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立刻抬手要打她，譚昭昭順勢挽住她，親昵地道：“阿娘，你去探望阿家吧。阿家那邊，阿娘多陪著她說說話，讓她少cao些心。阿娘，你想吃什么，跟眉豆說一聲就是，就當(dāng)是在自己家里，別跟我客氣啊?！?/br>
    馮氏瞪她，譚昭昭疲賴地笑，道：“阿娘，主要是我忙，你要幫我分擔(dān)一些。誰叫你是我親娘呢，對吧？”

    雪奴聽得直笑個不?停，馮氏無奈地道：“好好好，你去忙你自己的?，其他的?就交給我了?！?/br>
    譚昭昭親昵地蹭了蹭馮氏，對雪奴道：“我們進(jìn)去說話。”

    馮氏知?曉他們有要事商談，精神抖擻離開，前去找盧氏。

    雪奴與?譚昭昭一起進(jìn)了屋，上前見禮。

    張九齡靠在塌上，頷首回?禮，道：“禮數(shù)不?周，請見諒。”

    雪奴笑道無妨，譚昭昭讓眉豆前去屋外守著，她低聲說起了此次前來做買賣的?緣由，以及高力士要她轉(zhuǎn)告的?話。

    張九齡倒沒多大?反應(yīng)，譚昭昭卻聽得暗自心驚，坐在一旁發(fā)起了呆。

    第七十七章

    馮氏繞過影壁來到?正院, 在院子里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味。她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哎喲一聲，大步穿過庭院來到了走廊上。

    徐媼手上端著空藥碗, 恰從屋內(nèi)掀簾出來，看到?馮氏頓了下，忙見禮道：“馮娘子來了，娘子方才服了藥, 正準(zhǔn)備歇息呢?！?/br>
    馮氏徑直往屋內(nèi)走去，道：“服藥了啊, 這病得可不?輕，我得去瞧瞧?！?/br>
    徐媼無法, 忙跟了上前, 揚聲道：“娘子, 馮娘子來了。”

    盧氏正斜靠在軟囊上, 小盧氏與戚宜芬各跪坐一邊, 輕輕捶著?她的腿，張大娘子眉頭擰起，垂首聽著?她說話。

    “大郎不?知醒來沒有?, 熱可有?退下去。九娘到?底年?輕, 我這心啊, 總是放不?下......”

    突然，徐媼拔高的聲音響起, 馮氏緊跟著?出現(xiàn)在面前，盧氏硬生生將話咽了下去，擠出笑臉道：“馮娘子來了, 快過來坐?！?/br>
    張大娘子起身見禮，讓開了位置。小盧氏與戚宜芬跟著?見禮, 馮氏一一回?禮，拉住張大娘子，道：“都?坐吧，別客氣?！?/br>
    徐媼去拿了茶水奉上，大家?一起坐下，馮氏打量著?盧氏的臉色，關(guān)心地道：“我先前去看了大郎，聽說你也病了，便?趕緊來瞧瞧。郎中如?何叮囑，可要緊？”

    盧氏勉強抿了下嘴，道：“我的身子倒不?打緊，就恐大郎本就病了，我再前去，將病氣過給了他。唉，馮娘子，大郎那邊，就要托你多看著?一些了?！?/br>
    馮氏道：“大郎那邊有?九娘呢，別的我不?敢夸口，我的九娘，能從韶州府走?到?長安，在長安獨自養(yǎng)胎，生子，還能將小胖墩養(yǎng)得活潑伶俐，有?她照顧九娘，有?甚不?放心之處。你既然病了，就該好?生修養(yǎng)，少cao些閑心，只管享福就是。”

    盧氏心道譚昭昭留在長安，不?隨張九齡回?韶州，雖情有?可原，但亦不?算得功勞。

    畢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譚昭昭再厲害，她還是得靠張九齡，借著?他的身份，她方能在長安立足，交到?友人。

    聽到?馮氏夸贊她，盧氏心里不?大舒服了，當(dāng)著?馮氏的面，她想說些什么，到?底還是忍下了。

    在張弘愈去世時，馮氏來幫忙，盧氏同她打過交道，她可不?是好?相與之人，嘴皮子功夫厲害得緊。

    一時間，盧氏不?免更憋屈了，只恨她的身子，躺在這里動作不?便?，反倒讓馮氏這個客人，反客為主，在她張氏的宅子里充當(dāng)起了當(dāng)家?主母。

    小盧氏與戚宜芬陪坐一旁，盧氏看了她一眼，小盧氏便?笑道：“馮娘子與jiejie都?是做了阿娘的人，孩子就是身上掉下來的rou，哪能不?心疼呢，jiejie雖知曉九娘聰慧，哪能放得下心，總要時刻記掛著??！?/br>
    馮氏笑道：“小盧娘子說得是，這兒女債，兒女債，兒女都?是債。不?過啊，我向來想得開，不?管借債還是欠債的，首要是自己過得舒心，各自安好?為上。你瞧我，隨便?交待一聲就走?了，管他們?nèi)ィ@家?以后?是他們的，他們要是不?成器，敗光就自己討飯去，要是爭氣，吃香喝辣，我這一把?年?紀(jì)了，能享得到?幾年?福，莫不?如?現(xiàn)在該如?何快活，就如?何快活！”

    小盧氏賠笑了兩句，就不?再開口了。盧氏聽得很?是不?悅，想起了譚大郎他們，不?由?得開口道：“馮娘子說笑了，聽說譚大郎要與胡姬做買賣，能賺大錢呢！”

    馮氏笑起來，道：“我家?大郎本錢少，能拿到?的香料也少。湞昌就那么點大的地方，拿多了，也賣不?出去，賺幾個糊口的嚼用罷了?！?/br>
    盧氏聽得暗自撇嘴，腦子里卻開始琢磨著?，這筆買賣譚昭昭的娘家?人能做，她無論如?何，也要給自己的娘家?人爭去一份。

    前些時候回?去娘家?，一大家?子靠著?地里的收成過活，鋪子經(jīng)營不?善，已經(jīng)關(guān)張到?只剩下了一兩間。

    譚大郎在大余做買賣，拿香料，都?是接著?張九齡的光。

    盧氏一族可是張九齡的正經(jīng)外家?，這份好?處，可不?能被譚氏占了去！

    思及此，盧氏恨不?得馬上稍信回?娘家?，又恐雪奴那邊帶來的貨物，都?已經(jīng)全出了。

    馮氏不?請自來，盧氏心生厭煩，暗自罵她沒眼力見，沒見識。

    怪不?得譚氏一族，到?了如?今兒孫后?代沒一個有?出息，都?變成了低等的商戶！

    馮氏見盧氏看上去神?色懨懨，說話總要帶著?些苦，苦中還要夾跟軟刺。

    要說苦，盧氏絕對算不?上，小盧氏比她苦多了。

    要說刺，她又不?敢痛快翻臉，馮氏都?替她看得著?急。

    馮氏豈能看不?出她的不?悅，暗自嘆息一聲，就這么個糊涂、黏黏糊糊的人，與她戰(zhàn)一場，勝之不?武。

    盧氏怕風(fēng)，窗欞緊閉，屋子里點了熏籠，熏著?沉水香，香氣濃郁，混雜著?藥味，聞上一陣，頭就開始暈乎。

    沉水香昂貴，就算是雪奴送來，這般熏也真是......

    馮氏打算離開，看到?盧氏臉頰都?開始泛紅，倒像是起了熱，忍了忍，還是止不?住對徐媼道：“外面天氣好?，你將窗欞打開些，讓太陽照一照，屋子里亮堂堂，心跟著?也敞亮了。”

    徐媼僵在那里，不?由?得看向了盧氏。

    張大娘子起身，蹬蹬瞪走?到?窗欞邊，卷起簾子，將窗欞支起一條縫，清冽的空氣涌進(jìn)來，她吸了口氣，一下神?清氣爽不?少。

    “我先前就覺著?不?對勁，這屋子憋氣得很?。馮娘子說得是，除了亮堂，還得透氣?！?/br>
    盧氏本來不?欲理會馮氏，見張大娘子居然前去開了窗，氣得暗自剜了她一眼，將那股不?痛快，干脆一股腦借機發(fā)xiele。

    “大娘子，你也快成親了。以后?嫁到?夫家?，要侍奉夫君翁姑，可得學(xué)會察言觀色。徐氏乃是詩書之家?，最講究規(guī)矩，要是你做不?好?，徐氏還以為，是父母沒教好?你，你大兄沒教好?你?！?/br>
    當(dāng)著?這般多人的面被指責(zé)，張大娘子神?色窘迫，臉一下漲紅起來，她可不?怕盧氏，梗著?脖子就要還擊回?去。

    馮氏聽盧氏指桑罵槐，臉色微沉，她拉住張大娘子的手，道：“大娘子，你的教養(yǎng)，規(guī)矩都?頂頂好?。年?輕人怕熱不?怕冷。走?，我們出去，讓你阿娘在屋子里好?生養(yǎng)病?！?/br>
    盧氏平時待張大娘子絕對不?算苛刻，向來吃穿不?缺。身為家?中的長女，排行第二，夾在中間不?上不?下。

    盧氏的精力，大半分?給了張九齡，其余的留給了比她小的親兄們。

    母女之間的關(guān)系不?好?不?壞，張大娘子清楚得很?，她不?是張九齡，要是當(dāng)著?馮氏的面與盧氏頂撞，她下不?來臺，盧氏一氣惱之下，定會說出更難聽的話，定不?會饒了她。

    張大娘子將那股怒意硬生生壓了下去，馮氏攜著?她的手，起身離開。

    到?了屋外，被清亮的風(fēng)一吹，張大娘子覺著?舒暢了些。

    馮氏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拍了拍她的肩膀，歉意地道：“當(dāng)時我就不?該提出來，倒讓你挨罵了。”

    張大娘子忙道：“伯母是好?心，如?何能怪得了伯母。好?生生的人，在不?透氣的屋子里呆著?，也會憋出病來?！?/br>
    馮娘子攜著?她往外走?去，笑道：“你懂得就好?，也別將你阿娘的話放在心上。倒不?是不?要計較，實在是不?值當(dāng)，大娘子，遠(yuǎn)嫁的女兒，在婆家?討生活，說容易，也不?容易，端看自己怎么過。起初我是遠(yuǎn)嫁到?循州，娘家?離得遠(yuǎn)，譚氏長輩平輩晚輩一大堆，我這個新婦，連著?哭了好?些時日。后?來啊，我就不?哭了。”

    張大娘子聽得好?奇，問?道：“伯母如?何就不?哭了？”

    馮娘子神?秘一笑，道：“我將夫君制服了，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就推給他去對付。呵呵，制服夫君可不?容易，但我半點都?不?怵，我有?娘家?，有?馮氏，有?麥?zhǔn)?。大娘子?yīng)當(dāng)聽過，麥?zhǔn)系淖嫔衔淞液?，能打仗，也能做匪。麥?zhǔn)献迦诉€在呢，我怕他作甚！大娘子，你也莫怕，孝順長輩是應(yīng)當(dāng)，切莫折辱自己，折騰自己。你有?娘家?，你的娘家?比我的娘家?厲害多了，大郎是個好?兄長，還有?我的九娘，她也會替你撐腰。徐氏詩書之家?是不?假，可現(xiàn)在，沒一個出仕為官之人。你在徐氏，這腰就挺了。我能將家?搬回?到?娘家?身邊，你要是過得不?順，也能搬回?你大兄他們身邊，說不?定，徐氏還要感恩戴德呢！”

    張大娘子聽得驚嘆不?已，興奮地抱著?馮氏的胳膊，問?個不?停。

    馮氏也想多教教她，與她一路說著?，前去了雪奴的院子。

    雪奴還在前院。

    雪奴說道：“在昆明池邊的莊子，張顛的字，引得無數(shù)讀書人前來臨摹，名?氣傳了出去，買賣倒不?好?不?壞，畢竟前來西郊的讀書人，囊腫羞澀的多。莊子里的酒賣得甚好?，有?一日，莊子里有?個很?是傲慢的仆從來了，說是府里的貴主，要嘗嘗莊子里的酒，讓我挑幾壇最好?的奉上。”

    “貴主住在昆明池地段最好?的別莊里，我隨著?那個仆從前去送酒，馬車到?了別莊前停下，我嚇了一跳，那可是太平公主的別莊！”

    “就這般，太平公主看上了我，讓我去送了幾次酒，隔著?簾子與我說了幾句話。我當(dāng)時心里沒底，破天的富貴，也要有?命去享受。恰好?高力士回?到?了長安，前來尋你。他知曉我與你交好?，就與我說了幾句話。我一聽，這些話肯定不?能轉(zhuǎn)給他人知曉，就想著?干脆前來韶州府找你。離得遠(yuǎn)了，貴人見我不?在，長安不?缺好?酒，沒一陣，貴人就去尋了別人。我自當(dāng)不?敢這就么離開，給貴人回?稟了一聲，誰知，貴人交待我，既然要走?一趟，不?如?趁機做些買賣，賺些盤纏。”

    雪奴苦笑，“我能如?何呢，有?貴人開道，我這一趟順當(dāng)?shù)煤??！?/br>
    太平公主起初與李隆基聯(lián)手，后?來兩人翻臉，斗得你死我活，以太平公主失敗告終。

    要是雪奴被牽連進(jìn)去......

    雪奴四下看了下，低聲道：“高寺人說，姜皎與李三郎在源相的引薦下，兩人見了面，李三郎對姜皎頗為欣賞。高寺人說，他會想法子，讓李三郎厭了姜皎。”

    張九齡神?色微楞，道：“姜皎？怎地提到?姜皎了？”

    雪奴道：“我亦不?清楚，高寺人只這般說了，我并不?敢細(xì)問??！?/br>
    張九齡下意識看向了譚昭昭，見她臉色微白，將疑慮暫時壓了下去，對雪奴道：“既然事已如?此，你就盡心盡力做買賣賺錢，賺到?的錢，照著?事先的約定與規(guī)矩，你拿多少就拿多少。切記，賬目清楚明白，一個大錢都?不?要多拿，其余的事情，你一概不?要管。”

    雪奴應(yīng)下道謝：“有?勞大郎指點，我是怕了，哪敢去與貴人爭利。其實我還有?個擔(dān)憂，我來這一趟，貴人也不?是看中這幾個大錢，而是看中的是大郎?！?/br>
    譚昭昭也有?這個擔(dān)憂，張九齡倒神?色輕松，背靠在軟囊上，道：“這山道不?易開鑿，至少要好?幾年?，長安離得遠(yuǎn)著?呢！”

    雪奴立刻松了口氣，說了幾句話，起身離開。

    張九齡看向譚昭昭，問?道：“昭昭，姜皎之事，可是你托付給了高力士，昭昭此舉的用意何在？”

    譚昭昭一下陷入了為難，這件事，她要如?何回?答才好?？

    第七十八章

    譚昭昭思索了?下, 含混著解釋道：“我在長安時，聽到了?姜皎這個人，我很不喜。有次做了?個不好的夢, 好似夢見他與李三郎關(guān)系很好，弄出了?好些?壞事，莫名就很討厭，便讓高力士留意一下, 沒曾想，他還真是與李三郎搭上了線?！?/br>
    張九齡神色尋常, 握著?她的手?安撫道：“昭昭受驚了?！?/br>
    譚昭昭看不出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既然他未再追問, 就暗自松了?口氣, 道：“大郎歇息一陣, 我去幫你整理開山的雜事。”

    張九齡的確還有些疲憊, 他也不強撐, 在塌上就勢躺下，道：“昭昭，勞煩你了??！?/br>
    譚昭昭替他掖好被褥, 起身前去了?書房。

    鋪紙磨墨, 譚昭昭凝神沉思, 取了?螺鈿，尺, 畫格。

    張九齡不在，譚昭昭恐有所遺漏，便留了?幾格方?便添加。

    格最下面, 逐一將?每項都做出了?解釋，一看即能清楚明白。

    不知不覺間就忙到了?中午, 眉豆進(jìn)屋回稟道：“九娘，馮娘子安排好了?飯食，因娘子與?大郎都在生病，讓灶房將?飯食送進(jìn)各自的院子，大家各自享用。幾個小?郎馮娘子看顧著?，他們都很乖巧聽話，讓九娘不要cao心?！?/br>
    譚昭昭伸著?懶腰，高興地道：“有阿娘真好。大郎醒來沒有？”

    眉豆道：“先前已經(jīng)醒了?，聽說九娘在書房忙碌，便讓婢子不要前來打擾?！?/br>
    譚昭昭收起紙卷起來，道：“你去張羅飯食吧，我這就過?去?！?/br>
    眉豆退下，譚昭昭來到了?正屋，張九齡背靠在軟囊上，興許是歇息過?，精神看上去比先前要好不少。

    張九齡含笑看著?她，道：“昭昭快過?來坐?！?/br>
    譚昭昭將?卷軸放下，上前跪坐在他身前，抬手?撫摸他的額頭，試過?自己的對比，連著?試了?好幾次過?后?，道：“好像還是有些?熱，大郎身子可有哪些?地方?不舒服？”