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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慕金枝在線閱讀 - 慕金枝 第287節(jié)

慕金枝 第287節(jié)

    宇文馥也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疾聲問:“他們到底在哪兒?”

    此翁婿二人一人是甲子權(quán)臣,另一人曾為無上至尊,便是溫鴦常年在外見多識廣早就練出了一身裝糊涂的本事,卻也知道逃不過他二人法眼。

    “我當(dāng)日救下大人后折回,見重傷的賀蘭問情和大小姐被陸國舅帶走?!睖伉劦?。

    宇文馥這兩日來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被國舅救走就罷,老夫問你數(shù)次為何吞吞吐吐不肯直言?”他實在是不明白,這明明是好事,為什么溫鴦偏偏不回答他。

    然而在一邊看戲的太上皇卻又開始攪和。

    只聽他對溫鴦道:“這里無你的事了,走吧……小心些,不要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br>
    溫鴦聽后,不等宇文馥開口便摸黑離開了。

    宇文馥上了年紀(jì)眼神兒本就不太好,只知這處臺下有急流,也不敢去追,唯恐一個不慎掉入水中,死后做個閻羅殿里大司空。

    他只能問身邊這得罪不起的女婿:“老臣喪子近二十年,膝下只有貓兒這一個孫女。這兩日來我從未擔(dān)心過自己的處境,卻不知有多牽掛她……陛下為何要趕走溫刺史,不讓我打探貓兒的消息?”

    鐵鏈聲又想起,太上皇卻回了石床上。

    “岳丈稍安勿躁?!彼_口道,“你之前不是說過,陸荊玉的兒子對貓兒有些意思,在你走前還曾向你求娶她?”

    宇文馥道是:“元烈卻霜西行時命貓兒假扮貴妃入宮,琢一時常入宮探望,這一來二去便看對眼了……貓兒怕是也有些意思,但陛下知道,回遼東是早晚的事……”

    太上皇又搖了搖頭,卻又想起暗中他看不到自己,便道:“岳丈怕是想錯了。眼下外頭怕是并不太平,就如你所說,是有一伙人打算對你下手。既然如此,他二人當(dāng)時的情況恐怕是算不得好。”

    宇文馥又是一陣揪心,央著太上皇便要跪:“陛下看在老臣為您謀劃一生的份上,可否讓外頭那癩頭臉模樣的女子放老臣出去尋貓兒他們?”

    太上皇伸手將他扶起,卻拒絕了他。

    “溫鴦既然救下你,并將你帶到我這里,自然是他主人的用意。”太上皇道,“此時外間怕是出了不小的亂子,你安心在此等上一陣兒之后想來應(yīng)該能出去……至于兒女情事,便由他們自己去處理?!?/br>
    宇文馥卻撇開了他的手,憤然地道:“貓兒傷情還不知,叫我怎么能放下心?陛下說得倒好,可如今我也沒得怕的,就說一句話

    陸琢一若是好好照料貓兒的傷病便罷,若是敢動貓兒一根毫毛,老夫就同他拼個你死我活!”

    第四百二十九章

    秘藥

    太上皇卻笑了,只是笑得有些無奈。

    “岳丈想得太淺?!彼_口勸慰道,“陸荊玉是個厲害人物,便是我當(dāng)年在位時也忌憚他三分。不過有一件事是關(guān)于他長子的,不知道您聽沒聽說過?”

    眼下宇文馥得知自家寶姿和小問情都被陸瓚救走,自然也格外關(guān)心此間的一切人。

    “什么事兒?”他問。

    太上皇思索了一下后道:“從前我祖父

    “「覆蕉」?!”

    不等他說完,宇文馥突然道。

    “岳丈知道?”太上皇有些納悶,“此酒性烈,卻香濃甘醇,祖父服用后發(fā)現(xiàn)能短暫忘記那大涼公主,索性娶妻生子。然而生子后卻發(fā)現(xiàn)極易夭折,加之鮮卑人有去母留子的規(guī)矩,妻妾處置后也不曾剩多少人……

    如此夭亡了約摸五六個孩子,經(jīng)人提醒之后忽而發(fā)覺頭痛胸痹暴烈之癥像是在飲用覆蕉后才有,便料到應(yīng)是這酒作祟。

    從那之后便戒了覆蕉開始調(diào)養(yǎng),才生下我父皇。不過祖父對那位大梁公主用情至深,離開覆蕉后只覺日日心膽俱裂,十幾年后的某日去了酒窖飲了個痛快,最終發(fā)病致死……所以從父皇開始便禁了這物?!?/br>
    宇文馥聽后,發(fā)現(xiàn)從前的猜測便都成了事實

    “怪不得……”宇文馥喃喃道,“這癥本就在鮮卑貴族中有,皇室中卻最為嚴(yán)重,原是胎里就帶著?”

    “不假。”太上皇道,“只是覆蕉實在甘甜味美,便是禁了也仍有不少人偷偷去尋

    初初飲時只覺能緩解傷病之痛,且靈臺清明,體力增強,全賴其中五石散的溫陽之效。

    可久而久之便會發(fā)現(xiàn)一日不飲便渾身難耐,時間一久頭痛胸痹不說,性格日漸暴烈,時有失手傷人的行為……

    當(dāng)年太祖禁飲覆蕉時并未說明緣由,因為彼時我朝根基不穩(wěn),若是對大臣說明難保不會有前朝余孽因此發(fā)難。岳丈,不瞞您說,我來此地之前也是如此?!?/br>
    宇文馥這下便明白了個通透。

    “怪不得他們常道不愿南下?!庇钗酿u著頭道,“那些鮮卑大臣以為自己適應(yīng)不了元京的氣候,卻忽略了覆蕉服用之后常常渾身燥熱難當(dāng)……”

    “只可惜我和父皇都犯了一樣的錯誤。”太上皇嘆息,“我們總以為自己乃紫微天子,世間一切無所不懼,何況這區(qū)區(qū)一壇酒?當(dāng)年我們都只認為祖父無法離開覆蕉是因為那位公主的緣故,卻不曾想過祖父謀略計策精于常人

    他那樣的人都無法戒掉此酒,又何況是我們?于是后來皆成了那副模樣……酗酒傷人,清醒后后悔不已,想要戒卻無法戒掉,只能不斷循環(huán)往復(fù)……”

    宇文馥也算是理解了他的感受。

    “太祖在時,的確暴政,可對我卻是極好的……”宇文馥嘆了口氣,“我從未飲過覆蕉,所以沒有這毛病,算來也是避過了一劫……”

    “這種極易成癮的東西是萬萬不能沾的。”太上皇又道,“沒有毅力斷然戒不掉

    宇文馥卻突然回想起他們這兩日的相處

    “那你現(xiàn)今覺得如何了?”宇文馥好奇地問出了口,“這兩日同你談?wù)?,我只覺得你那些戾氣倒消磨去不少……說實話,若不是早前便識得,我只覺得你現(xiàn)在換了個人似的。”

    太上皇哈哈大笑,隨后答:“我在這處十年,燥熱之癥上來時有地底涼風(fēng)為伴,頭痛難當(dāng)時也曾破開石門,順著階梯一直向上走,卻發(fā)現(xiàn)出口好似被一巨物蓋住,我動它不得……

    岳丈,剛開始來時我求天不應(yīng)求地不靈,發(fā)癥時只恨不得一頭撞死了,可最后卻撐過來,如今別說覆蕉在我跟前,便是山珍海味獻上我都不再心動了……”

    宇文馥聽后倒是打心眼兒里為他高興。

    “妙啊……”他道,“如今可算是戒掉了那害人的酒,此地倒也算是你的福地了?!?/br>
    太上皇又是一陣嘆息:“只可惜我不知將我置在此處的人是誰,說實話,若是他想要借我威脅元烈他們,我便只有一死了……我是真的想象不到除了皇位,我還有什么值得那人肯冒險將我從帝陵中轉(zhuǎn)移至此的……”

    “既來之便安之?!庇钗酿サ?,“不過……你剛剛說起陸琢一,縱然他是陸荊玉的兒子,那他同你說起的覆蕉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提起這個,太上皇便坐正了。

    宇文馥只聽到鐵鏈又是一陣嘩啦啦的聲響,女婿的聲音便又傳來。

    “漢人不如鮮卑人擅飲酒,卻總有個中翹楚。當(dāng)年陸荊玉做六州大都督時也是酒rou不離口的人物,卻沒有嘗過覆蕉。不過,他這樣的人物朝中怎會有人不上趕著巴結(jié)?”

    太上皇道,“一日有人送了一壇覆蕉來,陸荊玉沒有推辭,想著抽空將它處理了。沒想到當(dāng)時剛會爬的稚子

    也便是你說的陸琢一,竟然聞著香氣爬到了覆蕉跟前,手一推便推倒了那壇酒。等陸荊玉回家時,發(fā)現(xiàn)覆蕉撒了半壇,還有半壇竟然被兒子盡飲下肚……”

    宇文馥聽后,只覺得腦子里懵懵響。

    “那他豈不是……”他剛一開口便覺得有些不對

    “他同那些人都不一樣,對不對?”太上皇道,“那是因為陸荊玉去了西域,登上蔥嶺,找到了一位不入世的高僧。那高僧用秘法將藥水紋在陸琢一身上,暫時壓制了五石散的藥性……不過,據(jù)陸荊玉親口說,那紋身的藥水是有時限的……”

    第四百三十章

    奇聞

    “竟有這等事?”宇文馥驚道,“為何從未聽他講起過?”

    “陸荊玉是個很特別的人,卻也是個俗人?!碧匣氏肫鹆藦那?,回憶著道,“因他早年立下汗馬功勞,蔥嶺諸國恨極了他,他為了兒子可謂是絞盡腦汁才找到那位高僧。

    高僧坦言此癥難醫(yī),又是周歲不到的幼兒,擔(dān)心直接用藥會傷了根本,便提出了紋身的法子

    你想,那么小的幼兒被針刺滿整個胸膛,他這做父親的能不難受?且兒子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加之我頻頻試探,索性順?biāo)浦蹖⒘莘沤o我?!?/br>
    宇文馥心中閃過一絲訝異。

    “我一直以為是你過于忌憚陸荊玉,才會利用他的家人逼迫他交出六州兵權(quán)……”他道,“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緣由?”

    “是,也不是。我忌憚他是真,可他是我生平唯一摯友亦真?!碧匣士嘈α讼潞蟮?,“摯友是不能共事的,尤其是帝王家,更不可能擁有朋友。我與陸荊玉再要好,可皇位卻是比我性命還要重的東西。岳丈,既然坐到這個位置,便身不由己……”

    一邊是先輩霸業(yè),一邊是少時摯友,的確為難。

    “身不由己,也算是重情重義了……”宇文馥道,“不過照你這么說,陸琢一倒是個藏了利爪的貓了?”

    太上皇不以為然:“我見過他小時候的模樣,為壓制覆蕉之癥,半個胸膛都紋滿梵文。梵文難學(xué),不潛心研究的看不懂,我略略通些,只能認出幾句

    “若增長壽命,五事不為:一曰樂殺,二曰樂盜,三曰邪yin,四曰妄語,五曰酕酒。”看來倒像是清心經(jīng)文。

    我當(dāng)時覺得無用,因元承此癥更甚常人,我著人替他紋身,卻是毫無作用。然而此后數(shù)年每每聽陸荊玉提起他長子,卻說同常人無異……”

    宇文馥猜想了一番后道:“想來是陸荊玉尋到的那位高僧有些本事?!?/br>
    “約摸有這個可能?!碧匣蕠@氣,“可惜我政務(wù)繁忙無法脫身,又十分多疑,不放心別人護送元承去蔥嶺,便失了大好時機……也不知元承如今如何了?!?/br>
    宇文馥老臉一紅。

    可惜太上皇夜間能視物,這番臉紅之態(tài)并未逃過他這雙龍眼。

    “岳丈怎么臉紅了?”他問,“元承如何了?”

    宇文馥本不打算告訴他,又突然想起溫鴦這兩日頻繁出入,肯定有兜不住話的時候,便老實說了。

    “元承如今過得不錯,元烈待這胞弟極為縱容。”隨即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就是……就是同元烈元叡二人有些不同,他于吃一道極有研究,只是不好女色,迄今為止只納了一個妾……”

    “只好口腹之欲,卻不愛美色?”太上皇聽得唏噓,“這倒怪了……不知那女子是何人,竟令他如此專一?”

    宇文馥自知早晚都要被他知道,還不如早些開口,便道:“說來有些拉不下臉

    太上皇當(dāng)年也是牡丹叢中的一把好手,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垂花樓?!”他疑道,“南渠邊的那座垂花樓?!”

    宇文馥點頭道是:“元承趁元烈卻霜時將那小班迎進了府,又恰逢丘林儉自盡,死前將元承、琢一和我一道罵了一通。不過當(dāng)時琢一實在惹人眼紅,便無多少人注意到那元承同那名妓之事?!?/br>
    “罷了,罷了……”太上皇卻不打算繼續(xù)追究,連連擺手道,“我像他這個年紀(jì)時也不比他好到哪兒去,又有什么資格說道他……”

    宇文馥想起他曾強擄長嫂和幸鹿妃二事,哪件拎出來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出來的,也難得他有自知之明,看來在這地底倒是來對了。

    “不過,我本以為是元承將我從帝陵送到這里的……”太上皇忽道,“如今聽你這么說,我倒是確定了,不是他……”

    宇文馥知道他說的這人也是溫鴦的主人

    要知道,若是有朝一日那人想利用他二人身份行事,便極有可能威脅到當(dāng)今天子之位。

    宇文馥將朝中上下十年以上老臣的名字在肚子里回了個遍兒,最后卻只能想到一個赫連遂和韓楚璧的父親韓嵩

    誰都可能背叛皇室,唯獨韓嵩不可能,所以赫連遂依然是突破口。

    太上皇看出了他面上的憂慮,勸慰道:“岳丈不要憂思過重,眼下你知道貓兒無事,不如安安心心先在此地安置。若那人無惡意,此后定然會放你出去;若他真想利用你我二人……”

    他突然笑了下,“我本就是早十年前該死的人,岳丈如今年歲也高。帝王權(quán)臣,哪有淪為他人把柄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