爹娘對他們挺好，但金家不是她爹娘當(dāng)家，她和金小樹自然也就沒有金柳樹金棗樹那樣可以偷懶的待遇?！　》藉\娘聞言忍不住道：“金掌柜，你弟弟真好?！彼艿茉诩叶际遣桓苫畹模镆恍囊艿芎煤米x書考上秀才，從不讓他弟弟干一點活。

    打水回來的金小樹：“?。。　狈藉\娘夸他了！

    王姐家的體力活也就只有劈柴挑水，金小樹把活兒干完之后，也就沒活兒做了，只能依依不舍地離開。

    但他立刻就去買了一包炒栗子，打算明天給方錦娘吃。

    雖然不知道昨天是怎么回事，但方錦娘顯然不討厭他！

    金小葉這天回家的時候，就見金小樹一邊劃船，一邊唱歌：“花花衣裳長長辮，水鄉(xiāng)的姑娘好容顏……”

    “停停停，你唱什么呢?！苯鹦∪~喊停，這

    歌是男人唱給喜歡的女人聽的！

    金小樹突然意識到船上只有他和金小葉，那肯定不能唱這歌啊，他換了一首歌唱：“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背上背了個胖娃娃……”

    金小葉：“……”她弟弟腦子被敲壞了！這是小媳婦回娘家唱的！

    “你喜歡的那個姑娘，跟你和好了？”金小葉問。

    金小樹連連點頭。

    怪不得……金小葉道：“你就算要唱歌，也唱點正常的行嗎？”

    “姐，我就會這個啊，娘以前就唱這個哄我睡覺?！苯鹦湮麜母杩偣簿湍敲磶资?。

    “算了，你唱吧?！苯鹦∪~說完，直接進(jìn)了船艙。

    沒了金小葉在面前，金小樹就繼續(xù)唱起“花花衣裳長長辮”來，他覺得這說的，就是方錦娘。

    另一邊，方錦娘回到家，就把五錢銀子給了方母。

    方母看到五錢銀子臉色緩和了一些，但又道：“這也太少了！很多人都掙了一兩多?！?/br>
    方錦娘道：“娘，我眼睛不好，做活慢?！?/br>
    “那她們還有別的活兒要干，不能一做一整天呢！”方母道。

    “我在那兒吃飯，也是要錢的?！狈藉\娘解釋。

    “那你為什么要在那里吃飯？少吃一頓又不會餓死?！?/br>
    方錦娘一陣心涼。

    少吃一頓確實不會餓死，但她在家里就喝點清湯粥，一天兩頓就吃這個，她就算沒餓死，也做不動活。

    這也就算了，方母又道：“對了錦娘，娘給你說了一門親事，開租船行的王老爺想娶你做妾，他愿意出六十兩銀子……”

    “娘！”方錦娘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雖然不太出門，但最近在王姐那邊干活，聽說了不少事情。

    租船行的王老爺，她就是聽過的，這人住的離王姐家不遠(yuǎn)，還跟王姐娘家有點親戚關(guān)系，王姐也就知道他不少事情。

    在縣城，納妾的有錢人有不少。

    有些男人納了妾，對妾還算不錯，比如李秀才，他那兩個妾都是農(nóng)村人，家里挺窮的，她們嫁給李秀才之后雖說日子過得并不富貴，還有很多活兒要干，但至少能頓頓吃飽不餓肚子，還能吃rou有新衣服穿，甚至就連她們的孩子，也被教養(yǎng)得不錯，她們其實挺樂意的。

    但也有些男人，娶個妾回來之后，對人家一點不好，就當(dāng)個下人使喚。

    等那個妾的歲數(shù)大了，還會把人趕出去。

    這個王老爺就是后者，他趕走過無兒無女的妾室。

    他妻子的脾氣還不太好，因為怕小妾生的孩子搶家產(chǎn)，王老爺帶回家的妾要是懷了孩子，她都會給灌藥。

    幾年前，王老爺一個妾還因為吃墮胎藥大出血死了。

    那個妾跟黎青執(zhí)一樣，是家鄉(xiāng)遭了災(zāi)逃來崇城縣的，她爹娘把她賣給王老爺之后就離開崇城縣了，她在這邊無親無故，死了之后都沒人為她說句話。

    方錦娘覺得，她要是嫁給王老爺，興許也是這么個下場！

    她死了，她娘肯定會鬧一鬧，但等王老爺給點錢，她娘也就消停了吧？

    而且……王老爺已經(jīng)快五十了，那是個老頭子。

    她娘竟然要把她賣給這么一個人當(dāng)妾？

    方錦娘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方母道：“王老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他不嫌棄你眼睛不好，愿意花大價錢娶你……”

    要是方錦娘還能賺很多錢，方母是舍不得把她嫁出去的。

    但方錦娘現(xiàn)在掙不了幾個錢，眼睛還越來越不好了！

    哪天方錦娘要是完全瞎了，誰還愿意娶她？那可就砸手里了！

    方母其實早就有把方錦娘嫁出去的想法了，只是之前她拒絕了很多人，現(xiàn)在都沒人來說親了，偶爾有，也頂多愿意給十兩銀子的彩禮。

    那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要讓她主動去給方錦娘找婆家，她也不愿意，她可是秀才娘子，哪有主動去給女兒找婆家的？

    也是巧了，最近方錦娘去王姐那邊做活，來來回回的時候被王老爺瞧上了！

    王老爺起初只愿意花五十兩銀子娶方錦娘，她讓媒人來回說了幾次，才加到六十兩。

    “我不嫁。”方錦娘道。

    “我都跟王老爺說好了，你不嫁也得嫁！”方母沒好氣地開口。

    方錦娘咬緊牙關(guān)，但上下牙齒卻還不停地打戰(zhàn)，她緩了緩才道：“你不是很在乎名聲嗎？把我嫁給別人做妾，你不怕別人說你賣女兒？”

    方母道：“你都這么大年紀(jì)了，我給你找了戶好人家，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方錦娘這天晚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房間，怎么睡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