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就?是迅哥兒筆下，“一見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想到私生子”的?人。

    程寶菱惡心?地想吐。

    程珍秀臉上也露出厭惡的?神色，正色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請你不要因為‘聽?說’兩?個字就?污蔑別人。黎嬌是什么樣的?人可能我不知道，但從你的?言行，我卻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哎，大姐還是太斯文了?，不過她一本正經(jīng)斥責(zé)猥瑣男的?樣子挺可愛的?。

    何偉臉色變了?變，嚷了?一句“好?心?提醒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擠進(jìn)了?人群中，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

    程老頭是今天的?壽星翁，他在堂屋里跟幾個同樣年紀(jì)的?老兄弟抽煙聊天。七月的?天，熱得?人難受，不過堂屋有穿堂風(fēng)經(jīng)過，還算涼爽。

    姐妹倆走過去打招呼，然后把紅桃k遞給程老頭。

    程老頭板著臉應(yīng)了?一聲，然后又問：“珍秀，你媽，還有珍秀、程楠怎么沒有一起回來？”

    他這就?是明知故問，程寶菱不信爸爸沒跟他說過。

    程老頭這個人有個非常奇怪的?秉性，那就?是你越對他客氣，他就?是越是對你不客氣。

    這樣一個人，要不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誰耐煩大老遠(yuǎn)跑回來給他過壽，大夏天的?，待在家里吹空調(diào)，吃雪糕，看電視，不香嗎？

    她拉著jiejie，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故意說：“大姐，我渴了?，你給我倒水喝！”

    兩?人順利從程老頭面前脫身，程老頭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廚房事情?多，你們喝了?水就?去后面幫你們二嬸的?忙！”

    呵呵，理他呢！

    姐妹倆商量好?，反正露過面了?，等下吃完中午飯，就?直接開車回家算了?。

    二嬸家到處是人，嘈雜擁擠，熱得?人一頭汗。

    寶妮悄悄帶著她們?nèi)プ约旱?房間待著，然后打開了?一架小電風(fēng)扇，略帶歉疚地說：“不好?意思啊，招待不周，你們在這里坐一下，等會兒開席了?我上來喊你們?！?/br>
    說完她就?要出去，程寶菱拉住她，“寶妮姐歇一歇。”

    寶妮擦擦額頭上的?汗，坐在小凳子，“累死我了?！”

    小電風(fēng)扇呼呼地吹，寶妮吹了?一會兒風(fēng)整個人才舒服了?許多，“廚房太熱了?，我今天上午至少流了?兩?斤汗水?！?/br>
    程珍秀把電風(fēng)扇往她那邊側(cè)轉(zhuǎn)，“辛苦了?。”　　寶妮大咧咧道：“辛苦，不過也不算什么，我們鄉(xiāng)下的?女孩子哪個不是這樣過過來的?。珍秀姐，寶菱，我挺羨慕你們，大伯母帶著你們走出了?清水鎮(zhèn)，你們就?不用吃這個苦頭了?。不過我也快了?，這次中考我考得?還不錯，等九月開學(xué)，我就?能去京市讀師范中專了??！?/br>
    她言語中有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爽快。

    程寶菱笑道：“恭喜寶妮姐！”

    前世的?寶妮就?是考了?師范中專，留在京市當(dāng)老師，過得?挺順。

    也是，寶妮的?性格很?好?，善良又不失鋒芒，心?思坦蕩蕩，就?像她能光明正大地說出羨慕堂姐妹，但這只是羨慕，而非嫉妒。

    “等我去京市了?，你們請我吃奇味鴨，喝奶茶吧。”

    寶妮長這么大，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就?是清水鎮(zhèn)上，從來沒去過京市，即使京市有大伯母這個親戚在，她也沒想去看看。自家父母做下的?那些惡事，讓寶妮一直對珍秀有種愧疚感。

    即使堂姐妹們多次邀請她去京市家里玩，寶妮每次都委婉地拒絕了?。

    考上師范中專就?是她人生的?分水嶺，以后的?她是獨立的?人，不用考父母吃喝，也不用靠父母給學(xué)費，她能夠理直氣壯、清清白白地去大伯母家走親戚了?。

    寶妮坐了?沒多久，樓下就?傳來二嬸的?聲音，“

    寶妮，寶妮，你在哪里？”

    “就?來！”寶妮回了?聲，然后道：“我下去忙了?，現(xiàn)在不急，以后我們有時間見面。”

    說完就?蹬蹬下樓了?，她經(jīng)過堂屋時聽?到爺爺在跟人說話。

    “再有出息，再會掙錢有什么用，連兒子都沒有！珍秀她們幾個不像話，不懂禮貌，眼里沒人！”

    寶妮眼珠子一轉(zhuǎn)，指著程老頭腳邊的?紅桃k禮盒，問道：“爺爺，這是珍秀姐她們帶過來的?吧？”

    程老頭“嗯”了?一聲。

    寶妮笑道：“這是好?東西，補身子，上過電視廣告，可不便宜！爺爺，既然收了?人家的?重?禮，總要說幾句別人好?話，對不對，要不您就?別收，不然豈不是成了?忘恩負(fù)義？”

    程老頭被?她哽地說不出話來，用手指著她。

    寶妮笑吟吟道：“王爺爺，您評評理，是不是這個道理？”

    坐在程老頭身邊的?王老頭打哈哈，“寶妮不虧是女秀才，伶牙俐齒，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br>
    程老頭氣得?夠嗆，但王老頭話里的?“女秀才”三個字提醒他了?。

    今天的?寶妮已?經(jīng)不是昨天的?寶妮了?。

    她有出息，師范中專畢業(yè)出來就?是老師，是端國家飯碗的?人。程老頭在二兒子家過活，第三代眼看著孫子程志遠(yuǎn)是沒什么出息了?，以后說不定還得?靠寶妮。

    他到底是忍下了?這口氣，道：“還不快去廚房幫你媽做飯去，女孩子家最要緊的?是勤快?！?/br>
    寶妮渾不在意，去了?廚房。

    酒席十一點半開始，一共有五桌客人。寶妮在開席前把程寶菱姐妹喊下樓吃飯。

    姐妹倆大大方方地占了?兩?個靠墻的?位置，這樣不必騰出空間上菜。

    這一桌的?客人是二嬸娘家的?，大多不認(rèn)識。姐妹倆就?是埋頭吃飯，要是別人跟她們說話，“嗯嗯”幾聲，笑一笑就?過去了?。

    程老太也在廚房忙活，她端著一大碗饅頭放在酒桌上，客人連忙說：“大娘，您也坐下來吃飯?！?/br>
    這就?是人家的?客套話，每桌酒席客人坐的?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即使程老太想坐，也沒地方坐啊。

    程老太笑著說：“不急，不急，你們先?吃?！?/br>
    突然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她看到了?程寶菱姐妹。

    這兩?個丫頭好?不知羞恥，不去廚房干活，反而跑來吃酒席，有她們的?份嗎？

    程老太眼睛閃過一絲憤恨的?光芒，翕動嘴唇，正要說什么，寶妮端菜過來看到，拉了?程老太就?走，“奶奶，快過去，別擋著地方，堂屋里人太擠了?！”

    她的?力氣大，程老太竟然掙扎不動，只能跟著她走了?。

    到了?廚房后院，寶妮把手松開，冷冷道：“奶奶，今天是爺爺?shù)?壽宴，大家開開心?心?的?吃飯，你要是在飯桌上罵人，我看人家客人這飯也不用再吃了??！?/br>
    第98章

    程老太表情忿怒, 似乎不以?為意，寶妮擔(dān)心自?己一時沒看著她，她又跑去堂屋找珍秀姐她們的茬。

    于是沖著童娟大聲道：“媽, 你來一下, 有重要事情跟你說。”

    童娟正在洗菜，聽到女兒的聲音，起身在圍裙上?擦手，走過來問：“什么事？”

    程老太看到童娟明瑟縮般地后退一步，囁嚅, “沒什么事?！?/br>
    早幾年，程老太與童娟是面和?心不和?, 表面上?和?和?睦睦, 風(fēng)平浪靜地過日子，婆媳兩人之?間尚算平衡, 這兩三年來，童娟仗著年富力強，而程老太日漸衰老，童娟這股西?風(fēng)算是徹底壓制住了程老太這股東風(fēng)。

    程安民做木工活, 有時候外?出, 好幾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情，童娟掌家，程老太愈發(fā)氣短。要說程家這一大家子人，程老太現(xiàn)在最怕誰，那必須是童娟。

    寶妮把?剛才?的事情給童娟一說, 童娟的眉毛就豎起來了, 拿眼?睛把?程老太一瞪，似抱怨似指責(zé)道：“老話?說, 這人都是越活越明理，只有您怎么倒活得轉(zhuǎn)過去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這么多客人，大家都在吃飯喝酒，您在酒桌上?跟珍秀她們鬧起來，白白的讓人家看我們家的笑話?，知道您討厭孫女，大哥跟我們安民兄弟不和?，鬧成這個?樣子就是您想到看的嗎？”

    童娟一句一句逼問到程老太臉上?，其實?更難聽的話?她都說得出來，但廚房有程大姑在，少不得給她幾分面子。

    “珍秀、寶菱，人家現(xiàn)在是城里人，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次，說是嬌客也不為過，您老人家就安分點吧，別再給安民惹事了。”

    程老太被訓(xùn)的低著頭，不敢看童娟。

    童娟一看她這個?樣子，又來了氣，揮揮手，“得了，廚房里也不用你幫忙了，你去自?己屋里待著，你這樣子別人還以?為我這個?做媳婦的欺負(fù)你，晦氣！”

    程老太半句話?也不敢多說，等童娟說完話?，她就去了自?己的屋里，。

    寶妮忍不住在心里嘆氣，人老了看著也可憐，要不是程老太想鬧事，她是真不想把?童娟喊過來制住程老太?！　⊥昱呐呐畠旱募绨颍Φ溃骸斑@樣很好，以?后老婆子要是再找珍秀她們的事，你看到后也得及時攔著，要是攔不住，就喊我來，老婆子現(xiàn)在最怕我?！?/br>
    寶妮無奈地瞥了她媽一眼?，“你還挺得意啊?！?/br>
    童娟沒聽出她諷刺的語氣，笑道：“我剛嫁進(jìn)來時，老婆子是怎么對?我的！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而已?！?/br>
    寶妮：“媽，你就不怕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有一天轉(zhuǎn)到你自?己身上?了？等哥娶了媳婦，未來的嫂子跟著你有樣學(xué)樣，你怎么樣？”

    “啪！”童娟重重一巴掌拍在女兒背上?，“倒霉孩子，凈說些倒霉話?。我又不止生了你哥一個?，還有你，我們培養(yǎng)你有出息了，你可不能不管媽呀?！?/br>
    寶妮笑：“那我以?后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管不了??！”

    童娟又是一巴掌，這回被寶妮機靈地躲過去。

    童娟好氣又好笑，“行了，行了，別皮了。廚房里不用你幫忙了，你去堂屋，眼?睛機靈點，酒桌上?有人下來，你就坐上?去吃飯?！?/br>
    寶妮“嗯”了一聲，就走了。

    童娟在身后道：“多看著點珍秀她們啊?！?/br>
    寶妮沒有再回答她。

    其實?童娟心里想得非常美。

    大伯子在鄉(xiāng)鎮(zhèn)小學(xué)教書，雖說也不錯，但一輩子就那樣了，不會再有什么大出息，大伯家的財權(quán)都牢牢握在何佩瑜手里。

    自?從當(dāng)年自?家男人輸錢，導(dǎo)致珍秀議親那件事后，童娟就很明白，兩家人的關(guān)系是不會再好了。當(dāng)然，在程安國、程安民這些男人眼?里，可能會天真地覺得兩家人還會一如既往地關(guān)系好。童娟作為女人，再明白不過，誰傷害了自?己的孩子，那是恨不得生啖其rou，怎么可以?再做親密的一家人？

    大嫂何佩瑜對?自?家，對?程老頭程老太的恨，這輩子都不會消散了。

    但是寶妮不一樣。

    寶妮小時候就跟堂姐妹玩得很好，何佩瑜一直都很喜歡她，那件事鬧出來后，每逢過年回家，何佩瑜對?寶妮也都是和?顏悅色，還經(jīng)常夸贊寶妮率真爽快，心思澄明。

    等寶妮去京市了，若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煩的事情，難道大嫂能忍心不幫忙嗎？

    還有珍秀，她現(xiàn)在京市教小學(xué)，若是寶妮師范中專畢業(yè)，能拖珍秀的關(guān)系進(jìn)城里小學(xué)教書，那多好啊，童娟是一點也不想要寶妮回到鄉(xiāng)下教書。

    童娟自?己腦袋里想了一大通，要是被寶妮知道她心里的戲這么多，沒準(zhǔn)兒送她一個?大白眼?。

    程老太被童娟當(dāng)孩子一樣訓(xùn)，程大姑都看在眼?里，但她自?覺是出嫁的女兒，娘家的事情不太方便過問，因此一句話?也沒幫自?己老娘說。

    童娟跟女兒說完話?，回頭正好與程大姑的眼?睛對?望在一起，童娟有點心虛，立刻道：“大姐，你看，媽年紀(jì)大了，很多事情就想得不周到，唉，你有空多勸勸她，讓她想開點?！?/br>
    程大姑道：“媽就是個?糊涂人，二弟妹你多擔(dān)待。”

    童娟轉(zhuǎn)而問起孫偉來，“小偉放暑假了，怎么沒過來玩？”

    程大姑嘆氣：“他太忙了。他們導(dǎo)員給他介紹了一份暑假工，這孩子，真是辛苦了，都怪我跟他爸沒用，讓孩子吃苦了！”

    童娟快速地撇撇嘴，心道，這個?大姑家兩口子都是沒用的人，但架不住命好，生了個?會讀書的好兒子。

    她扯扯嘴角，“辛苦也就是辛苦這兩年了，等志遠(yuǎn)畢業(yè)參加工作，你跟姐夫就有好日子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