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全若珍直直地走到李嫻跟前，咬牙問：“你到底是不是李嫻？！”

    倆人身形本就差不太多，身后的火光將她們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李嫻直視著她，緩慢地開了口。

    “是……”

    全若珍聽后，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那我剛剛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她又問。

    李嫻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全若珍仰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咱今日起就還是同剛進宮那時候一樣?！彼皇种钢砗蟮闹鞯睿硪皇秩ダ顙?，“你jiejie既然薨了，左右還有你，越是這個時候越得振作起來

    李嫻似乎聽進去她的話，往正燃燒著的主殿的方向一指。

    “我在膳房的水缸內(nèi)下了藥，說今晚在殿內(nèi)擺宴，任何人不得缺席?！彼崧暤溃八腥硕荚诶锩妗?/br>
    全若珍懷疑是自己聽岔了。

    “所有人？”她不敢置信地問，“秋女史呢？”

    李嫻平靜地道：“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燒成灰了吧……”

    全若珍慢慢地放下了拉著李嫻的那只手，搖著頭向后退了兩步。

    突然間，她面上迸出怒意。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全若珍尖聲問道，“她們?nèi)悄愕娜?！秋女史是你家中老人！你……你……?/br>
    她連著說了好幾個「你」，最后卻想不出任何話來指責(zé)李嫻。

    在她與李嫻在魏宮拉扯的這幾年中，她心底清楚地知道李嫻是個什么樣的人

    雖心眼兒小些，可到底還是容了自己；雖說話難聽，卻從主動殺過什么人。

    宣光殿宮人上下足足有近三十位，三十條人命，居然被李嫻一把火燃盡？

    她依然不信，轉(zhuǎn)過頭便朝正殿的方向狂奔。

    掖庭不比太極宮，正殿踏跺共十八階，被兩座月臺分開來。

    全若珍兩步一臺階奔向正殿，卻在火光中看到了向外爬了一半，另一半已然被火焰吞噬的燒焦的尸體。

    第四百五十九章

    姐妹

    阿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到了宣光殿。

    見原先應(yīng)在此處值守的侍衛(wèi)們不知何時全部撤離，她心里「咯噔」一下，頓時涌起不祥的預(yù)感。

    同全嬪不一樣，阿滿平日里閑來無事專門朝掖庭人最多的地方扎。宮中日月長，宮人皆寂寞，她聽說了不少有關(guān)宣光殿的傳聞。

    明光殿、宣光殿、暉章殿乃掖庭三大主殿，暉章殿已無人居住，明光殿的上一任主人還是慕容太妃。

    大小李嬪不過嬪御而已，即便姐妹一同入宮，何以入主宣光殿？

    別人不知道，阿滿卻是知道的

    后來先帝將溫王人頭呈上，以致王妃得了瘋病，流產(chǎn)后暴斃，一代佳人自此香消玉殞。

    陰陽殊途，便是尋常人家都有些講究，更不要說掖庭

    當(dāng)初是皇帝命兩位李嬪入住宣光殿，真龍?zhí)熳幼匀徊粦止砩?，可這份滔天的怨氣哪里是嬪御們壓制得住的？

    從此阿滿也盡量避著宣光殿，便是白日里經(jīng)過，也是靠著太極宮的墻根走，看都不敢往這里看一眼的。

    若不是全若珍非要來，她這做奴婢的寧愿洗一個月的衣裳也不會來宣光殿！

    然而今日卻不同于往日。

    “主子！您在嗎？！”阿滿使勁地拍著宣光殿宮門，“有人嗎？”

    永巷入了夜本就無人，阿滿敲了好久都敲不開門。她望著沖天的火光，心頭跳得比夜風(fēng)還要急。

    阿滿又一想

    想到這里，她拔腿便朝著永輝宮的方向跑。

    聽到門外腳步聲走遠，李嫻才松開了手。

    全若珍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地跌在地上，一手撐在地面，一手捂著脖頸狠狠地咳嗽了幾下。

    待她呼吸漸漸平緩之后，才驚恐地抬起了口。

    “你……”她望著眼前的李嫻，全然不知為何變成這番模樣。

    李嫻站得筆直，火光耀在她側(cè)臉上，投出大半的陰影。

    “的確是我，不錯。”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全若珍道，“鹿苑死的那個是jiejie，不是我?！?/br>
    全若珍依然以為她是因為jiejie的死受了刺激，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她跟前。

    “你jiejie死了，你就不打算活了？”她皺緊了眉頭問，“你有家族仰仗，即便李嫵不在了，以后咱倆依然可以像從前那樣將長孫明慧、崔靈素她們擠下去……

    她陸銀屏再不好對付，到底德行有缺，只要慢慢來，不怕找不到機會……可你現(xiàn)在都做了什么？你殺了人！你做這樣絕，不僅你要死，你全家都跟著要死！”

    李嫻一般面容隱在暗影中，神色卻帶了些悲戚。

    “殺人……”她嘆息道，“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全若珍覺得自己似乎是聽錯了。

    “你剛剛說什么？”她又上前一步，抓著李嫻的肩膀道，“你之前還殺過誰？”

    李嫻后退一步，掙開了她的雙手。

    “jiejie是我殺的?！?/br>
    這一句話無疑是平地驚雷，令全若珍震驚無比。

    李嫻殺了李嫵？

    “你殺的？！”全若珍尖叫起來，“你為什么殺她？她可是你的親jiejie！”

    李嫻卻苦笑了下，似乎十分難為情，又好像已經(jīng)全然不在乎任何事了一樣。

    “一起去鹿苑的時候，jiejie就病得厲害了。”她將手搭在欄桿上，語氣淡漠至極，仿佛是在說著與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情一般，“那晚我在睡覺，只是披云樓太過陰冷，我實在睡不著，便閉眼躺著。我看到j(luò)iejie推開我的房門，還輕聲喚我睡沒睡……”

    “我正要出聲，然而她卻拿了一條丈長的紅綢布……我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便沒有吭聲?！?/br>
    說到這里，李嫻將頭靠上欄桿，神情像是十分疲憊，“她將紅綢繞在我脖子上……她想勒死我……”

    全若珍整個人往后退了兩步。

    “她想殺你？！”她不敢置信地問，“她為什么要對你動手？！”

    李嫻的額頭抵在欄桿上，又苦笑了下。

    “因為我擋了jiejie的路……她病得糊涂……噢，對了，你還不知道她為什么生病吧……”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jiejie的確同靖王殿下有些來往，她是因為服了秋娘給的墮胎藥，又聽宮人說宣光殿曾經(jīng)的主人的事情之后日夜不敢寐，以致于你們見到她時像是老了好幾歲似的……”

    “那時候她已經(jīng)無可救藥，本不打算出現(xiàn)在你們跟前，沒想到陛下讓嬪御去鹿苑……她知道留在宮中于事無補，不如拼一把，在鹿苑找機會殺了貴妃……只是沒想到貴妃打算替她醫(yī)治，帶的都是陛下身邊的御醫(yī)?！?/br>
    李嫻慢慢道，“趙醫(yī)丞、許醫(yī)丞他們都是女科圣手，若是讓他們診斷，難說會知道自己流產(chǎn)一事……于是她便想殺了我，再將我扮成她的樣子，這樣一來就可以避過幾位御醫(yī)，自己又能以meimei的身份活下去……”

    說到這里，她忽然轉(zhuǎn)過頭。

    “若珍，你說這世上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姐妹？”她說這話時，眼中盡是迷茫。

    全若珍不語，只是不斷地往后退。

    “瘋了……你瘋了……”她邊搖頭邊向后走，“你jiejie是個瘋子……你也是個瘋子！姐妹之間，竟然互相迫害……你們還不如崔靈素和王晞！”

    她只顧著向后走，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月臺邊上。腳下一個落空，不慎跌了下去。

    全若珍整個人足足翻滾了幾個圈兒后才落到平地

    她齜牙咧嘴地捂著腳

    “你說得對?！崩顙顾砷_欄桿，慢慢地走下臺階，“姐妹之間都會如此，更不要說其它人……朋友，什么朋友？你將我當(dāng)朋友，我不也照樣對你用手段？你也不照樣還回來？”

    她漸漸逼近全若珍，輕聲道：“你以為崔靈素和王晞就是朋友了？崔靈素……她可不是什么善茬?！?/br>
    第四百六十章

    轟天

    阿滿一路狂奔回了永輝宮。

    她心眼兒小，平日里愛擠兌永輝宮里的其它宮人，今日亦是。

    為了掩護全嬪出永輝宮，她一早便將所有宮人趕去做活，現(xiàn)在都不曾叫人回來。

    打聽了一圈兒，都說沒見著主子，阿滿頓時心如擂鼓，想著這會兒主子大有可能被李嬪絆住了，便急急忙忙地召了所有人來。

    她只道全嬪去了宣光殿，讓宮人跟著她一道過去，其余一概不說。

    “這……”宮人們面面相覷，有些躊躇地道，“無詔隨意走動可是死罪……”

    阿滿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遠處的火光劈頭蓋臉地道：“貪生怕死！主子現(xiàn)在在小李嬪那兒幫忙救火，就你們想著偷懶不愿意去！”

    宮人們自覺十分委屈

    阿滿急得要命，氣得要死，扯過一個侍女來打了兩巴掌，這才讓他們活動起來。

    她帶著人浩浩蕩蕩地經(jīng)過掖庭時鬧出了些動靜，不少宮人也看到火光，紛紛將宮門打開了一條縫兒。

    宮人皆寂寞，尤其是那些活泛些的嬪御。

    王晞跟著探了個頭出來時，指著那隊身影問自己身邊的侍女：“他們做什么去了？”

    “走水的地方像是宣光殿。”侍女忙答道，“興許是沖著那邊去的?！?/br>
    自古瑯琊人都是熱心腸，聽不得這話?？v然魏宮銅墻鐵壁火勢燒不到她們這處，也讓王晞有些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