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韓楚璧又看了那侍女幾眼。

    他心想：只是這人怎么看著這么面熟呢，他也不認(rèn)識什么侍女啊……

    皇帝帶著人入了正殿后，又低低地同那侍女說了兩句話，那侍女便有些不情不愿地下去了。

    殿內(nèi)屏退了部分人，只留下韓嵩父子、慕容擎、李遂意等人。

    韓楚璧心中記得父親的警告

    韓嵩將涼州事務(wù)一一上報(bào)，見青年天子沉默頷首，知道他這是滿意了，便才又說了晚膳的問題。

    他道：“膳房就在行宮西側(cè)，已經(jīng)吩咐下去，定然遵照陛下的口味來?！?/br>
    天子搖頭：“朕自宮中帶了御廚，今日不設(shè)宴?！?/br>
    韓嵩心里也是一暖

    現(xiàn)下天子主動(dòng)開口，他便也不客氣，直接吩咐傳話給行宮膳房的人，今晚休息。

    韓楚璧跟著韓嵩離開的時(shí)候，心中滿是酸澀

    興許人走得高了，自然眼界也高，便看不到他們這些人了吧……

    回去的路上，韓嵩見他一臉不高興，出言勸道：“他是皇帝，你是臣子，哪有皇帝同臣子做朋友的道理？你太單純了?！?/br>
    韓楚璧低頭輕嘆：“他還是太子時(shí)我們?nèi)吮憬缓谩０⑶婀Ψ蜃詈?，我話最多，元烈……陛下雖陰陰沉沉，但相貌最好，心思又細(xì)，像個(gè)女兒家。

    他一直記得我和阿擎喜歡吃什么用什么，每次都請我們留在東宮用膳，還打了兩桿槍送我們……爹，你說人真的會變嗎？”

    韓嵩默了一會兒，想揉揉兒子的頭頂，抬手卻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長成一個(gè)高大的青年，摸他的頭有些費(fèi)力，于是便放了下來。

    “這不叫變，只是你們都長大了而已。你們就像雪球，一直是圓的，但一起滾下去的時(shí)候都會變大?！?/br>
    韓嵩安慰他道，“你看陛下的那個(gè)球已經(jīng)那么大了，其實(shí)你的球也不小……”

    “停停停！”韓楚璧趕緊示意他停住，“爹，咱是粗人，不要講大道理了。什么球不球陛下的球我的球，叫旁人聽見了還以為咱們爺倆兒在說什么葷話……”

    “臭小子?！表n嵩哼道。

    行宮離韓府就隔了條街，不算太遠(yuǎn)。父子倆回了那座三進(jìn)的小院，便聞到小膳房飄來的香味兒。

    韓楚璧沒換衣服，直接去了膳房。

    “娘今天做了這么多好吃的？”他摸到灶邊，拎起一只雞腿。

    韓母穿著圍裙，額上滲出一層薄汗，見兒子進(jìn)來就吃便笑罵：“你媳婦兒還沒來，自己就先吃上了？一個(gè)人吃飽全家不餓？手也不洗，不像話！”

    韓楚璧張嘴包住那只雞腿，再拉出來時(shí)已經(jīng)剩了一個(gè)雞骨架。

    “吃她一個(gè)雞腿怎么了？”他又去摸了

    “珍珍去巡防？”韓母一驚，隨即拿起搗蒜的錘來搗他，“你們爺倆兒干嘛去了？不知道城里亂，還讓她個(gè)姑娘家去巡防？！”

    韓楚璧一口一個(gè)雞腿，邊吃邊無奈地道：“你以為是我們不想去？可皇帝駕臨，有品級的都要去迎接，我能有什么辦法？”

    韓母又是一呆，略有惆悵地道：“難為她了?！彪S即又開始忙活。

    飯做得差不多，估摸著兒媳婦兒也快回來了，母子倆便將菜端去屋里。

    因韓嵩父子是武將，平時(shí)活動(dòng)量大，一頓能吃十個(gè)蒸饃，數(shù)斤牛羊rou。母子倆足足來回了十幾趟才將菜上好。

    此時(shí)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

    想起城中近日發(fā)生事情，韓楚璧有些不放心，便道：“我去接珍珍。”

    說罷起身出了院子。

    然而剛打開院門，卻發(fā)現(xiàn)門外站了不少人，像是剛來。

    “這不巧了么？正要敲門，便有人來開門?！崩钏煲鈭?zhí)燈笑道，“大公子接駕來了。”

    說罷他一側(cè)身，便見天子攜著一名女子走來。

    韓楚璧趕緊跪道：“參見陛下！”

    那人款款而來，伸出一手來將他扶起。

    “楚壁，許久未見。”青年天子含笑道，“我?guī)Х蛉饲皝磉稊_你了?！?/br>
    韓楚璧聽了他的稱呼，望著他凌厲五官展露出的溫和笑容，鼻子驀然一酸。

    “怎么是叨擾！”韓楚璧趕緊讓出個(gè)位置來，“秋夜風(fēng)沙大，你們快進(jìn)來……”

    他目光落到友人身側(cè)的女子身上時(shí)，眼睛漸漸睜大。

    “姐夫！”陸銀屏望著韓楚璧，眼角彎彎，“我來啦！”

    韓楚璧望著他們二人，驚得語不成調(diào)。

    “四妹……元烈……你……你們……”

    不是沒聽說小四入宮，只是聽說并非她之意愿。

    而且，不是說小四已經(jīng)受傷回宮了么，眼下這又是個(gè)什么情形？

    天子摁住陸銀屏想要擁抱姐夫的雙手，淡淡地道：“進(jìn)去說……”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陸珍

    自古西涼出悍將，韓氏與馬氏更是驍勇非常。

    韓嵩既為涼州刺史，又為都督，然而府上僅一家四口，外帶一對老夫妻奴仆。

    這種低規(guī)格不僅在官員中來說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便是放在平民百姓中也是十分少見。

    故友和妻妹同時(shí)上門，韓楚璧立馬將妻子忘去了九霄云外，引著他們?nèi)雰?nèi)的同時(shí)高喊那腿腳不便的老奴掌燈。

    老奴顫顫巍巍地廢了好些時(shí)間才將院子里的燈全部點(diǎn)燃。

    韓嵩一早聽到韓楚璧的聲音，出了門向外看，這一瞧差點(diǎn)兒就給下巴掉下來

    韓母身上的圍裙還未解下來，見到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倆人也嚇了一跳。

    韓嵩拉著她便要跪。

    拓跋淵虛扶一把，淡聲道：“今晚只有故人，沒有君臣。”

    韓嵩有些不自在地起身，而韓母一聽便笑開了眼，對韓楚璧道：“我怎么說來著？陛下年少時(shí)雖不愛說話，可他心里裝得滿，時(shí)時(shí)都記著你吶！”

    韓楚璧撓了撓后腦勺，想起剛剛還以為故友真的走得高了將自己忘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韓母說罷便又望了陸銀屏兩眼，既有驚艷又有些疑惑地道：“這位是？我怎么看著有些面熟……”

    韓楚璧忙道：“這是小四，您忘了？”

    韓嵩跟著提醒：“這是珍珍的小妹，一直在瀛州的那個(gè)。”

    陸銀屏笑瞇瞇地道：“伯母，多少年未見，您不記得我啦？”

    韓母這才恍然大悟，忙牽著她的手上下細(xì)細(xì)打量，不敢置信地道：“你是……四丫頭？！你真是四丫頭？”

    陸銀屏原地轉(zhuǎn)了個(gè)圈兒，笑道：“是我呀，伯母。”

    韓母也跟著笑，笑得鼻頭有些酸，將她摟在懷中愛憐地道：“看看老陸和五娘生的這幾個(gè)孩子，個(gè)個(gè)模樣好性子好，五娘指定愛得跟那什么似的……怎么好就這樣撒手撇下孩子們了呢……”

    說到后面，她便有些哽咽。

    韓嵩見了，忙拉開了妻子和陸銀屏，對拓跋淵道：“奔波一整日，定然還未用膳吧？”

    又對韓楚璧道：“小兔崽子眼瞎了，還不去備筷？！”

    韓楚璧連連點(diǎn)頭，快步去了小廚房。

    拓跋淵笑道：“不瞞二位，這個(gè)點(diǎn)兒來，便是同四四一道來蹭頓飯的?！?/br>
    “來了就吃，什么蹭不蹭的。”韓嵩忙請他們上座，又對妻子道，“廚房還有什么吃的一并端來吧?！?/br>
    韓母看了看拓跋淵，點(diǎn)頭邊向外走邊道：“陛下不吃rou，我再去炒兩盤素菜，你們等著，馬上就來?！?/br>
    陸銀屏見這桌上的大魚大rou，也知道他定然不喜歡，便未拒絕韓母的好意。

    只是來了半天，都未瞧見自己的jiejie。

    陸銀屏問道：“伯父，我二姐呢？”

    韓嵩正要作答，韓楚璧拿著筷子剛好進(jìn)屋。

    “珍珍在城里巡防，我剛剛正要出門接她，你們便來了?！彼麑⒖曜舆f給拓跋淵，還特意道，“新箸，拆開后燙過了的?！?/br>
    拓跋淵抿唇，又從懷中取了兩面帕子出來，攤在他和陸銀屏面前的桌上，這才將筷子放上去。

    韓楚璧見了笑道：“多少年了，你倒未變。”

    拓跋淵還是太子時(shí)便有潔癖，寧愿餓死也不會碰別人用過的筷子。

    那時(shí)韓楚璧和慕容擎與他交好，常說是他沒遭過餓，還說等餓上兩天就肯吃了。

    結(jié)果那時(shí)候的太子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餓過的……”

    餓過的，而且不止兩天。

    韓楚璧和慕容擎隱約聽說過他還未做太子時(shí)深居簡出，也知道后宮腌臜，不知道他經(jīng)歷過什么，倒也默契地沒有去追問。

    只是過了這么多年，他的習(xí)慣依然沒有變。

    陸銀屏抬起臉來，追問道：“姐夫，我jiejie什么時(shí)候回來？”

    韓楚璧咽了咽口水：“你們先吃，我去接她?！?/br>
    說罷又出了門。

    月上梢頭，陸銀屏等得肚子咕咕叫。

    拓跋淵瞧她可憐，悄悄地伸手自桌下去摸她癟癟的肚子。

    “jiejie怎么還不來?！彼嘀股夏侵粚挻蟮氖郑僦斓?。

    韓母端了兩盤素菜擺到拓跋淵跟前，不一會兒又抬了籠蒸饃來，笑道：“四丫頭餓了吧？先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