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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慕金枝在線閱讀 - 慕金枝 第302節(jié)

慕金枝 第302節(jié)

    “韓常侍這樣看孤做什么?孤做的這一切可都是為了皇兄好?!蓖匕铣簠s又換上了那副風(fēng)流倜儻的笑,帶了些委屈的語氣道,“早些年皇兄明明也是這樣,殺曲星霜一家數(shù)十口,只為禁酒??珊髞砥駬Q了個(gè)人似的……孤,不太喜歡?!?/br>
    他說著說著,突然伸手掐住韓楚璧的脖頸,將人硬生生地拖到自己臉前。

    拓跋澈的瞳孔縮成了一個(gè)黑點(diǎn),乍看之下眼內(nèi)一片白金之色,詭異無比。

    “孤最恨麻煩事?!彼吐暤?,“皇兄喜歡陸銀屏,孤將人劫了送給他;皇兄想讓她做皇后,孤便殺了前頭那些人,廢了這去母留子的規(guī)矩?!?/br>
    “你可真是個(gè)好弟弟。”韓楚璧盯著他猙獰的臉咬牙道,“你殺你的人,他做他的皇帝,為何要將陸瓚牽扯進(jìn)來?!”

    拓跋澈手下收緊了一分。

    “孤改變心意了?!彼值?,“自那狐貍精一入宮,皇兄便優(yōu)柔寡斷,做事前竟處處要避著她,還提拔了她的兄長做使持節(jié)……

    拓跋氏行至今日如此不易,為何要將兵符放給別人?!他已被迷惑心智,自然不配再做這個(gè)皇帝!而孤何不像大哥那樣,接手這個(gè)位置堂堂正正臨朝執(zhí)政?!”

    他的眼神漸漸渙散,想來是已經(jīng)在幻想著自己做攝政王時(shí)的場景。

    “他本就是位公主,應(yīng)在深宮中了此一生……那個(gè)位置原就該是我的!”他哈哈大笑,“早便該如此……我與他一母同胞,我才是第一等尊貴品級(jí)之人,我才該受萬民朝拜,做這天下共主!”

    韓楚璧被他掐得一張黑臉漲得黑紅。

    看著端王神態(tài)癲狂的模樣,韓楚璧咬牙揮出一拳。

    “你這個(gè)瘋子!”

    韓楚璧雖然折騰了好一番,但畢竟武將出身,力氣奇大。拓跋澈貴為親王,平日里即便再多鍛煉也不能同他抗衡。

    眼下韓楚璧一拳直奔他面門而來,躲是躲不掉的。

    然而一旁的赫連遂卻先一步來到他們身邊,伸手便擰住了韓楚璧猶在滴血的手腕。

    伴著一聲斷裂之聲,鉆心的疼痛自手腕處傳來。

    韓楚璧自然知道自己的手被赫連遂折斷,卻顧不上喊疼,直接將另一拳揮出,卻也被赫連遂擒住。

    “我做大將軍時(shí),你毛都沒長齊?!焙者B遂逼近了他,碎發(fā)迎風(fēng)而起,原本空蕩的眼眶卻被半張金箔面具遮住,他揚(yáng)起嘴角又道,“就連當(dāng)年的陸荊玉,也不是我的對(duì)手?!?/br>
    第四百五十四章

    悍將

    韓楚璧一手被折斷,正是疼痛難當(dāng)之時(shí)。另一手又被赫連遂制住,眼看著也要不保。

    他是個(gè)實(shí)心眼兒的莽漢,哪怕在這種情況下,也依然不管不顧地蜷起膝來直搗赫連遂下體。

    赫連遂見韓楚璧使出斷子絕孫的招數(shù),松開他的手腕后抬腿又是一踢。

    韓楚璧小腿捱了他一腳后,只覺一陣鉆心蝕骨的涼意,隨之又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劇痛傳來,整個(gè)人重心不穩(wěn)地重重跌倒在地。

    他額上頓時(shí)汗如雨下,低頭再看自己小腿,見它正以一種扭曲的怪異姿態(tài)連在自己膝下。

    腿……也斷了……

    韓楚璧自知如今的自己已然無力同他們抗衡,憤懣、失望和滔天怒意將一顆赤誠丹心撕碎成一片一片。

    赫連遂上前,踩過他那截?cái)嗤龋攵紫律砝淠貑枺骸笆鲁跻荒闳胨抉R府……去過后面閣樓?”

    “不錯(cuò),是老子干的?!表n楚璧揚(yáng)起下巴,一口唾沫啐出,“堂堂大司馬竟覬覦我妻妹……狗雜碎!”

    赫連遂抬袖擦了擦耳邊,舉起刀就要砍下。

    “慢著!”

    端王突然出聲制止了赫連遂。

    他走到韓楚璧身側(cè),依然是帶著那副風(fēng)流倜儻的笑,只是在這種情況下看起來越發(fā)詭異莫測。

    “你以為……那幅畫像是出自大司馬之手?”端王笑問。

    韓楚璧倏然抬頭,死死地瞪著他,本就擰緊的眉心越發(fā)糾結(jié)。

    “孤好丹青,皇兄特許可用朱砂作畫,堪比御筆?;市痔蹖櫣?,孤便苦習(xí)丹青技藝,為的便是讓他開心。

    不說日月山林海,皇兄好佛法,孤便畫了藥叉大將、毗沙門天等一一呈上,皇兄十分滿意?!?/br>
    端王說著,抬起自己的手,看著雪白的手背,有些悵然地道,“有一日,孤繪吉祥天女送呈他之后,他卻斥孤無禮……后來才聽宮人說,貴妃同吉祥天女有八分相似。”

    說完這些,他放下手負(fù)在身后,邊搖頭邊往回走。

    “孤與皇兄乃一母所生,自父皇駕崩后,我們便是這個(gè)世上最親近的人……然而,終究還是不及陸銀屏……可是那又如何?只要他喜歡的,孤便悄悄作畫。有朝一日等他明白孤才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之后便會(huì)交給他……”

    拓跋澈停住腳,俊秀的面容上滿是悲愴之色,“陸銀屏曾與崔旃檀議親。裴一崔二,容色冠絕大魏,那蕩婦不過為皇兄至尊權(quán)勢所迫才接納他的恩寵,早晚有一日她會(huì)背棄他……這一路苦心經(jīng)營,恐怕只有等登極之后他才能明白孤的良苦用心……”

    他雙手顏面,數(shù)行清水順著尖利的護(hù)甲縫隙溢出,整個(gè)人看起來極為悲傷。

    “大司空又是怎么回事?!”韓楚璧怒吼,“他是你外祖!他也是你的親人!”

    端王聽后放下手,側(cè)著身子從懷中取出一面干凈帕子,單手貼在眼周片刻后輕輕拭了淚,而后再次面對(duì)韓楚璧。

    “抱歉,剛剛實(shí)在是有些失禮?!蓖匕铣合仁囚鋈坏氐懒饲?,而瞬間又恢復(fù)了冷漠的神情,“你倒是不蠢,居然猜到人是孤派去的……大司空是孤的外祖不錯(cuò),可他位高權(quán)重,又是外戚。最重要的是,他雖時(shí)有癡傻,卻只聽命于皇兄,留著他……恐怕只會(huì)阻礙孤成事?!?/br>
    他想起前幾日與慕容擎在蘆花潭外「偶遇」端王一事,當(dāng)下便知曉了自己以為的偶遇并非偶遇

    韓楚璧這下心徹底涼透。

    端王見他面如死灰,又道:“你不必如此,如今雖斷了手腳,只要及時(shí)醫(yī)治還是可以恢復(fù)的……”

    韓楚璧只當(dāng)充耳未聞。

    “韓與馬盤踞涼州百年,馬藍(lán)關(guān)已被懲處,如今涼州你父親一人獨(dú)大……韓楚璧,孤十分需要你的幫助。只要你同孤站在一起,隴西全部是你的?!?/br>
    拓跋澈向他伸出了手,又帶著那絲蠱惑的語氣道,“你最近不是常同家人說想回涼州?從此你再不必看誰的臉色,同陸珍想怎么快活便怎么快活……”

    韓楚璧與陸珍少時(shí)定親,青梅竹馬地長大,早已成了他的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端王打一巴掌又給個(gè)甜棗

    韓楚璧垂首,像是思考了許久。

    端王也不著急,閑閑地等著他做出最后的決定。

    約摸半刻后,韓楚璧突然大喘了口氣。

    只見他單手撐在地面,滿是血漬的指縫攏起,粗糙的手背上青筋盡顯。

    “涼末群雄逐鹿,四方稱尊。太祖攜親制朝鳳槍獨(dú)自奔赴涼州贈(zèng)予我祖父,求祖父助他成事。

    太祖告知祖父,自古以來亂世梟雄立業(yè)多為大勢所趨,天下之大,分得一杯羹即成一方霸主。祖父以人心不足而拒?!?/br>
    他用另一只還能動(dòng)彈的腿撐起身軀,看端王一字一句地道,“太祖直言宏圖有三:一、大涼公主萬金之軀,他必以一方霸主之尊迎娶;二、鮮卑粗魯,人人仰慕中原詩學(xué)辭賦音律美食,愿攜子民入漢;三、以暴制暴,以戰(zhàn)止戰(zhàn)!從此韓家只忠于大魏天子!”

    “成功名易,守初心難。當(dāng)今天子勤政,天下太平,卑劣小人竟妄圖篡位!”他又抬起那只尚還靈活的手,指著拓跋澈怒斥,“韓氏先鋒之將取義成仁,今寧死不為你這狗賊策反!”

    端王面色一變,嘴角瞬間便耷拉了下來。

    “孤有心招攬,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彼f罷,又將頭轉(zhuǎn)向另一邊,指著地上的韓楚璧對(duì)陸瓚委屈地道,“國舅,剛剛的話你可聽清楚了?你妹夫不知好歹,竟罵孤狗賊,叫孤如何是好?”

    陸瓚看了眼韓楚璧,平靜地道:“地窖不是人挺多?將他扔進(jìn)去好了……既然已經(jīng)斷了手腳,倒也不用鉤子穿,白費(fèi)那力氣?!?/br>
    端王瞇起眼睛看著陸瓚,面上閃過一絲狐疑。

    “可是……孤不想留他?!彼﹃掳偷溃安蝗绗F(xiàn)在便殺了,省得夜長夢多?!?/br>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下酒

    陸瓚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后微笑道:“既然殿下?lián)囊归L夢多,不如直接送去膳房。臣最近食不知味,餓得厲害?!?/br>
    拓跋澈仔細(xì)地盯了他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

    赫連遂看了看奮力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卻因痛苦而顫抖著的韓楚璧,擒住他那只完好的腿夾在腋下,道:“臣去將他處理掉?!?/br>
    端王這才稍稍放心了些,回到石桌前同陸瓚面對(duì)面而坐,卻又囑咐溫鴦:“大司馬不愛處理麻煩事,你同他一起去,也好幫他打個(gè)下手?!?/br>
    溫鴦自知端王性情多疑,二人同去能互相監(jiān)督。且自己雖不是赫連遂的對(duì)手,但大司馬府上定潛伏了不少人。若赫連遂突發(fā)奇想要放走韓楚璧,縱然他天生神力也寡不敵眾。

    溫鴦拱手道:“是,殿下?!闭f罷同赫連遂一道拖著罵罵咧咧的韓楚璧離去。

    見他二人走遠(yuǎn)后,端王又屏退了其仆婢,只留陸瓚一人。

    “剛剛還以為琢一會(huì)生氣。”他親自將釁漿倒在杯中遞給陸瓚,笑道,“沒想到你比孤想象中的還要心狠?!?/br>
    陸瓚淡漠地望著他青白的手背上交錯(cuò)的血脈,接過杯后道:“并非是臣心狠。陛下強(qiáng)迫幼妹,這根刺日日在臣心中;大司空拒了臣的求親,反將寶姿許給賀蘭問情。再者……”

    他端起面前酒杯,將釁漿一飲而盡。

    “殿下是風(fēng)雅之人,于食之一道造詣豈是臣能相及?”陸瓚望向他,神情中帶著絲暢意,“食髓知味,臣跟隨殿下之后才明白這個(gè)道理,前頭的二十多年竟是白活一遭?!?/br>
    拓跋澈的笑意終于在此時(shí)直達(dá)眼底。

    “人在世上,最要緊的便是一個(gè)「飽」。食欲、情欲皆能滿足這個(gè)「飽」字。所以務(wù)必在吃上多下功夫,也要占有自己心上之人?!?/br>
    他又給二人滿上,嘆道,“哪怕吃的是旁人吃不慣的東西,愛的是別人的人……只要自己喜歡,只要用手段能得到,又有何不可?琢一,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孤的意思……”

    陸瓚雙手接過杯子,垂首道:“臣知道……”

    拓跋澈也執(zhí)起杯來,用半是試探的語氣問他:“可……貴妃是孤著人擄去宮中,你不會(huì)恨孤吧?”

    陸瓚抬起眼皮,定定地望著他,片刻后淺笑出聲。

    “即便沒有殿下插手,陛下也會(huì)設(shè)法將四妹奪去?!彼а赖?,“他權(quán)勢在手,結(jié)局自然無法改變?!?/br>
    拓跋澈主動(dòng)與他碰杯:“琢一既這樣想,孤便好受些了。先前還為此為難上好一陣,就怕你會(huì)因此心有芥蒂?!?/br>
    陸瓚搖頭:“不會(huì)?!彪S即舉杯又是一飲而盡。

    拓跋澈見他幾次都將釁漿喝得一滴不剩,面上的懷疑漸漸散去。

    又指著盅里的燉舌道:“琢一不是餓了許久?趁熱吃。涼了發(fā)腥,味道不好?!?/br>
    陸瓚嗯了一聲,執(zhí)箸夾起燉舌,毫不猶豫地咬下一口。

    他眼中迸發(fā)出奇異光彩,驚喜道:“果然是人間美味?!闭f罷一口吞下剩余半只燉舌,吃完后嘴巴甚至咂咂作響。

    見他吃喝得暢快,拓跋澈眼底最后一絲防備終于卸去。

    “喜歡就多吃些,膳房還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